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软红十丈

青二十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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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身如轻絮,箭挟风雷,一箭、又一箭、再一箭,连珠八箭,万丈金光,箭箭都向暮成雪!

    他的目标是暮成雪,暮成雪何尝不是在等他!

    第一枝金箭直飞门面,暮成雪便如视无物,直待金光距离喉头分寸之间,她才头轻轻一摆,避了过去。

    然后她螓首微点、再点、又点,柔腰微转、再转、又转。

    她双脚没有移动半分,身子却如韧性极强的弹簧,又像是随风轻摆的柳树,向着任何方位转折,堪堪避开了对方这连珠八箭。

    与此同时,青二十七亦在箭雨中飞身向那黑衣人!

    要想箭不射,先杀射箭人。

    金箭既然招呼着暮成雪,青二十七自然就不用去招呼箭。

    腰间软鞭出手,泛起一片银光、一道血痕!

    临别时才知,毕再遇请来为她做兵刃的高人就在临安。

    他将所需的尺寸、重量等数据都用飞鸽传书传至那人手中。

    青二十七一到临安,便依毕再遇所示前去拜访。

    不过这位高人脾气与人不同,并不愿与青二十七相见,只将造好的兵刃置于某地让她自取。

    不能当面答谢,青二十七实感遗憾,可也不敢唐突,只能在心中记下,期待有报答他的一天。

    这软鞭有个雅号,名唤“软红十丈”,在银丝中绞了一小股红线,坚韧异常,鞭尾则是一颗锐利的红色金刚石。

    取意于杨万里的小诗:“只知逐胜忽忘寒,小立春风夕照间。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

    既是夕照里的一抹红,又是繁华尘世的晴后雪。

    是高人,方有此立意。

    青二十七很喜欢。

    软红十丈,自然很长。

    鞭尾划过一道华丽红光,卷向黑衣人的腿。

    黑衣人的第八箭刚出,正是力将竭未竭之时,他显然是没预计到青二十七来得这样快,亦没料到她的武器来得更快,百忙中双足在空中踢出连环腿,方才勉强避过。

    此时花千骨花千瓣已经把第一排的弩手制服,向最近的弓手杀去。

    暮成雪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某人就在她躲避金箭时,以移形换影之术逼近,一拳轰出!

    拳含九阴风,重若千万两!

    暮成雪只得素手相格,两人力量相撞,各自退了一步,地上却陷出两个浅坑来。

    青二十七从未见过暮成雪出手,传说中的暮成雪也很少出手。谁知她娇怯怯的身体里既然藏着如斯力量!

    那个人又是毫无花巧地一拳轰出!

    青二十七不假思索,软红十丈指后,人亦向后翻去。

    银瓶乍破水浆迸,红色的金钢石破开他拳风形成的圆形气场,然胸口却也被他真气所侵,顿时喉头有腥。

    黑衣人目光如电、向青二十七看来。

    自决定藏身解语轩,青二十七就一直以斗笠遮首、蒙面示人。

    加之她行走江湖时日方浅,现下武器换了、武技已刻意隐藏,理论上,认得出她就是汗青盟“青二十七”的人不会太多。

    可那黑衣人看着她的目光却突然一涩,像是认出她似的,连带着第三次出拳缓了一缓。

    暮成雪瞧见空隙,一指按出。

    她的这一指中包含着至高的内家罡气,一经点中,立生弹震作用,对手功力愈深,受伤就会愈重。

    黑衣人知道厉害,急将身体一偏,让过暮成雪这一指,拳头却顺势向她胁下打去。

    破空之声响起,金箭再至!连绵而至!

    青二十七手一抖,软红十丈卷起,如圈圈套圈圈,将那些金箭挡开。

    只听得身后暮成雪又是一声闷哼。

    黑衣人的拳头就在暮成雪脸前三寸,而暮成雪的指亦在他胸前三寸。

    两人对峙,谁也讨不到对方丝毫便宜。

    半晌,黑衣人发出一声轻啸,弓手弩手应声退去。

    他收回拳。

    冷冷地看了暮成雪和青二十七一眼,居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花千骨与花千瓣赶上前来,她们很逮了几个弓弩手。然而暮成雪稳了稳神,说:“放他们走吧。”

    花千骨不语,花千瓣却道:“小姐,还是抓起来审审吧!”

