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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武当奔袭的张离人来的有点晚,却也不算太迟。
八十有余的年纪,四十不到的面相,陆地神仙也无法驻颜的人间,张离人实属异数。
舒小心恨邓春琳,恨他残杀觉严,但舒小心更恨张离人,恨他一声声求死斗逼得中原放弃觉严。
如我是佛的舒小心,佛心再深,意念再通达,他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这个年纪的陆地神仙直追当年的谢不言,但功力深不代表放的下,有些执念不死难休。
明媚的月光下,咬牙切齿的舒小心陡然发笑,阴沉沉的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扩散,听在邓春琳耳中格外刺耳。
“张离人,当日武当仗着人多势众求死斗,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武当掌教慢走向前,蹲下身摸了摸罗有文的脉搏,确定徒弟无事,才用内劲将罗有文推到邓春琳身旁,面向舒小心叹道:“武当推崇无为,最是不争。若非逼到绝地离人也不愿求死斗。舒大师,前仇旧怨压心既是害,我这师弟与你那师兄公平一战,却不知今日为何要下杀手?”
舒小心左右手各有一片枯叶,生死气反复回转于手中,狠狠道:“公平一战?呵呵,张离人,今日舒小心与邓春琳也是公平一战,你为何要插手?”
话音未落,左右手枯叶飞出,轮回指奔向邓春琳和罗有文。
高度警惕的张离人手指连点,阻拦住舒小心的攻势,正要说话,却被欺身上前的舒小心一拳打在小腹。
好在张离人功力深厚,体能自成阴阳,即便是被偷袭,仍是没有受伤,只是体内气血翻涌,颇为难受。
偷袭未果的舒小心回身后退,在距离张离人五丈之处站稳身形,神色凝重的望着武当掌教。
张离人勉力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舒大师,真要死斗?”
“死仇唯死解,觉严师兄不该死。”白衣舒小心伸手一吸,无尽黄叶从树上飞到他身前,这是生死轮回的媒介。
早在张离人飞离武当的时候,历下城的观气士火急火燎的禀报姜浩言,有一品高手自武当往通州而去,通州城外还有另外一个高手,看那气息应该也是武当门人。
姜浩言想不明白武当高手为何要去通州,急忙派中原去通州城外杨象升部坐镇,看看武当门人到底要做什么。
中原和尚即刻动身,若是观气士不说,他也不知道通州有武当高手,但他却知道通州有佛门高手出现。
经此一事,中原算是明白了,观气士看得到一品高手的气,却看不到自成一派的佛家高手,同样的,佛家高手可以感知到同为佛门的气息,却是看不到一品的动静。
中原到达通州的时候,张离人与舒小心正在对峙,同中原一同赶到的还有蜀中剑阁谢燮。
中原和尚隐藏在暗中没有现身,剑阁骄女谢燮却是没有这般做,而是直接出现在战场。
舒小心与张离人的对战谢燮不敢插手,她也没有注意到面朝地身披盔甲的徐子东,只看到仰面倒地的张盼和身受重伤的邓春琳。
剑阁与武当交好,邓春琳受伤,谢燮不能不管。
来不及去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拿出丹药为邓春琳治伤。
对战的舒小心张离人都看到谢燮的出现,舒小心虽然想阻止谢燮为邓春琳治伤,却是绕不过张离人。
张离人对于谢燮的出现有些诧异倒也不会太过在意,以谢不言和陈可求的关系,谢燮定不会害武当。
轮回指不断打出,夹杂着佛门狮子吼,大摔碑手,韦陀掌等佛门绝学,舒小心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武当掌教以柔拳打底,见招拆招,三五十回合下来,谁也奈何不得谁。
为邓春琳治伤的谢燮眼见伤势太重,不得不拿出徐子东送出的龙珠放在邓春琳手中。
龙珠虽不是疗伤圣药,却是陈可求续命金丹的必备药引,再加本就是天地精华汇聚的奇物,就算不能直接疗伤,也能让邓春琳于武道有所感悟进而恢复伤势。
