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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清溪穿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他们往前走,好在她的方向感还不错,很快就找到了她来的那个田埂。只要沿着这个田埂一直往前面走,她就能找到陆庭舟。
“姑娘,这田里可都是庄稼,”老汉见谢清溪要领着他们从稻田走,立即心疼地说道。
谢清溪转头对他说:“大叔,你放心,这庄稼地里的损失,我也会赔偿的。”
老汉忙道:“这不是赔不赔的事儿,只是庄稼是我们的命根子,舍不得糟蹋。”
好在方才那少年立即说道:“爷,这会不是心疼庄稼的事情,谢姑娘说她哥哥摔断了腿,如今这样大的雨,要是再不赶紧找到他,只怕人都要冻坏了。还是人命重要。”
“谢姑娘,我在前头带路,”少年郎便走到谢清溪的身前。
谢清溪连忙说道:“谢谢,谢谢。”
“没事,”少年郎在前头带路,谢清溪跟在后面。老汉和几个儿子则是尾随着他们,还有两人正一前一后地抬着一块门板。
陆庭舟腿摔伤了,只怕不好走路,所以谢清溪特别请他们带一块木板过去抬着。结果最后家里头实在找不到,只好把门板给拆了。
“谢姑娘,就是这片林子吧?”少年指了指前面的树林,问道。
此时大雨依旧滂沱,雨幕交织,将整个天地都裹在里面。雨声淹没了一切声音,让万物都寂静下来,少年郎高亢的声音穿透谢清溪的耳朵。
她喘着粗气,顾不得歇息,便喊道:“是的,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到山脚下面就可以找到我哥哥了。”
她来回跑了这么远,又是在这样的雨夜,火把根本点不着,他们只能抹黑往前面走。谢清溪努力不让自己摔倒,她不想再成为别人的拖累。
“好,咱们沿着这里直走就行了,”少爷也高兴地点头。
他如今虽还在县里的书院读书,可是束修费和笔墨纸砚花的钱太多了,要不是他爹是庄子里的一把好手,又学了门木匠手艺,根本不可能送他去读书的。
家里头的哥哥要成亲了,只怕等到夏天结束的时候,他就再不能上学堂里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自个居然能有缘见到状元,先生说这可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他如今就才是个童生而已,考秀才对他来说都是极难的。
更别说举人和进士了,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少年越想心里头就越加地火热,脚底生风一般地往前走。
待走到山脚处时,因天色太暗,这里还有树木遮蔽,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麻烦各位叫一叫,想来我哥哥便能听见了,”谢清溪求道。
这会连着老汉和他三个儿子,都开始大喊,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少爷的名讳,只是恭敬地喊,“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谢清溪倒是想让他们叫王爷,可是又怕吓着这帮老实人。
“小船哥哥,小船哥哥,”谢清溪声音小,这会又浑身没力气,但她怕陆庭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会应答,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沿着山脚喊。
结果,就在片刻之后,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的前方传来:“清溪,我在这里。”
“小船哥哥,”谢清溪跑过去,结果就被山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住,整个人朝前扑倒,半晌都没起来。
陆庭舟自然也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黑暗之中,霍地一下摔倒,许久都没能起来。他知道谢清溪肯定是摔得太重了,他挣扎地要起身,喊她:“清溪,你还好吧?别着急,我过去扶你。”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被摔得重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没了意识一般。她实在是太累了,从摔下山崖开始,一直到她来回地奔跑。这里实在是太泥泞了,她每走一步都好艰难,她拔不起自己的脚,绣鞋实在是太碍事了。