    “不用审了,我知道他们是谁。”暮成雪道,“走吧,他们来警告一下我而已。哼,老娘岂是这么容易被威胁的?”

    这些人是谁?

    青二十七跟上暮成雪的脚步,心中疑惑,那个人的眼神,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暮成雪翩翩地在前面走着,念道:

    “练就无双九阴拳驭风飞临瑶池上移星翻云动玉庭敢叫王母改天长。他是石飞白的死对头,肖留白。”

    “肖留白?!”青二十七一惊,“他就是肖仙?”

    她当然不会忘记废人谷三味斋前的长联:

    “尝闻燕北风雪伤至今未睹水凝霜一日冬严温骤降只手冻人寒冰掌

    练就无双九阴拳驭风飞临瑶池上移星翻云动玉庭敢叫王母改天长”!

    暮成雪的意思是……这上联说的是石飞白,下联说的自然是他们曾经提到过的“肖仙”,想要扳倒石仙石兰陵石飞白的肖留白?

    他二人共掌教务,却恨不能将对方推倒,独领大权。

    青二十七有点意外。

    不是意外在这遇见肖留白,而是意外肖留白与石飞白的差距这么大!

    石飞白是讲究外表讲究享受的人,而这个人却很低调地穿了一身靛青布衣。

    石飞白何时何地都带着如沐春风的妩媚,而这个人则浑身上下都带着冰雪冷意。

    如果要说他们有什么一样的地方……有的:他们都戴面具。

    石飞白常戴桃木鬼面具,而这个人呢,戴着的面具是银的。

    银色的半边面具下,只露出下巴和嘴。

    石飞白是因为生得太好看才戴着面具。

    这个人,难道是因为生得太丑才戴面具?

    “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你就不用白花脑筋了。人们认他,不靠他的脸,而是靠他的拳,他的气息。”暮成雪继续说,“死气活样的濒死之气。”

    肖留白既然是石飞白的死对头,那自然是石飞白要帮谁,他就要帮这谁人的对头。

    作为韩家的政敌、韩君和的情敌,史珂琅把这人收入麾下,就成了很自然的事。

    “你和人动手怎么老是这么笨?跑来跑去的。两头兼顾的结果就是哪都顾不上。”暮成雪这番话楚乐一也说过,青二十七这坏毛病,真是改不了。

    “人呢,要懂得取舍。你不知放弃,以后难免吃苦头。”暮成雪下了个定论。她说话的语气和毕再遇真像。

    “不过,你是为了救我帮我,这点我很感激。”暮成雪温柔地微笑着,这微笑这温柔又是陆听寒式的。

    青二十七看着暮成雪,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三个在她人生里狠狠地各摆了一道的男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青二十七撇撇嘴,向前赶了好几步,想把那几个人赶出脑海。

    暮成雪紧在她后面埋怨道:“喂,你不是说好不随便生我气的吗?怎么又生气了?”

    青二十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哪有生气!”

    暮成雪娇艳一笑:“那人家怕你生气嘛!”

    呃……还是快换话题吧!青二十七假装不知道暮成雪在撒娇,问道:

    “这次史珂琅怎么没亲自现身呢?那些箭手看着像是军人。他这是在示威,让你若想倒向韩家也要三思后行么?”

    暮成雪嘴角勾出一丝轻蔑:“我只怕他找错方法。”

    在谈正事的时候,她才会收起那小儿女的娇憨情态,恢复那坚定决断的气势。

    “是啊,不撕破脸,大家都是可以坐下来谈的。他着的什么急?”青二十七说着,心念一动,感觉怪怪的。

    按理说,史珂琅不是这样的人才对。

    青二十七看了暮成雪一眼,暮成雪嗤地笑了,竖起葱葱的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里,可是京城、是官场哦!”

    京城里、官场上的史珂琅,就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

    说话间,前方马蹄的的,有队人马急急驶近,当前一人不是韩君和又是谁?

