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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错的目光在翠菊与管事陈海身上来回扫视。
这两个人,一个掌管婢女,一个掌管仆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二人梳理,一直井井有条,自己一度觉得舒心,想着封建地主的日子果然逍遥。
如今被这话一说,些许记忆碎片浮上心头。
他忽然意识到,在那位老夫人的心中,儿子居然也分三六九等,陈方庆这个次子,似乎是被视为是长子的附属品、工具人!
“君侯!赶紧动身吧!”
见陈错默然不语,先陈海又催促了一句,翠菊也帮腔道:“是啊,别耽误时间了,请您速速动身。”
不光是他们,这屋子里,无论女使还是仆役,都死死盯着陈错,一副催他赶紧动身的架势。
陈错不由摇头,但一个月来好吃好喝的待着,去见个客人,也不算什么,只是这身子的一点本能,却生出抵触,甚至隐隐心冷!
陈错心头疑惑,这念头一起,还有诸多记忆碎片接踵而来,竟都是过去那陈方庆被仆从裹挟着、胁迫着去做事的局面,看得他一阵心惊,更生疑惑。
按理说,陈方庆才是一府之主,何以还要受到仆从逼迫?但很快,那过往的记忆中,就给出了大致的答案,因为这些事的背后,都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似是名不副实,那陈方庆年岁其实不大,还是个少年,并无主见,又是新得爵位,也无官衔,府中事务无论大小,都要请示他那个母亲,来来去去,仆从依旧还是认陈母为主,甚至连赏罚升降都还是自王府出,自是事事遵从陈母号令!至于陈方庆这少年主子怎么想,反倒没几个人在意了,一遇到事,都急着完成陈母交代,因此多有催促!”
这般想着,他站起身来。
陈海立刻转身吩咐起来。
“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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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的都城建康,在建设的时候,没有按着南北中轴布局,而是依山傍水,顺势而为,取一个天道自然之意,但皇宫依旧是这座城池的核心。
南陈的皇城位于建康城北,四面围水,南边是闻名天下的秦淮,东有青溪,北为潮沟,西是运渎。而青溪与潮沟两岸乃王公贵族、大臣重吏的府邸所在。
陈错的临汝县侯府也在其中,位于青溪东岸,靠近东篱门,靠近建康城的边缘。他乘坐牛车,沿着街道行走,反复观察,周围房屋多数低矮,东边的城墙更非砖石铸就,大部分用夯土堆起,怎么看,都是历史气息浓厚,于是陈错心下稍安。
“这还是南朝的都城,城墙都不是砖石砌成的,更没有十几丈高,不可能是高武世界。”陈错尽量平息心情,不去想方才的事,试着转移注意力,思量着周游子的神鬼之说。
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触及方才局面。
“我先前都当陈方庆是别人,面对不公待遇,该坦然处之,可说易行难,在结合过往记忆,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得好生思量了,是接他的班,继续受气,还是尝试主导……”坐在车上,陈错思绪起伏。
很快,牛车驶入巷口,远远地就看到了南康王府。
陈错从记忆碎片中得知,前任南康王、也就是陈方庆的父亲陈昙朗,很受高祖陈霸先喜欢,陈错对此有些怀疑,毕竟陈昙朗最后被送去北边做人质了,但至少在明面上,两任皇帝对南康王一系确实够意思——
从南康王府的位置,就可见一斑。
王府位于青溪西岸,西边近乎贴着皇城,东边能看到东府城——那是宰相居所。
王府周边繁华整洁,比陈错那侯府好上不知道多少。
可惜,他却没有半点归属感,只觉得压抑,暗生不祥预感。
果然,他一进府,迎面就来了一句——
“君侯,您摊上祸事了。”
说话的是王府的管事,模样与陈海有几分相似,名为陈河,乃是那陈海的兄长,二人皆为家生子。
“什么意思?”陈错压下心头杂念,以及那院子身体的本能反感,“我饭都顾不上吃了,匆匆赶来,你当头就是一句祸事?”
陈河道:“君侯莫气,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要知……”
“不要绕圈子了,把话说清楚吧。”陈错摆摆手,干脆问道。
陈河一愣,但神色不变,就道:“周先生已经到了,因君侯未至,主母不得不告罪,说您身有微恙,未能及时迎接,”他压低了声音,“主母的性子您知道的,已然动怒,事后必然要责罚于您!您若是现在过去,老夫人见了您,该是有怒的。”
陈错眉头一皱,道:“既如此,我现在便回府,等事后再领责罚吧。”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去。
“君侯休要说笑!”陈河神色当场就变了,“现在回去,传出去,旁人说您不孝,就是再有抱负,也难得举荐了。”
还真是言语裹挟、大义威逼,与过往记忆半点不差!
