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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西边天空,好大一片火烧云,殷红殷红的,好似一大片血水在荡漾。
二十几架四轮马车在试图拐进茶叶大街时受阻,街垒中的士兵举起了步枪,揭开了罩在野战炮上的油布,露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一名帝国军少尉站在拒马桩后面,威严的举起了右手,掌心朝着车队。
“警局周边丝绸大街、茶叶大街、香料大街、瓷器大街全部封锁,大队人马请绕路而行。”
第一架马车中,两位手持王室礼仪权杖的中年男子大步而出,他们手中沉重的合金权杖重重的往地面一杵,发出‘嘭嘭’两声沉闷的巨响。
“赞美女皇,在帝国的疆域上,皇室成员不应受到任何阻碍。”
‘哗哗’两声,挂在礼仪权杖杖头上,两根两尺宽的细细金属筒一抖,两面血色的旗帜从金属筒中滑出。
两尺宽、六尺长的血色旗帜上,代表了帝国皇室的剑斧交错、城堡剪影、九头蛇缠绕、四周装饰以荆棘花环的盾形纹章分外鲜明。
街垒中的帝国官兵同时放下武器,‘啪’的一下立正行礼,随后搬开了封路的拒马桩、沙袋等物,任凭车队‘骨碌碌’驶入大街。
两位中年男子也不上车,他们就行走在车队的最前方,两面血色旗帜在风中轻轻抖动,沿途所过之处,军警们纷纷行礼,而三三两两走在大街上的普通市民,则是远远的向这两面血色旗帜鞠躬致敬。
庞大的帝国,强大的帝国,来自北方大沼泽的强势意志。
九头蛇猩红色目光凝视下,就算是嘉西嘉岛山地中最传统、最保守、最桀骜不驯的老顽固,他们也不得不俯首。
‘俯首、致敬,或者砍掉你们顽固昂起的脑袋’——这句话,已经在图伦港和嘉西嘉岛的土地上,回荡了整整四十年。
顺着茶叶大街行走了半里地,就是图伦港警局的南门,也是唯一进出的正门。
正门口,多隆少将等多位陆军将领,带着大批军官,已经在门口整齐的列队。
“尊贵的海德拉堡家族成员,帝国皇位第七顺位继承人,冰海之土艾瑟兰岛的拥有者,女皇陛下钦封之艾瑟兰公爵,腓烈特·冯·海德拉堡殿下驾到。”
两名中年男子肃然站在警局正门外,手中礼仪权杖重重的敲击地面,嘹亮的声音传遍了警局偌大的院子。
多隆少将等帝国官兵同时立正,行礼,面皮绷得紧紧的。
之前,死了一个从帝都来的落魄贵族查希尔,他借助《图伦港邮报》主编的身份,在图伦港兴风作浪。
这还没查清查希尔究竟是谁的人,又是谁灭口杀了他,这里就冒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帝国皇室成员。
真让人头痛。
马车车门纷纷开启,一个又一个身穿传统贵族服饰,又或者传统骑士装的青年从马车中走出。
多隆少将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一个帝国皇室成员,加上一大堆年青不靠谱的贵族子弟……看他们堂而皇之挂在胸口的家族纹章,这些青年当中,地位最高的几个,出身伯爵家族,其他子爵、男爵一大把。
头痛,头痛得厉害。
多隆少将他们,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地方,最头痛的就是这些出身中下贵族家庭的年青人。
家族底蕴不够,教育资源欠缺,眼光阅历有限,又自诩贵族出身,行事未免猖狂,下手毫无规矩可言,在帝国各地,每年闹出乱子最多的,就是这些小家小户出身的小年青。
反而是那些真正大家族出身,真正传承久远的大家族出身的青年,他们从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更有学识深厚的学者自幼教授,还有家族长辈耳提面命传授为人处世之道。
那些真正大家族出身的贵族子弟,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反而不会主动招惹麻烦。
多隆少将等人,不由得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正中一架四轮马车的车门开启,一名一举一动一丝不苟的老人缓缓走出马车,然后他站在马车门侧,微微欠身。
穿着海军大礼服,披着大披风,手持一根手杖的腓烈特·冯·海德拉堡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大步走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多隆少将面前,低头俯瞰着多隆少将,沉声问道:“帝国海军军官海妮薇·容·哈灵顿堡,帝国海军军官汉克斯·冯·德灵顿,他们在哪里?”
多隆少将沉声道:“他们涉嫌……”
腓烈特打断了多隆少将的话:“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我代表帝国海军,向你们提出最严厉的警告——如果他们受到了任何人身伤害,你们所有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多隆少将,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同僚们后心同时渗出了冷汗。
腓烈特带来的压力过于巨大,他们实在是承受不起一位帝国皇家公爵,如此面对面的严厉训斥。
‘嚯嚯嚯’!
