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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很多。
网友们义愤填膺。
可偏偏——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网友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叶芹的穿着清凉上。
偶尔有人反驳说,正是九月,云京夏天这么热,女生穿吊带裙最最正常不过。
很快被网友的谩骂声压下去。
只留下一面倒“活该、不是什么好货、怎么不轮J别人”的声音!
姜衿握着手机,那些谩骂侮辱好像迎面扑来一样,带着让她窒息的力量,好像很有力气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掐着她细长的脖颈,下一瞬,就能要了她的命。
太过分了!
简直太过分了!
她重重地呼吸着,憋了一路,下了车,依旧是说不出话来。
“小衿姐!”
小胖远远地朝着她挥挥手。
快步跑到她跟前,急声道:“人已经送去急救室了,就叶叔和一个街坊守着,我怕他应付不了那些记者,我们快点过去。”
姜衿没答话,沉默地跟着他。
很快。
两个人到了一楼急救室外面。
宽长的过道里守了好些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眼见又来两人,顿时打了鸡血一般地涌上来。
“你们和去世的大学生是什么关系?”
“请问是叶同学的朋友吗?”
“她生活作风怎么样?”
“关于她被轮J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一句一句尖利的话语好像质问,又像刀光剑影,小胖显然已经见识到,紧紧咬着唇,一只手护着姜衿的脸,小声道:“小衿姐别理他们。”
姜衿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着,透过纷乱的人群,恍惚间看到叶芹的父亲。
年近五十的男人,穿着皱巴巴一件短袖衬衫,懦弱惯了,顶着蓬乱而花白的头发,一脸无措地蹲在手术室门口。
“同学,请说两句吧!”
“对啊,叶同学被轮J致死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知道你妈B!”姜衿猛地仰起头来,目光如刀地看了过去。
“怎么骂人呢?!”
“东辛庄的吧,一点教养都没有!”
“可惜这长相了!”
“啧啧,这是想火的节奏啊!”
围聚的记者又恼又怒,窃窃私语中带着轻蔑、震惊,手下却不停,忙不迭地拍着照片。
姜衿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直接夺了边上一个女记者手里的相机,朝着另一个拍照的男人脑袋上砸过去,“啊”的一阵混乱尖叫之后,险险躲过的男人怒吼道,“我草你妈!”
“草你妈!”姜衿直接抬起一脚踹过去,正中骂人的男记者裆部。
随着他“啊”一声惨叫跪下去,整个过道都骤然安静了。
正好是周末,医院里比以往人少了许多,又在急诊科,闹了这么凶竟是也没有值班医生过来。
姜衿脸蛋通红地站在原地,重重呼吸两下。
十多个记者站在她对面,举着摄像机也不拍照了,定定地看着她,发愣。
云京是华夏首都。
传媒行业发展非常快,报社、网站、八卦周刊等等,数不胜收。
业界竞争之激烈,堪比战场厮杀。
每一天都有许多报社、杂志社关门倒闭,同样,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网站爆出特大新闻,获得瞩目,在业界崭露头角。
文化讯息传播日益发展的今天,头条爆点,就是一个新闻网站赖以生存的重中之重。
抢新闻、做噱头都成了习惯。
这一点在网络新闻上体现得尤其明显。
网民,是这个国家个人文化素质最参差不齐的一个群体,而眼下,每一天都有各种新闻狂轰滥炸,一般中规中矩的消息已经很难获得点击关注。
自然得炒。
叶芹的事情,便是如此。
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桩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而已。
往大了说,却可以影射出许多问题。
眼下大学刚开学,她是大一新生,一出事自然牵扯到学校对学生的管束问题,牵扯到现在大学生的个人素质问题,牵扯到学校周围不安定因素对学生安全的危险妨害问题,牵扯出特殊专业学生群体特点问题,比如空乘……
其实真的有许多方面可以入手。
可偏偏——
一个网站记者独辟蹊径,在新闻标题里点出了,“她穿着清凉。”
不明就里的网友就和沉寂的炮竹一样,火苗轻轻一引,就爆了,形成燎原之势。
一个有了关注度的新闻,自然得追。
谁不想深挖一下,弄个大独家呢?
