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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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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观察这个红木制的床头柜,发现真是做工精细。四周严丝合缝,却没有看到一颗钉子的痕迹。

    师父打开柜门,看了一圈,又拉开抽屉,仔细翻看。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抽屉有哪里不对?”师父转头问我。

    我看了眼,抽屉里面除了整齐码放着的几本影集以外,没有什么异常。我迷茫地摇了摇头。

    师父说:“你看这个抽屉蛮厚的,结果里面放两本影集就满了,这厚度不太靠谱吧?”

    我捏了捏抽屉,上下看看,说:“对哦,这个是有点儿奇怪。”

    我用力去抽抽屉,想把抽屉拿下来。

    师父摇了摇头,说:“这种柜子里的抽屉后面是固定住的,取不下来。”

    说完,师父沿着抽屉敲了一圈,兴奋地说:“抽屉是中空的。”

    “你是说有夹层?”我把影集搬了出来,敲了敲抽屉里面,发出了一阵“砰砰”的闷响,根据经验,这个抽屉的下面确实有夹层。

    师父用手慢慢地摸着抽屉的周围,然后神秘地一笑,说:“我找到机关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抽屉底部居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我激动了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古老的开关、暗门,实在太有趣了。掀起抽屉底部裂开的板门,果真露出了抽屉的下层暗层。

    暗层里胡乱地放着几张存折。

    “这里应该是古香兰保存现金、存折的地方,”师父说,“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翻了翻几张署名是朱凤的存折,还真有不少存款。我说:“凶手的目标明确,为的就是这个暗层里的钱。不过,什么人知道古香兰的床头柜里有这么个暗层呢?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这个古香兰就不怕别人把她的床头柜直接抱走吗?”大宝岔开了话题。

    师父笑道:“你抱抱看。”

    大宝走过来,环抱住床头柜,使了使劲儿,说:“哟,还真抱不动。过去的物件儿就是实诚,都是实打实的红木啊。”

    “可是,”我说,“凶手得手了吗?”

    师父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得手了,所以没有再翻动其他的地方。有了这个依据,我们可以大胆地推测,凶手是非常熟悉现场的。”

    “孙海鸥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我说,“如果是别人家小孩作案,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古香兰藏钱的这个地方呢?这个地方也太隐蔽了。”

    “不知道。”师父说,“说不准是因为古香兰没有对这个小孩子设防而已,所以当着他的面开过这个机关暗格。”

    师父又摆弄了几下这个做工精致的床头柜机关,转头对侦查员说:“熟人,不,应该说是非常熟悉的人,十三至十六岁的男孩。身高一米五左右,瘦小。有获得小斧子的条件,作案后应该有血衣,突然变得有钱。这么多条件,不难查了吧?”

    侦查员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摇了摇头。

    “那么,明天上午破案,OK?”师父说。

    侦查员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好,那我抓紧了。”

    “嗯,”师父说,“你先去查,我们在这边再把现场勘查一遍。”

    “还要勘查?”我揉了揉酸痛的腰。从清早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当然,”师父说,“到目前为止,除了分析推断的东西,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犯罪的物证,这样的案件上了法庭,还不被律师喷死?”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涛说:“可是,据我们勘查结果显示,凶手一直戴着手套,能留下指纹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呀。”

    师父说:“我也知道难度很大,但是不能想当然就放弃勘查,毕竟发现证据是我们的职责。”

    按照师父的嘱咐,我们分段提取现场的血迹,以期待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受伤,留下他罪恶的血液。林涛则带了一组人,沿着凶手的行动轨迹,一点儿一点儿地刷指纹。师父偷起了懒,蹲在现场警戒带外,抽着烟和省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聊天。

    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当我无法再忍受腰部的酸痛的时候,我听见了林涛的一声惊呼。

    师父扔掉了烟头,重新戴上手套,走进现场,一边说:“镇定,镇定,别大惊小怪的。”

    “还真被陈总说对了,”林涛戴着口罩,指着卫生间墙壁上一块被他用银粉刷黑了的地方,说,“居然有纹线!”

    “不是说戴了手套吗?”师父眯着眼睛看。

    “这是个拇指指纹。”林涛迅速做出判断,说,“指纹的周围有手套印。”

    师父转头看了看林涛,又转头看看我,最后目光重新定格在指纹上,说:“明白了,手套破了。”

    林涛点头,说:“按道理分析,应该是这么回事。”

    “可以肯定和本案有关吗?”师父说。

    “可以。”林涛肯定地说,“现场发现的一些血手套印痕,和这枚指纹周围的手套印痕完全一致。凶手不凑巧,从小窗跳下来的时候,手指指腹通过破洞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瓷砖。”

    “好!”师父高兴地捶了一下墙壁,说,“有了这个东西,定案指日可待了!”

    林涛没有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骄傲,依旧谦虚地说:“如果不是陈总督促,我们就准备放弃寻找指纹了。真的如陈总所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啊。任何没有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师父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收队,休息。让他们马上把这枚现场指纹的样本送到侦查部门去,作为排查依据,我们回去等侦查部门明天的好消息吧!”

