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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二十七在忙乱中穿过陆听寒的身体匆匆看去,顿时被眼前一幕吓住:一条大蛇正缠着她的坐骑!
那蛇有丈余长,浑身鳞片金光闪闪,正蠕动身体在马身上游走,一眼看去,就似给马披挂了一身金色绶带一样,只是这“绶带”带来的不是荣誉,而是死神的召唤。
可怜她的马被勒得难受,又被缰绳所限无法逃跑,只好拼命跳跃甩动身躯,试图摆脱大蛇纠缠。
青二十七又害怕又着急,正想出手,才踏出一步,已被陆听寒拉住手臂:“没用的!”
青二十七一呆,只见她的坐骑猛地冲天人立,一双无助的眼盲目地向她望过来,一面发出最后的悲鸣。
它是要她救它吗?
陆听寒,你怎能抓得我这么紧?
青二十七眼睁睁看着马儿庞大的身躯坠落尘土却无能为力,不觉向后退了一步,但觉脚下滑腻。
往下一看,这一惊更是几乎要灵魂出窍:
片刻之间,他们已被千千万万的蛇包围,有的白底黑斑,有的满身乌黑,有的绿中泛紫。大的三尺多长,但更多的是只有尺半的小蛇。
花花绿绿的蛇在地上游来游去,渐渐趋近,而大大小小的蛇还在不停地从草丛里、从树林里冒出来。
陆听寒低声道:“别动。”
他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宁的力量,让青二十七不由自主地按他说的去做。
屏住气,尽量保持不动,可却禁不住冷汗大滴大滴地从脑门滑落,心也砰砰地跳得很厉害。
“别怕,再坚持一会蛇群就会过去的。”
蛇群从他们身边游过,有几条甚至就碾过他们的鞋面,慢慢地,蛇群形成了很有规则的一个圆圈,将野店围在中间。
它们仍在游走,仍在吐信,队形却丝毫不乱。
陆听寒对青二十七微微一笑,以示安慰,这才放开她的手臂。
好好已将彭、许二人劝阻在室内,此时缓缓上前,轻声道:“是五蛊司的蛇郎君。”
陆听寒忽然问青二十七:“你说过的,会做到吧?”
青二十七一怔,不明所以。
“你不介入事件,现在起你看到的一切,不一定要成为你们汗青盟的记录。”
原来,他早知道的。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废人谷’。蛇郎君是给我们引路的人。好好召唤的,就是他。”
“‘废人谷’是什么地方,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你答应过我,跟着就好了,不要问太多。”
“可是……”
“他们在山间制造那场浓雾,本来就是不想有人靠近这里的秘密,谁知道你竟然不曲不挠地又回来了。”
既然回来,便无法再出去。否则他才没耐心听彭法讲那个又臭又长的故事。
“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我……好奇。”
“我以为你是以朋友的身份回来的。”他微笑着看好,温柔而真诚。
青二十七有点不好意思,还好脸上有伪装,不至让他看出她在脸红:“我……是不是很死皮赖脸啊?”
“是我太好心。”他不怀好意地笑了。
青二十七忽然有点想念楚乐一。他和白天天怎么样了呢?
他们会像她和陆听寒一样,变成好朋友吗?
他们会不会和她一样,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陆听寒同意了青二十七的跟随,而彭法和许俊,则被劝服留在野店。
青二十七问过彭法,他为何会在臂上刺红叶。
“我们红叶军,人人臂上都刺着这么一片红叶,这是我们的标志!”
也就是说,如果青二十七肩上的青叶真的与某个臂刺红叶的人有关,那么,红叶军中生生死死分分散散几百号人都有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她该从谁找起呢?
这个回答真是叫人沮丧不已。
好好没有问“青二十七”的真实身份。在她看陆听寒的目光里,有一种笃定和信任。而这种笃定这种信任,青二十七亦从陆听寒看自己的目光中看见。
青二十七不清楚他给予她的笃定和信任来自于何处,她时常对自己都感到怀疑。
野店之外,有个壮实的汉子,他站在蛇群之中泰然自若,想来就是好好口中的“蛇郎君”了。他指着青二十七问陆听寒:“此乃何人是也?”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右手垂地,那条金蛇顺势游上他的身子,转瞬已从手臂盘至脖颈,倏地吐出信子,咝咝作响。
陆听寒说:“朋友。”
蛇郎君盯住陆听寒,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道:“走吧。”
夜色暗淡,只有蛇郎君身上的金蛇发着光亮在前面指路。
他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穿过稠密的灌木,穿过浅浅的溪流,穿过无尽的黑夜,穿过青二十七无穷的疑惑。
就这样闷声不响地走了一个时辰,蛇郎君在一处断谷止步。
说它是“断谷”,那是因为那条路真正地就是在忽然间干脆利落地没有了。
此前的密林,此前的溪流,仿佛不曾存在:他们在一座山的半腰,再走一步就是夜色下的墨绿山谷,不甚深,但,路就是没有了。
不但前路无去,蛇郎君也在一个转身间不见,似是人间蒸发。
青二十七猜这前后四面应有一些屏障巧妙地阻挡了视线,否则轻功再好,一个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好好不容青二十七多有观察,从怀里拿出两条黑布来,道:“委屈两位了。”
青二十七跟着陆听寒,将眼睛蒙上。刹间的黑暗叫人如同飘浮半空,她不由有些心慌。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冰冷,那是陆听寒的手。
她触到他因练剑横笛而形成的厚茧。
在很久以后的一天,青二十七在忽然间会意到这一瞬的安宁与踏实,这才明白,当时的温柔已成刻骨。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蛇郎君的声音又冒了出来,青二十七等三人跟着他“向左十六步”、“右拐”、“跃二十三步”的话音行走。
一路行来,都有暗香浮动,那是春天的气息。
青二十七一边想,这怎么会叫“废人谷”呢?
