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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砂琴艺超凡脱俗,此曲恐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悲壮有力,幼章听来,也为之动容,更何况感同身受的亲母王宁县主。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说得便恐怕是这个道理了。
琴声颇有穿透力,在席外间高楼有座的雅士们听此曲,纷纷驻目探之。
一曲毕,王宁县主竟感怀不已,“还是你懂我心意,闺中女儿有此情怀,实属难得啊,塞外将士经霜打苦寒,我思起我家大儿,真真是鞍甲之劳,不避斧钺,难得才能回一次京。”
同坐身旁的温宁郡主便说,“哎,小砂,你委实不懂世故,再有个心思,怎么能在王宁县主面前造次呢,这不是平白惹她伤心嘛。”
王宁按住,“不怪她,”多半会又恢复面容,与温宁郡主说话,“原是你家丫头,真真是讨人欢喜,这曲弹得好,是要赏的,诸位切不要因为我而数说与她。”
座上都是老人精了,说话皆滴水不漏,幼章看向琯之,真真是失策。
琯之拉住幼章的手,映娴也说,“这可怎么好呀,下一个定是琯之你前去,落花即使落到我身后,都点的名该你去,一时半会,你又没得别的准备,平白落了她家一脸,哎,这小砂,怎么就这样巧了。”
琯之摇头,心急火燎,“不可呀,你知道我二哥最近的风光,此回,分明就在给他落面色,京中人不知有多少要笑话我的。”
自古重面色者处事皆落下风。
她二人心里没个主意,幼章反倒觉得琯之怪道如此重面,也是情形所逼,自己也就没个多优秀的亲哥哥,索性没人逼迫她。
她反压住琯之的手,正巧红花落在了她身后。
鼓声停,琯之心一惊。
幼章实话说,“既已如此,也别无它法,你只管去,弹得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心意二字,说来清浅。你已落了袁家一头,何不坦坦荡荡,再拿别的,岂不是更狼狈不堪。”
“这——”琯之不肯。
映娴却醍醐灌顶,见幼章她说得平淡,但真意细想再不能对,分外有理,她且静下心来,她与琯之都年长这幼章苏二,却都不如她处事镇定,她便立即附和,对琯之道,“琯之,你且试试,这是风度问题,全看上位怎么说,如若说得严重了,我与幼章这里再替你想办法,既已来不及,你就先上罢。”
琯之见她二人坚定,心里顿时安了不少。
终是仓促便上了,她抬琴坐好,但不知怎么开口。
王宁此时,“这便是那葛润之的妹妹琯之姑娘了,”她问琯之,“丫头你是有何起意?”
琯之心慌,但好歹是经过风霜之人,面上镇定,“也是一曲有诉。”
毕竟短时操工,这一曲起调就不如那时袁小砂了。
曲声起,不光袁家座处震惊,上位王宁也诧异不已。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席上戴二夫人,戴二夫人也僵住,这丫头,既然撞了曲,怎么就不能换首曲,真真实心眼。
这里高楼三四有层,高层袁如意等人坐。
他今日一是与葛三瑜卿把话说,二便是坐等听那葛琯之品菊了。
实话说来,一曲毕,他心思淡了不少,哎,倒没那日楼上替他送笛有意思了。
撞曲倒无事,诉得平淡是怎么回事,那日还记得送他一支粉黛钗,寄意明显,晋时有送钗定亲之礼,这小丫头平白撩得他心难耐,今日故意藏拙是何意思。
心思不远之人他最厌烦,闺中庄重有礼这款,恰巧是他的黑名册。
他这里心思百转,笛郑毅与座上葛思珉说话,“圣上钦点名册,令侄笔试在墨,是皇榜第四名,圣上将山东岚华,河北保山二人提前,此二人皆是苦寒出身,都已年过三十,与你我年纪一般,皇帝心意再明显不过,近年已有倾向,不重世家子弟,我这才冒大不韪回京,是想要递出虎令,以保太平了。”
葛思珉捏着藏青杯,说,“圣意难揣。”
笛郑毅直言,“是你家大侄太过才华,正值裕亲王、成亲王二人党政一争,作为皇室宗亲,却深牵其中,偏不能像这位,诺,所幸皇后无子,袁家才走得稳,你是要叫你侄儿注意些了,皇帝有心猜忌你家,免得最后深陷泥潭,难以挽回。”
葛思珉一语不发,低头沉思。
此时那里一曲毕,二人对话被身侧袁如意打断,“竟不痛快,哀哉!”