半步真武的邓春琳若是能借此更进一步破入陆地神仙之境,那身上的伤自会痊愈。
隐藏在暗中的中原看到张离人与舒小心的大战,出于对舒小心的愧疚不敢现身,如今见到谢燮帮助邓春琳,害怕邓春琳伤好之后与张离人合攻舒小心,再也顾不得许多,趁着张离人全力应对舒小心的机会,向着谢燮与邓春琳飞掠而来。
人未到,招式先到。
佛门指法不只有生死轮回,还有佛韵拈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拈花摘叶,如来世界。
树叶激射而出,如来法相跃然入眼,三尺法相携着中原真武境界的功力直扑谢燮与邓春琳。
“小心”
邓春琳一声高吼,推开身前的谢燮。
听到邓春琳高喝的张离人拦下身前的生死轮回,转头看见三尺佛像,惊惧之际,急忙打出一道气劲,破向中原的一招。
反应过来的谢燮抽出朱雀,俏脸在月光下越发冰冷,她能感受到如来像中的恐怖气劲,硬着头皮劈出一剑。
有张离人的气劲在前,一品的谢燮险险劈开中原这一击,护住自己,也护住重伤的邓春琳。
谢燮与邓春琳无碍,张离人却是没那般好运气,高手对决一个分心便是万劫不复。趁着张离人对上佛韵拈花,舒小心抬手就是一道生死轮回。
攻击三尺如来像的张离人回头抵挡,却是没能拦下这一击,磅礴死气攻入,饶是有武当逆转阴阳的《真武心经》护体,张离人还是口吐鲜血。
用尽全力将死气逼入左手,原本皮肤光滑的左臂瞬间皮肉松弛,纹路丛生,只剩皮包骨头。
右手如四十壮年,左手却如枯槁老人。
舒小心岂会错过这般好机会,不等张离人有所动作,如潮的攻势接二连三的攻来,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张离人。
一招打出的中原落在邓春琳身前不远处,看着这个杀死自己师弟的武当高手,中原同样记恨在心。
是仇人,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佛韵拈花再出,这一次,中原倒是想知道张离人要怎么救人。
张离人回身退到邓春琳身前,单手接下舒小心的攻势,接着又一掌打在三尺如来像上,如来像碎裂,拈花指被破。
中原和尚脸色震惊,不敢相信的看着张离人。
疾风骤雨般进攻的舒小心同样停手,惊怒道:“怎么可能,张离人,你明明已经受伤,为什么还能抵住两人的攻势?”
张离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捎带火气的喝道:“开门,入门,关门。王千阳划分真武三境,贫道正是入门之人。舒小心,贫道不愿杀人而已,你以为你开门之境就能真的与我放对?”
报仇心切的舒小心这才想起武当山上天下第一的惊世之言,转头看向师出同门却已无交际甚至有些仇视的中原,脸色微苦。
中原和尚怒目望向张离人,他曾想向王千阳请教关门,却没有问出所以然。微微平复心情,低沉道:“张离人,开门入门又如何?今日中原拼上一命还换不掉只剩一只手的你?”
武当掌教用仅有的右手吸过邓春琳的无量剑,心想:“佛门惧因果业障,如今这二人一心想的却是杀人,这样的和尚留不得。”
无量剑脱手而去,邓春琳面露忧伤,谢不言剑道绝顶天下之前,陈可求算是剑中第一人,可这却是因为张离人不争。武当两极剑自开派以来,唯有陈可求初窥门径,唯有陈师省剑法大成,而张离人夹在两人之间算是登堂入室。
张离人不争,不愿动剑,因为剑乃杀器,动之不详,这是张离人的道。
数十年前谢不言战败陈可求的时候,张离人都未曾出剑保住武当名声,才会导致天下人觉得武当不过尔尔,如今张离人却以剑对敌,这一幕邓春琳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
剑心动,道心动荡,不争的张离人再也无法回归往日的平静。
无量剑在手,张离人怅然道:“天下七雄刚起之时,天下战火不断,离人本是武当山下的农家小娃,却被南楚和东齐的战火波及,爹娘惨死在刀兵之下。打那时候起,离人便不想见人间动刀兵,也不想自己用兵刃。
我求不得天下太平,只想求武当不争,为世间留一片净土,为什么你们要咄咄逼人?