原本发现这女生家住东辛庄已经是意外之喜,后来,她妈妈心脏病突发更是让事情展现出可看性,谁能想到,这好端端出现一个小女生,脾气这么暴。
一众记者心里百转千回,有人的摄像机再一次举起来。
卷土重来,犀利提问。
“请问你是叶同学的朋友吗?”
“情绪失控的原因是什么?”
“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她被轮J你是否觉得无法接受?!”
姜衿瞪大了眼睛。
有点不敢置信,这些年轻体面的人会如此冷漠。
她唇角勾了一个十足古怪的讥笑。
飘渺,又悲凉。
“同学,请简单说两句!”
最前面一个男记者觉得有料,连忙将话筒递过去。
“好。”姜衿笑了笑,凑近话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慢慢地、一字一顿道:“这位先生,你结婚了吗?”
“什么?”记者有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结了。”
“你老婆怀孕了。”姜衿突然道,“可是她昨晚出门散步,一时不察,被流氓拖到巷子里强暴了,你未出生的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你觉得怎么样?”
“你!”男记者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觉得心情怎么样?!”姜衿声音猛地提高一度,逼问道,“难过吗?悲伤吗?是否无法接受!你觉得你老婆生活作风有没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流氓不强暴别人,就强暴她呢!”
“你!”男记者气得手都抖起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衿冷笑一声,突然抬步走到边上第一个记者跟前,面无表情道:“你男朋友昨晚出车祸死掉了。”
又走到第二个人面前,“你妹妹被人先奸后杀了。”
再走到第三个人面前,“你老公和闺蜜出轨了。”
第四个,“你爸爸昨天中风归西了。”
第五个,“你儿子上学路上被摩托车撞飞了!”
“……”
她面无表情地诅咒了十多句,停步站定,冷淡挑眉道:“那么,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痛苦悲伤吗?”
她伸手握了最跟前一个女孩手里的话筒,强横地折回去对准她唇角,逼问道:“说说感想吧?讲讲情绪吧?要是你碰到这些事,怎么办?说啊!”
“你!”
“我问得不对?”姜衿冷笑道,“当记者,就是为了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我们怎么着还用不着你教训!”一个男记者骤然回过神来,黑着脸说了一句,就要走。
简直倒八辈子霉了。
做个新闻还遇到这样口不积德的姑娘家!
“什么事这是。”
“这姑娘什么人啊!”
“有你什么事啊,你不想说没人逼你!”
几个记者七嘴八舌又说开,急诊室的灯“啪”一声灭掉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我老婆怎么样?”
“医生,人怎么样?!”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中年医生摘了口罩,声音低沉。
姜衿猛地扭头看过去,叶芹的爸爸如遭重击般,立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记者们又涌过去拍照了。
小胖看了眼姜衿,突然抬脚朝最外面一个记者背上踹过去。
愤恨道:“小衿姐,就是他们逼死阿姨的!”
他体力不错,人也胖,一脚将那个记者踹得趴倒在地,整个人更像彻底回过神来一般,一把抢过手边一个相机,朝着几个记者就乱砸一通。
尖叫声怒骂声骤然响起。
中年医生和刚出来几个护士都厉声斥责起来。
情况濒临失控。
一个记者突然抱着相机,沿着墙边往出跑。
撞进了一个怀抱。
“诶?”乔远一只手揪了他衣领,将他整个人往回拖,漫不经心道,“这是想去哪呢?”
“四哥你可算赶到了。”
小胖一个人胡乱发泄着,几个男记者回过神来和他打成一团,原本已经吃力了,见到他简直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意气风发。
“嗯,”乔远将手里的记者朝他扔过去,一条大长腿直接跨开,锃亮的黑皮鞋踩上墙边的长椅,侧身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发问道,“你们都是哪个单位的?”