可是小船哥哥,还在呢。
“没事,我没事,”谢清溪先是跪了起来,又慢慢地站起身。
她过去扶着陆庭舟,在他耳边小声叮嘱道:“我找了一家庄户来救你,不过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哥哥。”
陆庭舟知道她这是怕暴漏了他的身份,徒惹出事端。
“这边,我找到人了,这边,”谢清溪开始扯着嗓子喊,没一会几个人都被招到了跟前。
老汉和他三个儿子,齐力将陆庭舟抬到门板上,谢清溪就要脱下自己的蓑衣给他披上。结果旁边的少年比她动作还快,嘴里念叨着:“可不能冻坏了谢少爷。”
谢清溪更不好意思了。不过心中也暗暗决定,要是这会脱险了,一定让这少年见见他二哥,不行,大哥也一块见了。
这些人都是侍奉了一辈子庄稼的,身上是一把子力气。他们抬着陆庭舟就往前跑,谢清溪不敢喊累,又是浅一脚深一脚的跟了上去。她的绣鞋刚刚就跑丢了一只,结果这会走到一般的时候,又掉了一只。
她只得穿着袜子跟上去,好在她以前嫌弃袜子太松,她的每双袜子都是用带子绑在小腿上的。
等这边人抬着陆庭舟回去之后,大夫也被请了回来,而农妇也烧好了热水。这次连农妇的几个儿媳妇都一块过来帮忙。待人进屋之后,她们就瞧见刚才婆婆说的,跟仙女一眼的小姑娘。
这姑娘穿着一件蓑衣,脚上连鞋都丢了,就穿着袜子,这会袜子上全是泥土。可就是这样狼狈,那脸蛋还是漂亮。
“哟,这可是冻坏了吧,得赶紧进屋在洗洗,幸亏我在家里头带了衣裳过来,”农妇的大儿媳妇一瞧见她便关心地问道。
谢清溪指了指躺在门板上的陆庭舟,对少年道:“还麻烦你给他洗一洗,再换件干净的衣裳。”
“让我家志远来伺候少年便是了,姑娘你也赶紧进去洗洗,瞧瞧这嘴巴都乌了,”说话的是这家的大儿媳妇。
谢清溪进到屋子的时候,里头就有个木桶,这位大嫂又出去提了热水进来。待兑好了水之后,谢清溪就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还不知这家里头贵姓呢,”谢清溪这会脱了脚上的袜子,只见原本细腻白皙的脚上都沾满了污泥,她只觉得两只脚都疼得难受。
“什么贵姓不贵姓的,咱们家里头就是庄稼人。我婆家姓赵,这房子是我公公婆婆住着的,我是她家的大儿媳妇,咱们家就住在后头不远,姑娘你叫我赵大媳妇便是,”这赵大家的倒是个口齿伶俐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被赵大娘派来伺候谢清溪的原因。
“娘,你这是要杀鸡啊?”此时赵二媳妇还在厨房里头烧热水呢,因为外面下雨,柴火都受潮了,不太好烧火。
赵大娘将浑身湿透的芦花鸡抓住,一脸喜色地在找刀呢。
农家养鸡那都是为了下蛋换钱的,不到过年或者家里头红白事这样的大日子,是根本不舍得杀鸡的。
“老三媳妇,你弄些水来,帮我一起把这鸡给宰了,”赵大娘又叫三儿媳妇。
三儿媳妇出去找盆,在锅灶后头的二儿媳妇一见真要杀鸡,便着急地说道:“娘,这鸡是来下蛋的,您这杀了,可不是每个月少了一百大钱。”
“呗,一百大钱算个什么,你没瞧见方才那姑娘和公子的模样,长得那样俊,一瞧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咱们只要好生伺候着,还怕没了这一百个大钱。”
二儿媳妇平日也是爱背后说人是非的,这会她见屋里头就赵大娘和自己,便悄悄问道:“娘,我怎么瞧着这事不对啊。这要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姑娘,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山崖上掉下来,不会是私奔的吧?”
赵大娘一听这话,就道:“呸,呸,呸,你说这些话做什么。那姑娘都说了,这是她哥哥,而且她还说了自个是姓谢的,老大家的志远一听就明白了,那可是状元的妹妹。状元你知道是什么吗?”
“哎哟,状元可是大官,娘,你知道我娘家村上的张举人吗?他是个举人,见着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那家里是使奴唤婢的,还有好几百亩水田呢。他没考上举人老爷那会,就是个穷秀才,他媳妇一天到晚给人去洗衣裳,就连过年都没扯过一件好衣裳穿。这会穿金戴银的,可是风光了,”赵二媳妇羡慕地说道。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秀才和举人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旦成了举人,朝廷不仅免了你的各种税赋,就连见着县太爷都不用行跪拜之礼物。
赵大娘还是没弄懂状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官,她就问:“状元比咱们县令还风光吗?”
