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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严神色恍惚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如初。
他发现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似乎知道关于林阳天润的许多内幕，其中就包括改年龄这件事。
而这件事，偏偏就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而又不得不面对的痛处。
是的，方严的确接到了上级领导下达的指令，让他带队参加四个月后的红星杯U17全国锦标赛。
把本该张海峰带队的任务交给了方严。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张海峰带的是U15-U17，他带的却是U17-U19，上级没有明说，但这个用意他再清楚不过。
就是通过改年龄，让超龄队员全部附和参赛的要求。
以年龄的优势换取身体上的优势，再以身体上的优势换取对抗上的优势，最后以对抗上的优势换取比赛成绩。
这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赤裸裸的作弊。
他不想这么做，可偏偏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即便你不这么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在这个圈子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是，你的意思起不了任何作用。”方严面无表情的说，“小伙子，回去吧，我给你们个衷告，好好练好基本功，会有人发掘你们的。”
“您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天笑了笑：“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告诉您，您带的这支球队，目前不具备代表林阳市出赛的资格。”
“哼，年轻人，要去举报么？我奉劝你，想踢球也好，想参赛也罢，努力的完善自己才是正道，总是动些歪脑筋，最终会毁了你自己。”
“您又误会了，我没有动什么歪脑筋，我说这支球队不具备资格，并不是说它的年龄问题，事实上参加球赛的很多球队的年龄都有问题。我说的是实力，真真正正的实力。”
“实力？惭愧啊惭愧，现在都沦落到被高中生鄙视了。”方严呵呵的笑着，“说吧，是谁让你们来的。”
“没有谁，就是我和他，我们两个人而已。”
“说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方严咳嗽了两声，拿起喇叭喊了一句：“继续练，都不要停下。”
“我们想跟你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赢了的代表林阳市参加锦标赛，输了的......”林天平静的看着场上训练的队员，眼神中显出那个年纪少有的从容。
“弃权。”他沉默了两秒钟，终于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听到了这两个字，北木的心也是一惊，他仿佛从这两个字中读出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你们？哪支球队？”方严的目光由凌厉变得深邃。
“我说过了，林阳市第十八中学高中足球队。”
“高中生要跟职业球员打比赛？勇气可嘉，呵呵。”方严慈祥的笑笑。
“害怕了？”林天看着球场，平静的说，那语气就好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一个无关紧要的赌。
“呵呵，你别说，还真有点。”方严竟然坦率的承认了，这让北木都吃了一惊，难道这俱乐部老教练竟真的怕了一个高中生的挑战不成。
林天却笑了笑：“您不是怕输给我们吧。我猜，您是怕和我们的比赛让你们的某些队员产生盲目的自大心里，从而打乱长久以来养成的配合节奏，在未来和强队的比赛中心态失衡，最后自乱阵脚吧。”
方严猛然回过了头，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看似年少轻狂啊的高中生，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老是这样照顾队员的情绪，哪一天他们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呢？”林天抱着肩膀，漫不经心的看着球场说。
方严不露声色的拿出了一根烟，点燃，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没错，林天刚刚说出的这句话，正是他心中曾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好，我们接受你的挑战，下周日，带着你的球员来吧，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方严淡淡的说着，又拿起了喇叭：“都把精神头提起来！”
“那我们回去了。”林天说着，转过了头，朝方严轻轻弯腰行了一礼：“方老，保重您的身体。”
北木也恭恭敬敬的照做。
然后二人转身离去。
“这位也是你的球员？”方严同时注意到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北木，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么消瘦的人难道也是运动员么。
“是的，我说过了，他是副队长。下礼拜，您就会真正的认识他。”林天站住，回过了头。
“小伙子，你真以为业余的高中球队可以打败专业的球队么？”
“当然，难道您忘了1964年，你们是怎么输给业余球队的了么？”林天平静的说完了这句话，转身离去了。
方严立刻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痉挛，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赶紧掏出个小瓶，把一枚药丸倒进了嘴里。
马上，心静了，气也顺了，可喉头却如塞了一块巨大的黄莲，吐不出，咽不下。
***
从林阳俱乐部出来，北木怼了怼林天的胳膊：“老兄，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你跟职业球队下了战书？”
“怎么样，刺激吧。”
“刺激个头啊，我们哪有球队啊，难不成，你想带苏小白和李子俊他们来跟职业球员打比赛么？”
“当然不是，人家好歹是职业球队，带他们来，我们会输得很惨。”
“难道带别人我们就不会输得很惨吗？”
“当然不会，没准还会赢。”
“说到底，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先组建个临时球队。”
“不到一周，组建一支球队？”北木再次感到了不可思议。
“看看吧，咱们这样没钱没关系的人想被选拔进球队，是有多难，啧啧。”
“有钱有关系也不行啊，张海峰不是不走后门吗？”
“蠢啊，有钱有关系还进这支烂队？直接去欧洲留学了好不好。”林天毫无下限的说。
“靠！”北木无奈，“说真的，林天，我们真的还有机会进去吗？”
“以前我是想进去的，因为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出路，但现在，我反倒不想进去了。”
“为什么？”
“我说过，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计划。”
“靠谱吗？”
“至少，比给那些腐败透顶的球队卖命靠谱，我们要找更好的球队。”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下周日之前，练好三分钟颠球五百个。”林天拍了拍北木的胳膊，很郑重的说。
北木又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他摇头并不是不准备按林天所说的要求训练。
而是感觉自己要跟一支业余球队对阵职业球队，那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战，即便有林天这样的高手，也是几乎不可能赢的。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心中的另外一种感觉。
是啊，这么多年了，终于再次有了一次和职业球员对阵的机会，怀念啊。
那种感觉，就像一匹饥饿的饿狼，再次闻到了血腥的气息，怎能不让人蠢蠢欲动，怎能不让人兴奋不已。
输了又怎样，败了又怎样，好歹，还有机会再拼搏一次。
也许这就足够了。
可是，对于林天来说，这些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