人间本无仇怨,你不来我不往,便不会有争斗,李老祖曾言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道理你佛门为何就不能理解?
舒小心,中原,张离人不愿求死斗,可你们一直在逼我啊!”
剑心通明的谢燮心神震撼,手中朱雀亦是微微颤动,手持无量剑的张离人竟然让谢燮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在她大伯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无上剑意。
可这种剑意又与大伯的不同,如果说大伯的剑意是千百剑汇聚的无尽压迫,那张离人就是阴阳两极水乳交融的绵长祥和,但绵长祥和下隐藏的点点杀机又让人不寒而栗。
谢燮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大伯强还是张离人更厉害,但不管怎样,此刻的张离人已经超出谢燮往日的认知,不再是那个安静祥和的掌教,而是能让人血溅五步的凶人。
不只是谢燮,舒小心和中原同样感受到张离人的变化,心中升起一股不敢相争的无力感。比起武当求死斗的那一日,今日的张离人更加恐怖。
无力归无力,舒小心看着不远处的中原,仍旧是有心要与张离人一争,打小崇拜中原的舒小心捏紧拳头,对着中原道:“师兄,武当山你让我失望一次,今日总不会让我失望第二次。觉会觉明不在,谢不言王千阳也不在,今日你若是再退,就别怪觉心来日连你一块杀。”
听到已经用回本名舒小心的师弟再次自称觉心,中原和尚心中微苦。跟在姜浩言身边的时候,中原偶尔也会想起武当之事,他会扪心自问,若是当日没有不战而退,没有放弃觉严,几个师兄弟会不会如未到中原时那般交好,那般互助。
中原最后悔的是武当,更后悔的是放弃觉严,今时今日他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第三次。
“觉心师弟,事不可为你自离去,师兄拼命也会拦下张离人。”
害怕中原会再一次拒绝的舒小心心中大石落下,微笑道:“中原有句话叫不成功便成仁,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中原师兄,觉严师兄被我洒在长江之中,今日若能报仇,来日中原有佛之后你就去长江枯坐只当为觉严师兄谢罪。”
中原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师弟怎么说,师兄便怎么做。”
舒小心当先飞离地面,面无表情道:“我等与剑阁无仇,不愿与谢不言为敌,为免误伤剑阁弟子,张掌教可敢上来一战?”
张离人飘然飞起,向着明月当空之处而去。
中原和尚与舒小心对望一眼,同时飞上高空。
长天之上,明月之下,佛门两大高手和武当第一人呈品字形站立,却是谁都不敢先动手。
望着张离人飞上高空,邓春琳一拳砸在地面上,心如刀割。
思绪飘回四十年前,就在张离人接任武当掌教之前不久,前任武当掌教曾经找过邓春琳。
当时还不到三十的邓春琳与陈可求最为亲近,同是用剑之人,陈可求对邓春琳颇为照顾。对于张离人,邓春琳心中唯有感激与尊敬。
是张离人将兵荒马乱中死去娘亲的邓春琳带回武当,也是张离人力排众议苦劝师傅收下邓春琳。
前任掌教说过,邓春琳杀心重,争斗心重,不适合留在武当。
但张离人不管这些,他要留下邓春琳,要给当年孤苦无依的邓春琳一个叫武当的家。
前任掌教的话历历在耳,他说:“武当不争,是以天下容不下武当。避不开争斗的武当必须要有人一肩挑道,终身不入真武,邓春琳,你可愿为武当扛下所有争端,护你一众师兄弟的清修?”
不到三十的邓春琳重重点头。
“我也不知把你留在武当是对是错,若有一日你破入真武,打开天门,你就自己离开武当…………”
明月当空,邓春琳望着张离人,神色黯然道:“师傅,邓春琳若是不入真武,师兄的道心就没啦!”
站在一旁的谢燮没有听清邓春琳的话,蹲下身关切道:“前辈说什么?”