它的名字应该与“春光”有关,即便是俗气地叫成“百花谷”,也比“废人谷”要好。
解开黑布,眼前的一切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的确是一个“春谷”,也许是因为地热,这里比别处温暖,花儿也开得早、开得多、开得艳。即便是在夜里,一样有花儿开放。
青二十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见醉人的花香。
“是夜来香。”陆听寒含笑看她。
夜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角,笑容温柔、仪态优雅,她不由在心中想,这个人应该有很多女子倾心以待吧?
他几乎是完美的。
谷中一丛丛的花之中,隐藏着一间间房屋。
每一间房屋的门槛上,都挂着一盏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将废人谷照亮,却使天上的星辰失去了颜色。
青二十七和陆听寒被安排在一个房间内休息。好好交待了几句,竟自去了。
房间只两张床和必需的用品,清爽干净。虽说男女有别,但青二十七和陆听寒皆江湖儿女,倒也不觉拘紧。
忙了一天,青二十七也有些累了。
临睡前,她小心将假胡子取下,抹去脸上伪装,不意从镜中看见陆听寒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待她回看过去,他却又迅速地转过身,和衣睡下。
是很好笑吧?她亦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有陆听寒在旁,令她安心,她很快就睡着了。
昏昏睡至中夜,陆听寒却忽然坐起,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粒。
青二十七立即惊醒。
陆听寒一向镇定雍容,她何尝见过他此情此景,一时慌乱得说不出话。只能默默过去坐在他床沿,伸衣袖为他拭去汗水。
她希望这样能令他好受一些。
他闭着眼,按住了她的手。
“做恶梦了?”她小心地问。
他摇头不语,过了一会,方道:“龙湖镖局血案……”
青二十七的心,突地像是往什么虚空的地方沉去,那是她此生难忘的恐怖记忆!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心,但还是继续问道:“可否告诉我当时情形?”
青二十七稍定心神,略微说了当天之事。
陆听寒一路听,神色也一点一点黯淡:“难道真是他们……”
青二十七不懂:“什么真的是他们?”
陆听寒的表情里,分明有愤恨和恐惧:“十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春夜,川中剑阁有一户人家满门被屠。”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老老小小四十一条人命,每位死者的脸上都带着奇异的兴奋,似乎受到什么召唤。他们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已经身首异处。汹涌的血水渗入地下,腥腻之气经月不散……”
随着他的述说,那血淋淋的肉体、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又再重现记忆。
青二十七想吐。
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将一股绵厚内力缓缓输送过来,一边轻声道:“别怕,会过去的。你看,我这十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与其说是在安慰她,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己。
可他的话还是让青二十七吃了一惊:“是……是你的家?是……是他们干的?”
“不错,那是我的家事。若非有人事先将我送走,我也是当年惨案中的一介冤鬼。至于,到底是不是他们干的,那正是我此来想要探究的答案。”
“这种赶尽杀绝,不留活口的杀人手法,十三年来第一次重现。你是汗青盟的人,应该知道,此前并无相关记录。”
不但十三年间无此记录,就连陆家惨案也是没有记录的。
通读武林史是汗青盟笔录人受训的功课之一,青二十七当然读过相当多的卷宗。
仔细一想,确实疑点丛丛:以龙家小小镖局之血案都能传遍江湖,为何陆家之事却不见记载?
要知陆家虽非武林大族,但在川中武林世家本纪中,也有数处被提及,可是它的灭亡竟比一粒尘土飞起还要被人轻视,无人在意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或者,是曾被记录,但被人“毁尸灭迹”了。
如果真是这样——深深的恐惧感突袭了青二十七:汗青盟里所藏的那些历史卷宗,到底隐藏了多少真相?
这个神秘的杀人组织,是从哪里来的?
楚乐一似乎知道,青十六似乎也知道。但他们却一句也不肯多透露。
这个组织,到底关系重大到什么程度?
如果灭陆家满门和灭龙湖镖局的都是它,为什么它会在十多年沉寂之后重现江湖?这十多年之间,经历了何等变数?
“青姑娘?”陆听寒将青二十七游走的思路牵了回来,“若非你硬要回转,我真不愿你卷入此事。废人谷,不是个能轻易来去的地方。”
“你是为了寻求真相才到废人谷的?废人谷,就是那个神秘组织??”
“我不知道。”陆听寒摇摇头,他之所以在这里,是暮成雪引荐。
之前,“废人谷”的名字他从未听过。
其实别说是他,青二十七也没听过,汗青盟也未见记载。
想来,不是新成立,便是由哪个组织“改装”而成,但无论它从何而来,都是一股不为外人所道的暗力量。
暮成雪的原话是:“你随好好去废人谷,也许能找到答案。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报仇。即使十三年前的血案与废人谷有关,但是动手的人,已经不可能存在这世上。——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不过让他们给你个明白。”
陆听寒微闭了眼:“暮成雪让我来此,其中必有深意。或者,她其实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意亲自对我讲。”
青二十七不觉歪头看了他一眼,却问了另外的问题:“你会听暮姑娘的话吗?”
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会。因为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报仇。况且,为死人活着,太累。”
他静下来,俊朗的面容沉浸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来?他在追寻什么呢?
青二十七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