这里琯之奏完,万籁无声。
王宁为她铺面,“想必是思到一处去了,丫头你这曲虽奏得不精巧,但听袁二十一一曲,也能完整奏来,我是敬佩你的,你之心意倒也叫我明白,自是也得赏。”
一句话就将场面圆了回去。
众人也得顾忌戴二夫人脸面,少不得说些客套话,叫她面上过得去。
只这里落了下风,那处袁家座里自有人诟病,“就这琴艺,也是琳二公子三妹,真真笑话我了。”
于是鼓声三起后,次回红花落了几把后,又落到了袁家位,袁家姑娘傲气秉天,直言,“我是不敢多多造次,只恐有心人再与我杜撰,多没脸面。”
一话出,整个座里哄笑了起来,纷纷朝琯之这里看来,颇有期待她出丑的意味。
琯之的脸色不出意外地红的厉害,不光她,就连身边映娴也气得够呛。
那里这样说还不够,王宁有意压下,再说两句客气话,有爽快些的夫人便说了,“袁十八也说得没错,她家丫头都这个性子,你不能怪她数落,要是有人硬般我的神思,我早已气不过,要挥大刀了。”
说这话的是白甯守城将军发妻,说话魁梧了些。
这是半分脸面也不给琯之了,叫那王宁一时也圆不过去。
真真是人多是非多,幼章从前在家里就没有受过这个气,众人望向她这里的眼光,都像看大戏一样,真叫人生厌。
她心里也急了起来,要是姐姐在的话,会怎么做,要是姐姐在这里,被人如此耻笑,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呢?
袁家人都是这样,那座上温宁郡主听小辈言语,竟也不言语管教,安坐如斯。
幼章便又听到,“听说那处坐着的还有江南苏家的姑娘,这不是葛家的外家嘛,苏家素来书香名邸,我看那苏家姑娘,怎么痴痴的,莫不是空有其表。”
有人压下她的话,“哎,胡说些什么呢,葛二大奶奶那不是虚的,怎可随意诟病她家姑娘。”
此话扯得远了,温宁郡主便看不下去了,“我家这些丫头今日是怎么了,挑着个好头,闲聊也就罢了,还扯到长辈身上,多没分寸,说话怎么就这么没有忌惮了,是叫我回去给你们一人一面勺么?”
不怒自威,席下人皆闭口再不言,多多收敛。
什么叫闲话,诟病我苏家门楣是叫一两句闲话么?
众人作罢,鼓声将要继续,幼章忽地站了起来。
她举杯一樽,莫名举动叫王宁伸手停了鼓声。
幼章望向那处袁小砂席上,浅笑盼兮,“诸位席上客,我这里是有一两句将要说。”
王宁惊于她的胆色,说,“请说。”
幼章一杯酒水先下肚,这般豪饮也是她第一回,她直面王宁目光,笑,“我家琯之姐姐方才是顾及袁二十一小姐,故漏了一句未了话。”
她这里再满一杯酒,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叫琯之惊异。
是敬长酒,这套礼她只见大哥哥在三叔面前行过。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她倾洒这一杯烧酒,落到地面,叫席上众人一番屏气凝神。
幼章一口气提上,便说,“我这姐姐呀,是心里忧郁难结,赏菊思塞北,秋霜寒有意,她心里无法表达愁思,连作小曲,那是心之挂念,无意再勤动指罢了,一两句惊心语难得表露,谁说闺中女儿没有大丈夫情思,投笔从戎一般境界你叫一曲奏出,她倒不稀罕了。”
低头望了琯之一眼,继续道,“她不过是懒得计较这些虚名功荣,你怎可叫人拿思外情怀来与游戏作比,岂不是看低那些塞外为我们身先士卒,马革裹尸的将士们了嘛。”
见琯之仍只是呆呆状,一个眼神示意映娴,“我在这葛家呀,老祖宗素来教导我们要行事留有三分地,谦卑甚礼即可,却不想那里几位姐姐反复笑话,既你戏弄葛家家风那也算了,叫我家老太太回去知道了,只恐怕是得说我几个太过谦虚,平白给你们闹了笑话,偏只你多笑我苏家百年名号是什么意思呢,我兄长身在远方不知情,终无事,但实不相瞒,家中约摸大半公子哥也皆不是只读闲书的公良生,你叫我那些为国在北的边关哥哥们现下又是要如何自处呢?”
她随手砸了手中酒杯,“我苏幼章节气第一,此语寄塞北士族,这里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