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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之后,袁长卿果然不再把珊娘锁在家里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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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天祥制衣坊的二楼上,大公主穿着才刚做好的衣裳,正伸着手臂展示给珊娘和陆九斤她们几个看,忽然从眼角处瞅到楼下大堂里的一阵骚动。她微一挑眉,转身走到窗边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瞅着珊娘一阵怪笑。
坐在珊娘旁边的陆九斤都没有站起来往窗外看,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回头对珊娘笑道:“看样子,你家的来接你了。”
珊娘原正和林如稚两个凑在一处低头翻着制衣坊的衣样图册,听到陆夫人的话,她一抬头,又见大公主看着她笑得坏眉坏眼,这才伸长了脖子往窗下看了一眼。
只见一楼的大堂里,袁长卿正被店里的侍女引着,在那待客的八仙桌旁坐下。他坐下后,从容地调整了一下衣袍下摆,然后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盅慢慢品着茶,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四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偷窥向他的眼一般。
这恒天祥是御用制衣坊,其每季出品的新鲜样式衣衫可谓是独步天下。以前珊娘还住在西园时,她家老太太就是这恒天祥的常客。只是,老太太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式规矩,且她认为把制衣师傅叫到家里去专门替她量体裁衣,这才能体现出她身份的尊贵,所以那时候珊娘竟是一次也没去过恒天祥的店里。
而京城的女人们讲究的却是不同。虽然以身份来说,显然大公主的身份更尊贵一些,但比起把制衣师傅叫到公主府去为她服务,大公主倒更愿意“亲民”一些。一则,逛街的乐趣远远高于那种讲究面子的虚荣;二则,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能带来各路的八卦消息——这原就是逛街的乐趣之一。其三,有了漂亮衣裳,若不穿给人看,可不就是锦衣夜行了?!
所以,京里的女人们除了少数像老太太那样坚持着老式规矩的,一般都更宁愿亲自来制衣坊挑选面料,定制衣衫……
也就是说,恒天祥的客人们都以女人居多。
所以,恒天祥有个规矩,二楼只许女人们上去,便是来定制衣裳的男士们也只能在一楼后面的包厢里接受服务,却是再不允许上二楼的。袁长卿是来接人的,就更不可能许他上去了。
偏袁长卿长成那样,且还是这么一副禀性。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热闹的大堂间里,看着简直就是一幅格格不入的水墨画……
大公主看着珊娘笑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大堂,忽地冲着陆夫人比了个四的手势,笑道:“老规矩,一盏茶的时间。赌我那根金莲步摇。赌不赌?”
“不可能!”陆夫人站起来,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袁长卿,笑道:“哪能天天有那么多没羞没臊的,我跟你赌了,就赌上次你看中的那个耳环。”又回头问着林如稚,“你赌吗?”
“赌!”林如稚笑道:“上次在茶馆就已经三个了,我也赌四个。”
珊娘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合上那画册,嗔着大公主她们几个道:“你们无聊不无聊?!”
如今袁长卿虽然肯放她出门了,却是仍不放心她。只要他有空,她的朋友们又不介意,他甚至会做她的尾巴,跟着她去参加那些女人们的聚会……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虽然仅凭着他那张脸,大公主她们就挺欢迎他这探花郎的,可珊娘却不愿意带着他玩儿(因为他老管着她,叫她玩也玩不尽情),所以,袁长卿只能退而求其次,她不许他跟着时,他就早早地过来接她。
而珊娘她们也并不老是在谁的家里聚会,有时候也会出去茶楼酒肆,或像今天这样,出门逛街购物。林如稚所说的“茶馆”事件,便是上一次她们几个去茶楼喝茶,袁长卿来接珊娘时,见她们的茶会还尚未散席,他便先在楼下坐着等。偏他那张脸太招人了,他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连着有三个女孩儿找着各种借口过去跟他搭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无聊才打这个赌的啊。”大公主笑着转过身,一边任由裁缝师傅帮她调整着衣裳下摆,一边又好奇问着珊娘:“你都不嫉妒的?”
陆九斤笑道:“她呀,不定是在我们面前装着个大度的模样,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们探花郎呢!”
林如稚则问着珊娘:“师兄都不忙的吗?我大哥忙得整天都快看不到人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珊娘老实答道。
如今朝中太子得势,别人都当那摆在人前的太-子党袁长卿一定会得到重用,那明显受着老皇帝重用的隐性“太-子党”林如亭可能会被搁置。却不想太子很有“容人之量”,竟是“依旧”重用着林如亭,对袁长卿却并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给予任何提拔……当然,大概也只有珊娘知道,袁长卿这并不是被太子冷落了,而是他仍在幕后替太子做着一些什么事。只从他以前总是随意迟到早退,如今却是掐着钟点上衙下衙便能知道,显然他身上的事要比以前多了许多——要说袁长卿此人做事极有规划,他从不会把公事带回家来做,也不会叫公事影响到他私人的生活,所以只要珊娘不问,他一般都不会主动说他在忙些什么。偏珊娘受着前世的阴影,极少过问他在做些什么。
“来了!”忽然,一直站在窗口处的陆氏笑着叫了一声,又报着数道:“一个。”
珊娘忍不住好奇地站起身,却只见袁长卿仍是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并没有陆氏所说的来搭讪的人。
“没有啊。”她道。
林如稚却看到了,笑道:“跑了。”又道,“才刚那个女孩假装被绊了一下,人还没冲到师兄的面前呢,师兄就端着茶盅闪到一边去了,把那个女孩羞得扭头就跑了。”
正被裁缝扯着衣摆的大公主踮着脚尖看了看,笑道:“老花招了,也不想点新招术……”
“又来一个!”