他代替乔晞去外地处理生意,罕见地穿了笔挺的纯黑色西装。
打着一条暗红色的波点领带,英俊锐利,那股子痞气还是从眉眼中溢出来。
倨傲又散漫。
一出口又让一众记者变了脸色。
没有人说话。
十多个记者面面相觑,有的人还在刚才的混战中挂了彩,气愤难平。
跟了这新闻,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角落里站了半天的医生和护士也舒了一口气。
中年医生愣了半晌,目光又落到姜衿脸上,只觉得哪里有点熟悉。
似曾相识。
正蹙眉思索着,过道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四少。”当先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色条纹衬衣,到了乔远跟前,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你们这速度忒慢了。”乔远站直了身子,嗤笑道,“再晚黄花菜都凉了。”
“早高峰,路上慢了点。”男人好言好语地解释。
“都带走吧,”乔远垂眸睨了一众记者一眼,淡声道,“一、我希望他们都闭紧嘴巴,二……”
他抬眸看了姜衿一眼,“关于这件事,一张照片都不许有。”
“明白、明白。”男人了然一笑,朝着身后带来的七八个保镖使了个眼色,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夫人和小小姐都很想你,家主的意思是……你晚上过孟宅吃个饭?”
“得,知道了。”乔远漫不经心点点头。
——
一众记者还弄不明白情况,手中的相机都被人抢了去。
几分钟的混乱以后——
过道里总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姜衿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一扭头,叶芹父亲双手抱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不过一夜时间,他懂事上进的女儿,还有争强好胜的老婆,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姜衿感同身受,红着眼眶,别开视线。
“想哭就哭。”乔远一只手扣着她后脑勺,俯身看一眼她的眼睛,将她脸蛋按到自己肩膀处,低声道,“哭吧,这算个什么事。没人笑话你。”
姜衿重重地哽咽了一声,哭泣声却始终不曾响起。
过了一小会,她伸手推开他,低声道:“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乔家和孟家关系匪浅,牵牵绊绊,可到底混着黑道,这件事想完满解决,还给叶芹一个清白,也没那么容易。
他们有办法让媒体记者闭嘴,影响力却也止于此。
还得让案子尽快定性了结才行。
姜衿抿唇想着,出了急诊楼,给姜煜拨电话。
“喂?”姜煜有点意外,接了电话问道,“衿衿?怎么这会打电话?没军训?”
“爸。”姜衿缓了一口气,迟疑道,“我有个事情,您帮帮我,好吗?”
姜煜愣了一下。
自个这女儿回家已经有三个月了。
说起来,这是第一次因为什么事求到他跟前,声音还有点僵。
“你说。”姜煜声音温和。
“我有个朋友,”姜衿定定神,慢慢道,“叶芹,上次您在晏家见过的。她……”
“怎么了?”
“她被校外几个无业游民轮J了,死了,她妈妈也心脏病去世了,早上的微博热点新闻,您知道吗?”姜衿重重地呼吸一下,声音冷硬道,“您找人盯盯这个案子吧,让她清清白白地走,行吗?那些不明真相的网友都在骂她。”
“是她?”姜煜虽然没上班,对市内大事还是时刻关注着的。
此刻在书房,电脑页面正巧停留在早上的新闻上。
“嗯。”姜衿低声道。
“你在外面?没在学校?”姜煜又问。
“我请了一天假。”
“我知道了。”姜煜宽慰道,“我等会就给小宋打电话,让下面好好处理这个事。”
“嗯,谢谢您。”
“你别太伤心了。”姜煜想了一下,也只有苍白的一句安慰。
“嗯。”
姜衿挂了电话。
仍旧是觉得难过、窒息,胸腔里压了一团火。
却哭不出来。
收了电话重新进去,几个人处理了叶芹妈妈的事情。
回了东辛庄。
——
早上来了许多记者,叶芹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姜衿在他们家里待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敢看叶芹最后一眼。
也不知道怕什么。
总归很怕。
好像不去看,她就没有死,不会走。
夜幕降临的时候,乔远实在看不下去,郁闷不已,握着她手腕扯了出去,放上摩托车带走了。
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停在人烟稀少的街道边上。
姜衿灌了一肚子凉风,有点难受,一只手扶着梧桐树高大的树干,喘着气平复。
“别撑着。”乔远停好车,一只手握了她胳膊,将她强硬地扯了一把,圈到了自己身前,垂眸道,“你还有我呢。难受痛苦都有我,丫头,我一直都在。”
“乔远。”姜衿仰头看他一眼,苦笑。
一整天滴水未进,她实在难受,想要一个怀抱,却不是眼前这一个。
有很多话想要对晏少卿说。
他们十年前见到的那一面,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努力,压在心上的苦,还有卑微的渴望。
“我在。”
只看着她,乔远一颗心都生疼生疼,一向肆无忌惮,唯独眼下对上她,畏手畏脚,却也压抑不住心里深重的怜惜,一低头,作势要吻上她的唇。
姜衿一愣,下意识低下头。
他的吻便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耳边有刺耳的鸣笛声传来,两个人都被惊醒,安静了。
姜衿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
晏少卿一只手握紧了方向盘。
外后视镜里,那一对年轻的男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让他觉得刚才好像是一场错觉。
他不经意间一个侧目,透过车窗看到了姜衿,还有,乔家那一个?