    因为刚过完节加上上班第一天的过度疲劳,回到宾馆后,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冬天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户晒在我的脸上。我拿起身边的手机一看,居然快九点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洗漱,就跑去了专案组。

    师父早已经坐在专案组办公室里,黑着脸。

    “实在不好意思,”主办侦查员说,“经过前期排查,古香兰生前非常好客,乐善好施,人缘关系很好,而且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去她家玩耍的可能知道床头柜藏钱的符合年龄范围的小男孩,我们共找到十七个。”

    “怎么会这么多?”师父说,“不是有指纹吗?很好排查吧?”

    侦查员一脸为难的表情,说:“因为都是孩子,我们的排查工作受到了很大的干扰。村民们对我们提取孩子指纹的要求有很大的抗拒,村里的学校校长都出面了,还说要反映到县教育局,说我们这样的行为会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

    师父沉吟了一声,一边翻看着笔记本电脑中的尸检照片,一边说:“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大范围提取小孩子的指纹,确实不合适。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林涛放下电话,说:“刚接到电话,金条上的指纹和我们提取的卫生间里的指纹认定同一。”

    “金条?”我茫然地问道。

    师父皱皱眉头,看着我说:“谁要你睡懒觉迟到的,前面的都没听吧?”

    我瞪了眼大宝,心想你自己起床,不知道喊我?

    大宝赶紧接过话茬儿:“今天早上,有村民在村里的垃圾堆放处发现了一个装着几根金条的小袋子。金条上有血,所以赶紧报了案。”

    “哦,”我说,“是凶手的父母害怕我们发现,所以扔了赃物吧。”

    师父点头说:“有了金条上的指纹作为参照物,这枚指纹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不过,”侦查员害怕师父又要让他们去强取指纹,说,“我们取指纹的难度很大。”

    “十七个小孩当中,有左撇子吗?”师父的话锋突然转了。

    侦查员翻了翻记录本,说:“有一个。这个小孩子叫桂元丰,一个月前刚满十四周岁,上小学六年级。是这十七个孩子中间最老实的、学习最好的,也是古香兰最喜欢的,经常被叫去古香兰家里吃饭。”

    “那,取他一个人的指纹进行比对总可以吧?”师父说。

    “为什么?”侦查员一脸迷惑,“我们觉得他是最不像凶手的那个。”

    师父笑了笑,说:“看一下古香兰和朱凤的损伤。”

    我凑过头去看照片,经师父这么一点拨,瞬间想通了。我说:“明白了。古香兰的姿势是头朝北墙,左手靠东墙仰面躺在床上时遇害的,凶手站在古香兰右手边,古香兰头部一侧有床头柜阻隔,所以如果凶手右手持斧的话,砍出来的创口应该是纵向的或是斜行的,而古香兰的创口都是水平的,只有凶手是左手持斧才能做到。”

    “我也明白了。”大宝说,“朱凤背部的创口是凶手骑跨在她的腰部用斧子一角形成的,创口平行排列,却全部向左边偏斜。如果是右手拿斧,应该是向右边偏斜。”

    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侦查员说:“听明白了吗?”

    侦查员似懂非懂,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试一次吧。”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推断,正是因为这个推断,案件顺利破获了。

    侦查员在秘密搜查桂元丰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有焚烧物体的痕迹,取了一部分灰烬,做出了两名死者的DNA分型。这应该是凶手的父亲焚烧血衣的时候留下的灰烬。

    经过现场指纹和桂元丰的指纹比对,认定同一。

    案件办成了铁案。

    讯问未成年人时,应有监护人在场。因为桂元丰的父母涉嫌包庇罪也被关押,所以桂元丰的班主任陪同桂元丰接受了讯问。

    师父带我们一起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在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爸爸赌博欠了人家好多钱,”小桂抹了抹眼泪,说,“妈妈天天在家里哭,我想帮他们。”

    “你怎么知道古香兰的床头柜里有暗格,暗格里面有金条的?”侦查员问。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去找朱阿姨玩,看见古奶奶在床头柜里拿过钱。”小桂说,“我当时还想让古奶奶再表演给我看一次那个机关,不过古奶奶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看。”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也难怪,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是没有必要设防的。只是这个古香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居然能把这件事情记到六七年以后。

    “你为什么要杀人?”侦查员说。

    “因为我刚把金子装进口袋,古奶奶就醒了。”小桂说,“她认识我的,我只有用斧子砍死她了。后来我就想跑掉算了,结果走到院子里,看见朱阿姨从屋里跑了出来,可能是听见我砍人的声音了吧,于是我就也去砍她。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我和她打了好一会儿,她才倒到了地上。后来我又用斧头捅她,问她到底服不服。”

    我看了师父一眼,心想,这心理又被你猜对了,真牛。

    “你砍了她多少刀?”侦查员问。

    “不知道,当时天好黑,只能看到个人影。”小桂说。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朱伶俐?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我忍不住问道。

    小桂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侦查员,意思是问他需要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侦查员点点头。

    小桂说:“她一直蹲在院子里哭,我怕别人听见,没办法。”

    “没办法?”我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直响,“那你还猥亵她?”

    小桂一脸迷茫,显然不懂我说的“猥亵”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脱了小女孩的裤子?”侦查员问,“你干了些什么?”

    小桂听罢立即红了脸,缓缓低下头,喃喃道:“我就是想看看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那里有什么不同。”

    师父显然是听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们一起离开。

    “唉,”大宝直起腰,叹了口气,嘟囔道,“这都是些什么教育呀!”

    师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桂见我们要离开,急着说道:“叔叔,等等。”

    师父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就开学了,我能去上学吗?”小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