大公主话还没说完,陆夫人又叫了一声儿。
这回大公主忍不住了,扯着裙摆就过来了。
却只见,这一回,袁长卿不仅没让开,还主动给过来的那个妇人让了座……
“啊……”大公主“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笑道:“如今大概也只有孕妇才能跟他搭上话。”又回头叫着在门边上站着的三和五福道:“赶紧把你家夫人领走!然后再把你家探花郎也给带走!再不走,我这裙子怕是明年也做不好了!”
珊娘由三和五福扶着下了楼,才刚下到一半,那袁长卿就跟脑袋后面也长了眼似的,忽地扭头向她看过来,然后那乌黑的眼微微一弯,回头向那个坐着的妇人略一颔首,便急急跑上楼梯,过来代替五福扶住珊娘的手臂。
因来的时候就是珊娘去接的林如稚,所以走的时候林如稚也跟着珊娘一同下来了。见袁长卿过来,林如稚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刚跟袁长卿说着话的那个妇人,见那妇人和珊娘一样,都挺着个大肚子,便对袁长卿笑道:“师兄刚才跟人家聊什么呢?”——要知道,袁长卿可不是个愿意跟陌生人说话的人。
袁长卿没有回答她,而是专心致志地扶着珊娘下了楼梯,这才回头答着林如稚道:“那位大嫂跟十三儿一样,也是六个月了,”他低头看看珊娘的肚子,略有些忧虑地道:“她的肚子看上去更大一些。”
珊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还真是,虽说她已经六个月了,可那肚子看上去却跟五个月差不多,并不是很大。偏她已经努力在吃了,不仅她没胖,肚子也不见大,都不知道吃进去的东西都去了哪儿……
袁长卿这里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阵带着炸子音的笑声。珊娘等人一回头,便只见那原先跟袁长卿说着话的妇人撑着腰过来了。那妇人先是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然后对她笑道:“这是头胎吧?”又对袁长卿笑道:“头胎一般肚子都不大。再说了,肚子大了,生的时候可就受罪了。当初我生我们家丫头的时候,可疼了我一天一夜呢……”
蓦地,珊娘手上一紧。她抬头看向袁长卿,便只见袁长卿的脸上微微变色,她不禁一阵疑惑,默默回握了他一下,又询问地歪了歪头。
袁长卿什么都没说,只也轻轻回握了她一下,便微笑着向那妇人又颔首行了一礼,然后便扶着珊娘出了店门。
他走了,那被他的微笑勾得犯了花痴的大肚婆在他身后则是一阵呆怔。直到和那妇人同来的其他妇人围过来,这妇人才回过神来,抚着胸口叹着气道:“我的娘呀,瞧见没?冲我笑了!”又抚着肚子道:“不定我这孩子也能沾着探花郎一点儿仙气儿,明儿长得也那么漂亮!”
“得了吧,”同来的妇人打趣着她道:“就你们两口子那模样,狗尾巴草怎么也开不出个牡丹花来!再瞧瞧人家两口子,不定那肚子里又是个挟高岭之花’呢!”
且不说那厢的打趣,只说袁长卿扶着珊娘上了马车后,林如稚也跟了上去。趁着袁长卿还没上来,林如稚凑到珊娘耳旁小声笑道:“人都说袁师兄性子冷,我瞧着他将来一定挺会惯孩子的。”
珊娘怔了怔。前世时,袁长卿其实是挺会惯孩子的,以至于她总觉得他会把孩子们给惯坏了,觉得他不够“严父”,所以她才强撑着自己做了个“严母”……所以,孩子们全都怕她而亲近于他。
她默默咬了咬唇,暗自提醒自己,这一世再不要那么吃力不讨好了,孩子都是那风里的草,便像她和她那两个兄弟,五老爷五太太从来不问他们的,也没见他们长歪掉……
她正想着她那俩兄弟,忽然就看到街道旁,一身戎装的侯瑞双手捧着一只盒子,和一个姑娘并肩走在一处,且那二人一边走一边亲密地说笑着。
她忽地站起身,差点和正要上车的袁长卿撞在一处。袁长卿赶紧扶住她,道:“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哥……”
珊娘将头探出车厢,却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竟是一下子就没了侯瑞和那个姑娘的身影。
“侯大哥吗?我没看到呀!”林如稚也隔着车窗往外看着,又对珊娘道:“你看差了吧?”
珊娘疑惑地偏了偏头。打小侯瑞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女孩又娇气又难缠,珊娘还真没见他对哪个女孩那般亲热地笑过……
“许真是看错了吧。”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