    此处离他的品松山庄七里,还不在他势力范围之内,想必是适才的一场击杀惊动了他。

    雪轿被撕裂,青二十七和暮成雪被迫步行向前,有点狼狈;偏偏暮成雪风姿绰约,生生地把一番狼狈变成了闲情逸致。

    她坦然迎向韩君和,头微扬着笑道:“君和,你家的松树很不好品呢!”

    韩君和歉然道:“偶有大雪压松枝,请君且看雪化时。”

    暮成雪冷冷的:“我是来帮你扫雪的,现在却不得不担心雪化之时的污泥,会不会溅到我的身上。”

    韩君和道:“如果真污了你,我也干净不了。所以,请放心。不过,扫雪如果扫得彻底,又怎么会有泥污衣衫的情况出现呢?”

    暮成雪嘻嘻一笑:“君和你就是调皮。上次的小礼物,你家老头子还满意否?”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暂且将眼前揭过;但可以想见,今天的事,必定是他们日后博弈的筹码之一。

    韩君和没有直接回答暮成雪,而是向青二十七看来。

    青二十七认得他,而他认不得青二十七。不过,那不全是她戴着面纱的缘故。

    他们总共只见过三面:

    第一次是在韩侂胄的寿宴中,其时宾客满座,青二十七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此前送吴曦军事图之时,青二十七与楚乐一亦是以龙湖镖局送镖的身份送去,接触到的最多是二管家这一级别的人,和老爷少爷是无缘相见的;

    第二次是在废人谷,其时青二十七一直贴着胡子扮男人;

    第三次是他送白天天回京的清晨,不过那时青二十七更像个看热闹的路人,一个照面而已。

    决定换身份以后,青二十七庆幸很自己从前的声名不显,否则将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她。

    既然韩君和没认出青二十七,暮成雪自然也没有向他透露内情、或是解释什么的必要,只简单地介绍:“这是我家的唐青衣。”

    两人像初次见面的人一样各自一礼,全了面子的礼貌;一行数人向品松山庄而去。

    品松山庄庄如其名,庄内有很多松树。

    松树四季常青,却总带着肃杀清冷之姿。暮成雪的到来,无疑是给这清冷带来的一丝艳色。

    她安稳坐下,浅笑地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君和,你这里也太冷清了,这么素。某位贵人可是爱热闹的。”

    她所指的某位贵人,说的自然是百合公主白天天。青二十七知道暮成雪是替自己问的,不觉张大耳朵。

    而韩君和只是笑了笑:“公主已然许嫁,现在战事未明,在下也不便妄自评论了。”

    哼!这个人。临安的这三位大少,全都是不爽快的人!青二十七在心中大骂。

    只听得暮成雪又道:“这位公主啊……真是胆大妄为,心意难猜……”

    韩君和显然不欲再谈,说道:“说到胆大妄为,心意难猜,怕无人能领暮姑娘的先吧?”

    暮成雪眨眨眼:“哪的事。我的心意很好猜。我是生意人,谈的都是生意的事。我的心意唯有一样:赚大钱,成事业。”

    韩君和沉吟道:“暮姑娘上次说的事,家父考虑了一下,还是想不出有非合作的理由。”

    江湖?武林?

    对于当朝太师韩侂胄来说,有点像鸡肋,不吃也罢,但真不吃,又好像有点……可惜。

    暮成雪是捏住了韩侂胄的心理才来的,自然不会把韩君和的场面话当真:

    “史家公子,如今可是武林盟主呢!听说杨家公子也想过争一争,只不过没争到而已。

    “一件事物有很多人眼红,必然有其价值所在。君和,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懂。况且我说的,可不只是江湖,不只是武林。”

    在汗青盟的《武林快报》之前,朝报是唯一公开发售的报纸。

    朝报的读者早就不只是官员,只要会识几个大字的,都喜欢看;不识字的,也喜欢听人讲。

    自从有了《武林快报》,其受欢迎程度是朝报不可同日而语,它的影响,朝廷官府也不是视而不见。

    只不过是没将它放在心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