两人在拥抱?
要接吻?
意外、震惊、愠怒,他在主干道上突然停了车,惹了身后车辆刺耳的鸣笛声,也惊到了举止亲密的那两人。
眼下是什么时间?
晚上九点多。
姜衿这丫头没在学校,跑出来和他约会?
两人是什么关系?
晏少卿第一次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越回想,越是不悦。
第一次,两个人在医院楼下拥抱,第二次,两人在姜衿的生日宴会上拥抱,眼下是第三次,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拥抱?
情侣关系吗?
可姜衿说不是,尤其晏家闹了那么一遭,他也相信这丫头的清白。
乔远喜欢她,她却并未上心。
刚才那一幕,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密着,算怎么回事!
晏少卿胡乱想想,一向平静无波的深黑眼眸里都蕴藉风雨,半晌,心里的烦躁和怒气都无法压下去,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他转调车头,绕一圈开了回去。
如果说刚才只是疑惑愠怒,那眼下——
远远看到的这一幕,简直足以令他咬牙震怒了。
两个人依旧在刚才那个地方,乔远靠着摩托车,嘴角叼着一根烟,邪气又风流。
姜衿站在他半步开外,一只手拿着烟盒,纤细手指也捏了一根出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乔远自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去点她指间那一根。
这画面太让人意外,晏少卿隔着车窗看着,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简直想一走了之。
可——
利落地熄了火,“啪”的一声震天响,他摔上车门,跨步下去,面色冷硬地立在原地,咬牙道:“姜衿!”
姜衿吓了一大跳。
指间刚点燃的那根烟烫了她的手,垂直落地。
她心情实在压抑。
让乔远给了她一根。
乔远不同意,反对再三,允许她破例抽一根。
然后——
被晏少卿发现了。
还是在将近十点的夜晚,这样人来人往的街道边,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晏……晏哥哥……”
姜衿话都说不全了,看着他,一时间无法思考。
她一直想将自己最好最干净的一面呈现给他,眼下,却恰恰是最百口莫辩最自甘堕落的一面。
晏少卿深黑的眸子盯着她,眼见她心虚难堪,心里升腾的怒火才能勉强克制住,跨着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握紧她手腕,转身就走。
“你干嘛呢,放开她!”
乔远都没见过这男人如此冷厉的一面,掐了烟上前。
晏少卿转身就是一拳,正中他鼻梁。
“我操!”
乔远一只手捂了流血的鼻子,也忘了他身手了得,扑上去就要决斗。
晏少卿握着姜衿的手腕,一把扯到身后,迎面对上他,直接出手,握紧他携风而来的拳头。
两人倏然僵持。
惹得路边过往几个年轻人驻足围观。
大晚上的,俊男美女上演这样的戏码真的好吗?
已经有人掏出手机要拍照了。
晏少卿抬眸扫了过去,冷厉的目光将掏出手机的男孩吓得一哆嗦。
条件反射收了手机。
晏少卿收回视线,目光紧盯着乔远,一字一顿道:“她,我带走了。”
“你做梦!”
乔远一咬牙,捂着鼻子的另一只手就要劈过去。
“乔远!”姜衿猛地出声道,“行了,别闹了你!”