赵二媳妇虽然也不懂,不过也很是肯定的点头,“那是自然的了。”
这会赵三媳妇端了盆进来,掀开锅盖,就舀热水到盆里。
赵大娘见两个媳妇都在,又突然想起来,谢清溪之前应承她的事情。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对这两位贵人可是要小心些,我和你们说,那姑娘可是说了,要是她家里的人找着他们,她就让她爹赏给咱们家每户五十亩水田。”
赵大娘竖起了五个手指头,又郑重地说了声:“五十亩水田呐。”
这会别说赵二媳妇一下子从后头灶堂站起来,就连沉默寡言的赵三媳妇,都缠着声音问道:“娘,可是真的?”
水田是最好的田了,就连赵家这等在庄子上还算不错的家族,整个家族加起来就只有十亩水田而已,其他的都只是旱田。
“那肯定是真的,这姑娘这模样打扮,也不是个骗人的呀,”赵大娘存了个心眼,没将谢清溪给她的金钗拿出来。那金钗光是金子就好几两呢,更别说上头那样大的珠子,要是真卖的,没个五十两谁都别想买。
这会连赵二媳妇都激动了,恨不能立刻去伺候谢清溪。这会她就怪道:“娘,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只让大嫂伺候人家姑娘。”
“你大嫂知道从家里带衣裳过来,你就空着个手,我不让你大嫂去,难道还让你去,”赵大娘呲哒了她一句,又让老三媳妇过来和她一块杀鸡。
这会谢清溪不知道这事,她不好意思让外人看见自己脱了衣服的样子,就请赵大媳妇到门口等一会。她将木桶搬到门后面,这样就算有人从窗户偷看也肯定看不出什么。
她先是用白布擦了擦自己的身上,将雨水和汗迹都擦干净,结果她一低头就看见全身上下,不是磨破了皮,就是在流血,膝盖上更是又青又肿的。
方才一心想救陆庭舟,不觉得疼,这会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一般,各处伤口都开始疼。要是萧氏或者是谢清骏在跟前,她能抱着他们哭两个小时不停歇的。可这会,一想到还有一个断了腿的小船哥哥,在等着自己呢,她连眼泪都不敢流。
她也知道条件不允许,只得迅速地擦干自己,又穿上衣裳。待她打开门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赵大媳妇,能不能给自己端点热水来,她想洗个头。
淋雨的话最好是洗个热水澡,可这会没有洗热水澡的条件,她就得将头发洗干净了。要不然生病了,岂不是拖累陆庭舟。
赵大媳妇将水端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谢清溪想了想自己那一头长可及腰的乌发,还是点了点头。
等谢清溪拾到好自己,就赶紧去看陆庭舟。
这会镇上的医生已经被请来了,谢清溪走之前,给了一个八钱的金子给赵大娘,请她务必请了大夫过来。如今大夫已经到了,只是陆庭舟还在洗漱。
没一会叫赵志远的少年出来了,他见谢清溪等待外面,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应该是他娘的衣裳,蓝布衫和粉白裙子,人是又干净又漂亮,看的少年一下子便羞红了脸颊。
他指了指里头,便说:“少爷不让我给他洗头。”
谢清溪进去,看见陆庭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他身材高大,那裤子太短了,只到脚踝处。
他们都相互看过对方锦衣华服的模样,如今这样素淡朴实的装扮,还是头一回见。可越是素淡的衣裳,原本耀眼的面容就越发地夺目。
她刚坐在场边,陆庭舟就捉住她的手,轻笑问道:“这位小农女是哪家的闺女,怎生的这样好看?”
小农女?
谢清溪霍地笑开,原本的惨淡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
他和她都还活着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让他给你洗头,”谢清溪请问。
陆庭舟点了点头,这少年帮他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已是极限,他不愿再让他帮自己的洗头。
“那我帮你洗好不好,”谢清溪哄他,“要不然你淋了这么久的雨,肯定会生病的,你看,我不是也洗头发了。”
此时谢清溪的头发已经用干布擦过,只用一根红绳系着。
陆庭舟突然唇角飞扬,轻快地说:“好呀。”
待她出去端热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庭舟依旧保持着清浅的笑容。
其实如果她真的帮我洗头,整个计划中这样的小意外,倒也值得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