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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连绵坠, 阴云闪雷鸣。
天枢岛空松苑内,郝瑟环抱双臂, 盯着坐在门边烤火的二哑, 眸光闪烁不定。
旁侧,舒珞闭目养神, 文京墨有一搭没一搭喝茶, 舞江岚敲着桌面, 南烛昏昏欲睡, 流曦守站一旁, 宛莲心抱出一叠面巾放在桌上。
“郝瑟, 你怎么知道今夜会有人去杀这个哑巴?”炽陌翘腿问道, “不会又是什么名侦探的直觉吧?”
“不, 我是觉得,这个人有话没说。”
“小瑟此言何意?”舒珞问道。
郝瑟眯眼,未做声。
“阿瑟, 可发现了什么?”更衣完毕的尸天清从内室走出, 边擦头发边问道。
郝瑟摇头。
宛莲心叹了口气,上前递给二哑一张面巾:“你先擦擦头发。”
二哑却好似未听到一般,缩在火盆边, 全身发抖。
众人对视一眼, 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蹙眉:“流曦,去码头瞅瞅,孟三爷应该已经到了。”
流曦一脸狐疑看了郝瑟一眼,闪身离开。
二哑抖得更厉害了。
“南烛, 你去看看他的脉象。”郝瑟又道。
南烛撩起眼皮,慢吞吞上前,正欲抓二哑的手腕,岂料二哑噌一下跳起身就往屋外冲。
“啪!”突然,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二哑的手腕。
二哑慢慢回头,但见身后郝瑟眉压双目,凝声道:“你是谁?”
二哑眸光剧颤,慢慢蹲下身,将身体团了起来。
郝瑟身形一晃,双瞳赤红,浮上水光。
“阿瑟,你怎么了?”尸天清忙上前扶住郝瑟。
“尸兄,你看看他的脸、他的手,你仔细看看……”郝瑟压声道。
尸天清眉峰一蹙,撩袍蹲身,细细打量缩成一团的二哑半晌,面色骤然一变:“你、你难道是——”
“郝军师,你唤我来作甚?”
冒雨而来的孟三石匆匆进屋,脱下蓑衣朝众人一礼:“舒公子,文公子,大家都在啊。”
尸天清慢慢转头看向孟三石,薄唇微颤。
“尸教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孟三石惊道。
“孟三爷,今日我遇到了一位故人,特来请你认认。”郝瑟轻声道。
“故人?”孟三石一怔,随即看到了门边的二哑,蹲身看了几眼,面色骤然大变,两把扫开二哑乱蓬头发,一寸一寸打量二哑的五官,双眼发红:“你、你……还活着!你小子还活着!”
二哑怔怔看着孟三石,泪水涌出眼眶。
郝瑟阖眼,尸天清扭头。
“这人到底是谁?”炽陌问道。
孟三石抱着二哑痛哭,郝瑟闭眼不愿回答,唯有尸天清还算镇定,出声道:“之前在越啬寨的兄弟,黄二壮。”
“黄二壮?”舒珞一惊,“就是越啬寨中除小瑟和微霜外,第三个活下来的那个人?”
尸天清点头。
“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宛莲心掩口惊呼。
“小生记得,此人应该才二十多岁,怎么——难道是易容?”文京墨蹙眉。
可孟三石下个举动立刻打消了这个猜测。
“二壮,你、你你才多大年纪,怎么满脸都是皱纹,还有你这脸上,是涂了煤粉吗——”
孟三石边哭边擦拭黄二壮黑乎乎的面皮,倏然,身形一震。
表层黑煤粉之下,是蜡黄色的皮肤。
舒珞面色悚然大变,文京墨腾一下站起身,郝瑟瞬间冲到了黄二壮身侧。
“这个颜色——”郝瑟抓起面巾狂擦黄二壮的脸,看着那眼熟的蜡黄色一点点展现在眼前,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
尸天清僵在原地,笔直身形微微发颤。
南烛拽过黄二壮的手腕诊脉片刻,又拔开黄二壮眼皮看了看,一脸凝重给出诊断:“他中了——殇魂蛊。”
一片死寂。
炽陌双眼猝然暴突。
“殇魂蛊?”舞江岚、宛莲心疑惑。
郝瑟、舒珞、文京墨、流曦、孟三石五位知情人,面色同时变得惨白无比,慢慢将目光投向尸天清。
尸天清一步一步上前,缓缓蹲身,漆黑双瞳盯着黄二壮,薄唇微颤,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二壮勾肩垂头,至始至终都不肯看尸天清的眼睛。
“二壮,你倒是说话啊!”孟三石大吼,“是谁,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他的舌头被拔了,看这伤口,快三年了,”南烛捏开黄二壮嘴巴看了一眼,“殇魂蛊已入二重蛊毒,应该是在拔舌时同中的蛊毒。”
“轰!”