乔远带着血的一只手停在半空,握拳回去抵着流血的鼻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你回去吧。”姜衿低声道。
乔远咬咬牙,怒其不争。
晏少卿直接转身揽了姜衿肩膀,走两步,拉开副驾驶,将她塞了进去。
头都没回一下,转身去了另一边,上车,发动,扬长而去。
很快没影了。
——
姜衿坐过他的车。
晏少卿开车非常稳,速度适中,让人觉得无比安全。
不是眼下这般风驰电掣的感觉。
让人觉得怕。
五脏六腑都受到震颤,要呕出酸水来。
“慢点。”姜衿下意识握紧安全带,看着他结了冷霜的一张脸,请求道,“晏哥哥,开慢点行吗?”
晏少卿没看她。
也没说话。
却到底慢慢地放缓了车速。
窒息一般的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中间,只看着他的脸色,姜衿都完全不敢开口。
有点不认识他。
她印象里的那个晏少卿,无论是十年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是清雅如玉、内敛贵气,好像没有喜怒的一个人。
他风度优雅、气质高华,为人处世极有分寸。
能轻而易举地化解许多尴尬,愿意的时候,就能让与之相处的每个人如沐春风。
是那样的一个人才对。
而不是眼下这样的。
眉目冷峻如刀,二话不说动手,严厉霸道,冷漠生硬。
他如此这般生气的时候,让她无措畏惧,这畏惧,远远超出了乔远偶尔带来的压迫感,也远远超出了新来的霸道教官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她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说什么,姜衿便一直都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后——
晏少卿将车子停在了云京大学门口。
“下车。”他面无表情道。
“晏哥哥。”姜衿心里咯噔一声,看了他一眼。
晏少卿侧过头来,唇角勾了极浅一个冷笑,定定审视着她,“你抽烟?”
“没……不是的。”姜衿愣一下,紧紧咬了唇。
晏少卿没说话,依旧看着她,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下车吧。”过了一小会,他收回视线,淡声道,“时间很晚了,回去了早点休息。”
“晏哥哥。”姜衿看着他,差点哭出来,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哀求。
“女孩子家晚上少出去为好,不安全。”晏少卿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也没看她,又嘱咐了一句。
姜衿一愣,所有话,慢慢咽了回去。
一只手死死抠着身前的安全带,眼眶里差点掉落的泪水也逼退回去,声音低低道:“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晏少卿没说话。
姜衿低头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晏少卿自后视镜里看到她。
她下了车,往边上退了两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走。
晏少卿收回视线,一脚踩了油门,走了。
很快消失在姜衿的视线里。
咬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姜衿愣了半晌,喉咙口发出不可控制的一声哽咽,豆大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
完了。
她能感觉到,晏少卿对她的那点疼爱,一下子就没了。
好糟糕。
怎么这一天就这么糟糕呢。
叶芹没了,阿姨也没了,乔远指定生气了,眼下,晏哥哥也远去了。
天黑了。
路灯亮着,校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唇瓣好像被她咬烂了,腥甜的味道溢到口腔里,她都傻乎乎地忘了,依旧不放松。
姜衿转身往学校里走。
已经快到十一点,再有半个小时宿舍也得熄灯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累了一整天,学生们很早都不在外面晃荡了,人影稀疏,只有盛夏夜晚微凉的风,迎面而来,将她柔软的短发吹拂起来,好像情人温柔的爱抚。
姜衿哽咽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有的流过脸颊,滚烫滚烫的。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能哭的时候,眼泪止不住,迷了眼。
失魂落魄。
不知怎的就绊了一跤,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面上。
“小心。”
边上一道男声突然传来,仍是晚了一步,江卓宁眼看着她跪倒在宿舍楼下的台阶上。
快走两步过去。
俯身想扶起她,又突然想起她昨天晚上推开他手腕的那个动作。
下意识收了手,征询道:“没事吧。”
“没事。”姜衿低声应一句,一只手撑着台阶,转过身,顺势坐下。
路灯昏黄的光芒映着她的脸,江卓宁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她满脸泪痕,倏然愣了。
姜衿一只手扣上自己的膝盖。
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狠,她毫无防备,牛仔裤都裂开了颇长一道口。
隐隐有鲜血流出来。
“伤得这么严重?”江卓宁紧紧蹙了眉,顺势蹲下去,拨开她手指看一下,温声道,“眼下医务室也关门了,你宿舍有东西包扎没?”
