第一百四十六章:弱国无外交

飘依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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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无选择?”赵鼎不太明白,范员外怎么会别无选择?在赵鼎看来,范员外完全可以拒绝的啊?

    张正书胜券在握地说道:“作为樊楼的店主,他哪里受得了被和乐楼超过?”有些话,是不用说得太明白的,赵鼎先前还不太明白,现在一下就醒悟了过来。“商场就如同战场一样,洞悉对方的弱点,才能一击必中。樊楼的弱点已经被我洞悉,范员外就不得不接受我的条件了。”

    赵鼎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想到做生意,也是大有学问的。

    在这之前,他的瞧不起张正书的,应该说他瞧不起任何商贾。这都是因为儒家的影响,士农工商的排序深入了赵鼎的心中,孟子甚至还轻蔑地把商人称为“贱丈夫”。然而,管仲提出的“士农工商”,是认为“士农”与“工商”一样重要的,乃并举之义,并没有先后之分。可儒家论及于此,先是用官吏替代了军士,然后,儒家又认为这是尊卑排序,以士为首,农次之,以工商为末,这就形成了所谓的“末商主义”。

    对于古之圣贤的言论篡改,儒家是第一人。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儒家当然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言论了。像“士农工商”,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像孔子整理《诗经》《尚书》删减了很多不利于儒家的言论,子夏当年笔削春秋也是如出一辙。在儒家的眼中,只有他们记载的东西,才是真理,他们才认。

    张正书从来不认为人有完人,比如孔子诛少正卯,比如孔子论直躬救父、鲁人三北,周游列国时陷于陈蔡之间穷困潦倒,子路偷来小猪,孔子吃了;子路抢来衣服,孔子穿了;子路拿来的酒,孔子也不问,喝了;但到鲁哀公迎接他时,孔子却显出正人君子的风度,席子摆不正不坐,肉类割不正不吃……这些都是孔子都是抹不去的污点。偏生这时候儒家把孔子尊成了圣贤,美化成了一个完人,那就是等于说,孔子的狡辩全都是正确的。是以,儒家才会“严于律人,而宽于律己”,屡屡站在道德的高度谴责别人。怪不得当年墨翟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说的就是儒家的虚伪。

    反正,你跟儒家辩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说道德;你跟他说道德,他跟你讲传统;你跟他说传统,他跟你讲古圣先贤;你跟他说古圣先贤,他又扯回现实,开始讲实际了。反正,你就是没道理,他就是对的。

    张正书对儒家的厌恶,不是没道理的,看看司马光,看看文彦博,看看欧阳修就知道了,道德上确实没有什么瑕疵,但是在国事上,这种官对国家伤害却是巨大的。瞧瞧司马光上台后做了什么吧,不管熙宁变法好的坏的方面,统统推翻,固执得认为,旧法才是好的。于是,折腾来折腾去的宋朝,终于被拖垮了。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在位的宰相是章惇,恐怕宋朝已经在一片繁荣安逸的假象中,慢慢地消亡了。章惇在位,起码西军的地位能保障,给孱弱的宋朝撑起了一片天。

    当然,张正书不会傻到逢人就说,那会惹出大事的。甚至,赵鼎也察觉不到张正书对儒家的厌恶。

    “原来如此!”赵鼎还以为张正书想借这个事,跟他说用兵的道理,他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张正书却口风一转,苦笑道:“然而,范员外之所以肯签下契约,是因为‘弱国无外交’啊!”

    “弱国无外交?”

    赵鼎有些不明所以,眨着眼睛问道。

    张正书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生意场上,赢家占大头,输家可能倾家荡产,这是屡见不鲜的事。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武力鼎盛,才能有话语权。我大宋与辽国的澶渊之盟,看似脸面不失,但这就是‘弱国无外交’!若是能用刀剑逼迫辽国割让燕云十六州,何必在谈判桌上浪费口舌。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而且,人家能拿刀剑,逼你给他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一如我逼迫范员外这样,这就是——‘弱国无外交’。”

    张正书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清末到民国,被列强欺辱得多惨。《南京条约》、《天津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辛丑条约》、《马关条约》……一连串的割地赔款条约,就是“弱国无外交”的最深痛体现。巴黎和会上,中国明明是战胜国,却还要丧权辱国。二战战胜了日本,却被迫要签下《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张正书以为自己忘了,但他才发现,这种如此丧权辱国的事,如何能忘?怎么能忘?

    于是他说得越来越大声:“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这就是丛林法则。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君子以除戎器,戒不。夫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徐偃王无武则灭。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赵鼎不明白,为什么张正书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居然泛泪了。

    其实,张正书是想起了清末到民国时的屈辱,有感而发。如今的宋人,还有哪个人记得澶渊之盟?有的,只是外忍内残。武备松弛,士卒懈怠,如此的场景,和清末何其相像?

    “小官人……”赵鼎轻轻说了声,却把张正书从思索中唤了回来。

    “我没事,快拟契约吧!”张正书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苦笑自嘲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想太多了。”

    别看赵鼎还是波澜不惊的写着契约,其实他的内心早就风起云涌。

    是啊,宋朝这个模样,赵鼎这种愤青是最在意的,甚至还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这种道理,不是他听乡间秀才喷的什么奸臣当道,民不聊***臣是谁?不是推翻熙宁变法的司马光,自然就是当今宰相章惇了。

    但张正书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国家层面看问题,而且不止一次说过,任凭谁在宰相的位置上,做得也不可能比章惇更好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要是再换上“元祐党人”执政,再次把西军打入尘土里?那宋朝不用西夏、辽国来攻,自己先倒在不断的农民起义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