躺在地上的邓春琳摆摆手,示意谢燮让开,手握着谢燮的龙珠,只觉日月精华皆在其中,靠着这天地造化感悟着体内压制已久的那股气力。
同时血脉中一种无法言明的东西正在缓慢觉醒。
洛阳皇宫之中,地下三十丈深处,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突然光芒大盛,隐隐间有一道声音仿佛在呼唤它,
地下的光芒穿透三十丈厚土,直达皇宫之中,宫中禁卫大惊失色,急忙向上头禀报这异象。萧洛疆不在宫中,西梁太子急忙起床,顾不得穿戴整齐向着异象所在地狂奔。
还在与景百晓喝酒的谢不言偏头望向洛阳,安抚着躁动的剑匣望向景百晓疑问道:“狄惊飞的剑?”
景百晓悠然叹道:“江湖大年已到,没想到邓春琳是接下庙堂气运的第一人,不出三年,西梁必然灭国。狄家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啊!”
重伤躺在地上的邓春琳突然起身,一身气势陡然高涨。
原本只有明月释放光芒的天空,突然多出一道耀眼的光亮,接着有一道长虹落地,落在邓春琳脚下。
与此同时,洛阳皇宫突然地动山摇,紧急赶来的西梁太子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接着只看到一道光芒自地下疾射而出,向东而去。
无人可以解释这是为什么,史官唯有以地震代之。
洛阳通州数百里之遥,光芒转瞬即到,停在邓春琳身前。
铁剑倒悬,剑身末端刻着一个李字,剑长六尺,比起朱雀要长近一倍,宽三指,倒也不算离谱。通体精铁打造,褪下锈迹之后在月光下冷意逼人。
邓春琳一把握住长剑,脑海中突然有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现。
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怀抱着一个女子,用这六尺长剑劈开一座皇宫,然后将这把剑插入皇宫地下深处。接着画面一跳,长剑又握在一个高大的汉子手中,刺穿一个头顶有角似人非人的怪物心脏处…………
邓春琳一晃脑袋,将自己拉回现实,望着脚下的长虹,又看着空中的天门,邓春琳知道,自己已经是可开天门飞升的陆地神仙。
六尺长剑一挥,可载人飞升的长虹轰然碎裂。
天门动荡,曾在武当山听过的声音带着十分恼怒喝道:“陈师省不愿拿这剑,狄惊飞借剑开门之后居然为一女子不飞升,还将剑埋在洛阳地下,今日你邓春琳又是为什么?”
骤然听到天地发声,张离人三人还没开始的大战便被这天地之声所阻拦。
长天之上的张离人看着手中多出一把剑的邓春琳,脸色一苦,叹道:“邓师弟,你又是何苦?”
舒小心与中原见到这一幕,心中皆是一震,一个张离人都要全力面对,再加一个破入真武的邓春琳,哪里还有报仇的机会。
邓春琳气势惊人,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受过伤,遥看着天门邓春琳淡然道:“武当先辈不愿飞升,邓春琳自然也不愿,我只愿天下纷争不上武当。”
“拿到这把剑,你以为你还是武当人,我等助狄惊飞破入真武,就是要他助我等一臂之力,狄惊飞埋剑是以短命,你邓春琳也不想活下去?”
邓春琳傲然一笑道:“老子凭本事开你的门,还要你助我?给老子滚。”
天下人骂天上人,除开王千阳谢不言,邓春琳算是第三人。
天门渐渐关闭,阴恻恻的声音依旧传出:“邓春琳,剑身上的李字代表什么你可知道?李天王的剑可是什么人都能拿的?不愿助我等,你就等着…………”
声音戛然而止,天门已然合拢,天空上又只剩下明月发光。
作者山蚯说:有人说看不出这本书的主线是什么,其实主线一直有交代,仔细想一想应该能看出来。山蚯想写的是一本集三国水浒西游在一起的书,没有绝对的主角,有江湖义气,有天上神仙的书。这一章里涉及到的一些东西与下一本书有关,早前说过的番外也一直在写,已经写出一章,但出于某些顾虑一直没有上传。同时这一章是在为下一卷和最后一卷挖坑,书这个东西总要看到最后才知道是什么,如果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那就没意思了。我赌一百块,我有大纲,如果有人能猜到徐子东最后的结局以及最后一卷的大概故事,我就输一百块,如果我赢了你点个收藏订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