“没事。”姜衿看他一眼,“磕破点皮。”
“裤子都染血了。”江卓宁微微蹙眉,没看她,直接道,“宿舍门还得一会才关,你等等,我去拿碘酒和纱布。”
“真不用。”
“很快过来。”江卓宁话音落地,一手端起边上花坛边放的洗脸盆,转身朝男生宿舍楼而去。
他其实不是热心的人。
可看见这磕伤的是姜衿,难免有点心软。
算是一进校门就注意到她,先前有了那么一出意外,军训时又难免留意了她。
总归不能让她就这么上去凑合睡觉。
眼下是夏天,明天又有军训,伤口不处理很容易感染,尤其她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亏得自己洗澡回来刚瞧见。
他胡思乱想着,走路便快了起来,很快回了宿舍,又再次折回来。
姜衿没走。
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微微弓着腰,缩成小小一团,映着身后灯火通明的整栋宿舍楼,看上去很可怜。
好像无家可归。
仰头看他的时候,表情茫然,却突然击中了他的心。
“疼吗?”江卓宁缓缓心神,到了她跟前,蹲下身去。
“还好。”一整天下来,姜衿实在是累到极致,声音沙哑而疲惫。
“这裤子?”江卓宁低头端详着伤口,“裤子得剪掉。”
“嗯。”
得了她允许,江卓宁手上的剪刀伸过去,沿着她膝盖边沿,慢慢地剪了起来。
姜衿皮肤敏感,上次握一下就出现几道指印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动作自然小心,很快,就发现眼前出现的伤口比他想象里还要严重。
膝盖周围都肿了起来。
偏上面蹭掉一块皮,有个不算深的小口子,却流了血。
他拿了碘酒正要消炎,耳边突然传来若有所思一声,“你的手也挺好看的。”
“嗯?”江卓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碘酒和创可贴能给我吗?”
“就让你带上去的。”
“谢谢了。”姜衿突然自他手上拿了碘酒和创可贴,直接站起身来。
江卓宁愣了一下,紧跟着起身了。
“我自己回去清理吧。”姜衿勉强笑笑,“谢谢你了。”
“……没事。”江卓宁愣一下,牵了牵唇角。
姜衿点点头,握紧了手上的东西,转身上了台阶。
脊背微微佝偻着。
看上去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背。
走路却挺稳,好像根本没有伤到膝盖一样。
很奇怪。
只这样看着她,江卓宁都觉得有点难受。
他和这姑娘不熟,几次三番遇见,每次却给他不同的感受。
初次见面她唇角还挂着笑,走在阳光下,清纯安静;前天晚上撞上,她冰冷防备,让人觉得挺难接近;军训场上看见,又是英姿飒爽另一番风骨;偏偏眼下,看上去茫然无助,惹人心疼。
碰上什么事了吗?
江卓宁百思不解,眼见姜衿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心里叹一声,转身回去。
——
姜衿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半。
宿舍里五个人都已经休息,童桐正好起夜,给她开了门。
愣了。
姜衿嘴角破了,流着血,裤子也破了,流着血。
“怎么了啊这是?”童桐睡意都去了两分,侧身将她让进去,小声道,“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就摔了一跤。”姜衿朝她笑笑,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也没开灯,映着窗户边一点月光,低着头给自己伤口消炎。
她其实最怕疼。
有时候桌角磕一下都觉得无法忍受。
可眼下——
机械地给自己清理伤口,却好像毫无知觉。
这一天从早到晚,压抑、愤怒、伤痛、无奈,许多情绪压着她,根本无法宣泄。
能怎么样呢?
她放下碘酒,掏钥匙开了手边的抽屉。
探手进去,摸出了晏少卿给的吊坠,攥在手心里,半晌,又放了进去。
拿出一个相框来。
指尖微微颤抖,摸着相框里赵霞的笑脸。
额头抵上去,轻轻唤了一声,“妈。”
怎么办?