罗斯公爵极有个人特色的尖笑声远远传来,大队士兵簇拥着几架四轮马车快速驶来。
黑色长裙,黑色手套,头戴黑色窄檐帽,上面插了几朵颜色发乌的紫罗兰,通体上下一片黑,唯有一张脸唇红齿白,越发衬托得自己娇艳如花的罗斯公爵不紧不慢的走出了马车,摇晃着檀木小折扇,慢悠悠的走到了腓烈特面前。
“腓烈特殿下……嚯嚯嚯,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呢……不过,您肯定不记得了,那时候是在镜宫,您刚出生三天,大主教为您做圣浴,您尿了大主教一身……可惜了那套崭新的神袍,那可是两万金马克一套的高档货!”
腓烈特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对多隆少将等人碾压性的气场瞬间崩溃。
他深灰色的眸子闪了闪,肃然向罗斯公爵欠身行了一礼:“罗斯阁下,我本来说,明天再去正式登门拜访……唔,我离开帝都的时候,拜伦少爷托我向您问好。”
“拜伦?”罗斯公爵眉头一挑,然后用小折扇捂住了半张面孔,‘嚯嚯嚯’的大声笑了起来:“调皮的小家伙,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儿子了……唔,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如果要向我问好,为什么不写信呢?而是要委托……‘外人’……来带口信!”
‘外人’一词,罗斯公爵吐字清晰、特意加重了语气。
腓烈特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他宽阔的额头上,一根青筋挑了挑,随后微笑道:“拜伦少爷在帝都,平时和我关系不错。”
“你可千万不要教坏了他!”‘啪’的一声,罗斯公爵收起了小折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用扇子狠狠的敲了敲腓烈特的胸口:“作为一个可怜的乡下寡妇,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学坏了,嚯嚯嚯!”
站在马车边,那位动作一丝不苟犹如机器的老人厉声训斥:“嘉西嘉公爵,注意您的言行!”
“闭上你的嘴,卑贱的奴婢!”罗斯公爵猛地转过身,朝着那老人厉声呵斥:“我在女皇陛下面前也是这样言行,难道你想要说,你比女皇陛下还要尊贵么?不知道死活的老东西!”
‘啪’的一声,罗斯公爵手中的小折扇重重的按在了腓烈特白净的面皮上。
“离拜伦远一点,亲爱的腓烈特。有关你借拜伦的名义,威胁我这个可怜的乡下寡妇的事情,我会向女皇陛下写信的。”
罗斯公爵看着一脸狼狈的腓烈特,再次‘嚯嚯嚯’的尖笑了起来:“抱歉,抱歉,但是,真的太可笑了……您用帝都那群虚伪的家伙的手段,来对付我这个乡下寡妇……实在是,有趣。”
腓烈特的嘴角剧烈的蠕动了几下,他面孔僵硬的看了罗斯公爵一阵子,然后灿然一笑,向罗斯公爵微微欠身行礼:“是我冒犯了,非常抱歉,罗斯阁下。”
“年青人,做事要学着稳当一些。”罗斯公爵冷然道:“不然,小心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第一次上战场就屁股上挨了一枪。”
“虽然帝国军内都说,伤疤是男人功勋的‘军功章’,但是无论是大腿、胳膊、胸膛、肚皮,甚至是脸上的‘军功章’,都可以随时掏出来向人炫耀。”
“但是……屁股上的‘军功章’……他好意思拿出来炫耀,我还不好意思认真欣赏呢。”罗斯公爵的再次用小折扇捂住了半边脸,不断的尖笑着。
腓烈特的脸越发白了几分,他双手藏在披风下面,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这个该死的乡巴佬老寡妇……活该她全家男人死光光……
但是,这个老寡妇受到女皇陛下的信重,她手握重权,在南方这一块影响力巨大,堪称权势滔天。
而自己,只是一个入不敷出的皇室公爵!
腓烈特强挤出灿烂的笑容,低声说道:“父亲肯定不愿意听到您刚才的那些话。”
“那让他亲自来找我的麻烦!”罗斯公爵傲然看着腓烈特:“你的份量不够!”
冷然一笑,罗斯公爵悠悠问道:“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海妮薇,汉克斯!”腓烈特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名字。
罗斯公爵沉默了一阵子,‘啪、啪、啪’的将小折扇收起又打开、打开又收起,如此好几次,她才冷然道:“那么,跟我来吧……他们这次做的事情,可真够肮脏的。”
腓烈特紧紧的抿着嘴,没有接罗斯公爵的这句话。
警局大门开启,大队人马涌入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