陈错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道:“左也是你说,右也是你说,不如你教教我,该如何应对?”话中,到底是带上了一点火气。
陈河也不客气,反倒有几分熟练的道:“主母说您身有微恙,那就得稍等片刻,请您移步后院,等待老夫人召唤。”
“行吧。”陈错也不多言了,迈步入府,心里却思量起来。
“过去陈方庆怕是没少受闲气,别看有个爵位,但在旁人看来,有爵无权,少年无主见,因此还是被忽视,若不尽快树立威严,这日后受气的日子,长着呢!”
他穿越前看过一些杂书,知道爵位听着厉害,但并无实权,尤其是在家中,一样受到封建礼法约束,仆从拿着大义,有人撑腰,就敢阳奉阴违,甚至阴阳怪气,本以为是夸张之眼,现在一看,只要有人撑腰,还真就能见着。
“我承了陈方庆之身,重活一世,也有心代他尽孝,但要是处处压抑自心,估计早晚抑郁,该是先立身,得了尊重,才好造福一方。毕竟人也好,国也罢,多畏威而不怀德,和他们辩经说理,不如一朝震慑,再说道理,这样做的好事,才能被人记住,不然就是老好人,人人都要来占便宜。”
这念头一起,陈错忽然隐隐察觉,这肉身遗留的本能残念似有反应。
他一惊,赶紧默念:“你放心吧,我得了这身,也承了过往,会替你争一争的,安心去吧……”此念一落,残念消减许多,陈错也松了口气,对此世的虚实,又有了几分疑惑。
“有点古怪啊,莫非我这穿越来的,不是历史频道,而是灵异?”
带着重重心事,陈错到了后院园林之中,周围众多仆从隐隐将他围住,见此情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兄何故叹息?”
这时,一个稚嫩音传来。
陈错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个穿着襦裙的小丫头,约莫十岁上下,拿着一本书册,模样清秀。
记忆碎片一转,他就认出来,这是三妹陈娇,也是陈昙朗北去为质前留下的女儿。
在记忆中,陈方庆与这位妹妹的关系还算融洽,这时见着,得招呼两声,但不敢攀谈太多,以防不小心露出马脚。他却不知,这幅模样却让陈娇误会了。
“我知道你为何忧愁,”小陈娇蹦蹦跳跳,将手中书册递过去,“先看看书,安安心。”
“这是什么?”陈错接过来一看,见封面写着《青斋笔录》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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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才子陆忧的《青斋笔录》!你不会不知道吧?他隐居东山,修道养望,时常写下诗句、心得,被仆从整理出来,很快就会传遍建康!”陈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几乎要冒出星星,“我听说,陆才子丰神俊朗,不仅学究天人,更有一身神通本领。”
看着自家妹子一脸追星族的模样,陈错摇摇头,然后翻着书册,粗略一看,多数都是诗词,也有谈玄之言,却引不起他的兴趣。
陈娇见状,有些不服,就道:“二兄你担心被母亲责怪,所以心不在焉,否则只要仔细看看,就知道陆才子的本事!他的笔录乃是建康城风尚,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效仿,但能被交口称赞的屈指可数!”说着,还骄傲的挺起胸膛,只是身子单薄,没什么气势。
陈错附和着点头,随口问道:“听你这意思,这个陆忧是个道士?”
陈娇见他追问,立刻道:“陆才子得天师看重,收为关门弟子,不过呢,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实是正堂那位修道人的情况吧?”她眼珠子一转,“也罢,本姑娘救你一次,你要记得欠我一次人情,帮我再买几次董守阁的胭脂!”
陈错这才来了精神,心想这么小就知道化妆了,嘴里则问:“你如何帮我?”
陈娇嘻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双手捧到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口呼:“疾!”
陈错正要询问,但倏的神色一变!
就见那纸鹤在一声令下,轻轻一颤,然后震动纸翅,在陈娇手上蹦跳两下,最后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在二人头顶盘旋片刻,发出“渣渣”声响,那股子灵动劲儿,宛如活物!
最后,纸鹤更是在陈娇指尖停顿片刻,而陈娇则低语两声。
陈错盯着那支纸鹤,看着那纸鹤离了陈娇手指,如鸟儿般猛然攀升,最后飞入院墙,不见了踪影。
“果真不是历史频道?”
他心中反而一松,仿佛大石落地。
陈错可以肯定,陈娇既未投掷纸鹤,也没用丝线之类的甩动,真就是捧在手心,吹了口气,吐了一个字,那纸鹤就自己飞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古代黑科技?墨家机关术?
又或,仙家法术?
念到此处,他便要详细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