她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
——
翌日,清晨。
五点二十分,楼道里就开始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姜衿很快也醒了。
将被子叠成豆腐块,拿了毛巾和牙刷去洗漱。
嘴唇上和膝盖上都有伤,终于觉得痛了,她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微微蹙着眉,一副旁人勿近的样子。
“没事吧。”童桐声音小小地问了一句。
“没事。”姜衿朝着她笑一下,“就回来没看路,摔得有点狠了。”
“要不请假?”童桐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叹气道,“你还是别请假了,你都不知道,教官昨天简直跟吃了炸药一样,还有呀,他让……”
“童桐!”洗漱完的王绫突然扭头道,“你们快点,剩下十五分钟了。”
“哦哦。”童桐话音戛然而止,洗起脸来。
很快,一众人收拾完,到了操场上。
姜衿膝盖有点疼,低头站着发呆,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三连九排,集合!”
是……楚婧宜?
她抬眸看了过去,神色有点呆。
“我那会正想给你说呢,教官指派楚婧宜当了领队了。”童桐就站在她边上,声音小小地嘀咕了一句。
姜衿点点头,没说话。
她请了假,还是在军训第二天,想也知道阎王爷有多么不爽。
替换掉她很正常。
楚婧宜很快整好了队伍,在阎寒到来之前站了进去。
“全体都有,向左——转!”
四十个女生“啪”一声响,听着口令整齐转身。
阎寒冷凝的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落到姜衿身上,很快移开,面无表情道:“第一排——报数!”
“一、二、三、四、……”
女生们很快报了数。
“向右——转!”
阎寒走到队伍前面去,“八百米,跑步——走!”
两天的训练成果已经不错,女生们第一时间调整动作,整整齐齐地跑开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认真学习、刻苦训练,文武兼备、百炼成钢!”
“三连一排、豪情满天,众志成城、超越自我!”
“……”
早上六点多,明亮的阳光洒遍操场,伴随着几个排跑步的声音,激昂振奋的口号不时响起。
只一天没来,原本无组织无纪律的队伍,都已经焕然一新了。
不知怎的,姜衿竟有些淡淡的感伤。
然后——
她掉队了。
膝盖上有伤,她跑起来很慢。
后面的学生实在着急,慢慢地,直接越过她,跑到了前面去。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
已经追不上了。
“嘟!”
一声短促的哨响突然落在耳边。
阎寒黑着脸逼近她,边跑边道:“怎么回事?昨晚没睡觉吗?!速度放快!”
姜衿不得已加快了脚步。
可——
她如何能和阎寒相提并论?
她跑两步,边上高大英武的男人顶多跑一步,还轻轻松松。
姜衿憋着一口气跑到了队伍里面去,才没半圈,又在边上几个女生的嘀咕抱怨中掉队了。
“立——定!”
阎寒没好气地喊一声,看她一眼,“姜衿出列!”
“是。”姜衿抬步而出。
“其他人,继续,跑步——走!”阎寒大手一挥,发了话。
又剩下他们两人站在跑道边。
阎寒蹙眉看她一眼,“你怎么回事?”
“报告教官,没事!”姜衿声音清亮地答了一句。
“没事打起精神来!”阎寒沉了脸,“两千米,跑步——走!”
姜衿一个人跑了起来。
单薄瘦削的身影奔跑在宽阔的跑道上,和前后不时跑过的队伍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孤零零,形单影只。
阎寒也没有跟了,冷着脸立在了主席台下面的空地上。
拿着哨子监督。
很快,几个排的队伍都正常地跑完了八百米。
整了队伍去边上进行早间训练。
偌大的跑道上,就留下姜衿一个人跑步的身影,很明显,速度比一般人都慢。
阎寒看了良久,疑虑浮上心头,忍不住蹙了眉。
正想吹哨,边上的一排里,一个男生突然出列,朝着她跑了过去。
是江卓宁。
一排长选出的学生领队。
于是——
注意到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诧异起来。
众目睽睽下——
江卓宁朝着姜衿的方向跑得很快,还没跑到她跟前,姜衿身子一晃,突然屈膝跪倒在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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