青色衣袂狂舞而起,冰寒剑气将四周的桌椅扫翻。
“尸兄!”
“微霜!”
郝瑟和舒珞忙一边一个压住尸天清肩膀。
青衫衣袂缓缓落下,尸天清瞳深幽冷,嘴角溢出红丝。
“郝兄、舒公子,带尸兄边上坐!”文京墨沉声令道,“孟三爷,你且将黄兄弟先扶到屋里。”
众人立即扶着尸天清和黄二壮分别落座。
“急怒攻心,静心丸。”南烛塞给尸天清一个黑药丸,又将一个黄药丸填到黄二壮嘴里,“定神凝气,驱寒,吃了。”
孟三石看了南烛一眼,恭敬抱拳。
南烛点头,又对文京墨道:“有话就问吧。”
文京墨拽过凳子坐到黄二壮对面:“小生现在问你话,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即可。”
黄二壮吸了口气,慢慢点头。
“你可知,往生盟的杀手,为何要杀你?”
黄二壮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杀郭瑜之时,被你看到了?”
点头。
“当时为何没杀你?”孟三石插问。
黄二壮摇头。
文京墨:“因为他没看到你?”
黄二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孟三石道。
文京墨拨了一下算盘,思索片刻:“当时,你能看到杀手,但杀手看不到你?”
点头。
“你在郭瑜房中?”
摇头。
“你在屋外——屋后、隔壁?”
点头。
“你有办法从隔壁看到郭瑜屋内的情形?”
黄二壮点头,顺便带了一个钻洞的手势。
“你在墙上打了偷窥的洞?”
点头。
“郭瑜被杀之时,手里可有银票?”
黄二壮点头,两只手交叠拍打。
文京墨蹙眉:“郭瑜给往生盟银票?”
黄二壮摇头,两手换了方向继续拍打。
“往生盟的杀手给郭瑜银票?!”孟三石瞪大双眼。
黄二壮点头,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脖颈,又甩了一下手掌。
“往生盟的杀手杀了郭瑜之后,便拿走了银票?”文京墨道。
黄二壮点头,又竖起两个手掌,分开十指,使劲儿在文京墨眼前翻转。
“这又是干嘛?”宛莲心一头雾水。
文京墨沉默一瞬,眸光一闪:“往生盟经常给郭瑜送银票?!”
“唔唔唔!”黄二壮露出喜色,跳起身,拍打胸脯。
“你偷窥郭瑜,是为了确定郭瑜和往生盟的关系?”文京墨提声。
“嗯嗯嗯嗯!”黄二壮拼命点头,然后指向了尸天清方向。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此事和——”文京墨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和尸天清有关?”
黄二壮神色一震,剧烈点头,又剧烈摇头。
文京墨双眼长眯:“此事,和越啬寨有关?!”
黄二壮使劲点头,双目赤红,口中呜呜啦啦乱叫。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
“莫急,慢慢来!”文京墨拍了拍黄二壮肩膀。
黄二壮抹了一把脸,朝文京墨定定颔首。
文京墨吸了口气,指尖摩挲九如珠盘:“郭瑜——去过越啬寨?”
摇头。
“往生盟的杀手,去过越啬寨?”
点头,拼命点头。
“你离开了越啬寨后,又回去过?!”
拼命点头。
“什么时候?”
黄二壮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前?”
点头,再竖五根手指。
“三年前的五月?”
点头。
“三年的五月,你再次回到越啬寨,见到了一个往生盟的杀手?”
“啊啊!”黄二壮嗓中低嚎,一边拼命点头一边指向尸天清。
众人的脸色变了。
“你是说,天清美人是那个杀手?!”炽陌竖眉。
“唔唔!”黄二壮又拼命摇头。
“那人和尸天清有关?”文京墨提声。
“呜呜呜!”黄二壮又摇头又点头。
“哎呀,急死人了,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啊?!”炽陌暴躁。
“那个往生盟的杀手,找的是——尹天清?”一直沉默的尸天清突然问出一句。
黄二壮身形一震,良久,点头。
尸天清狠狠闭眼。
文京墨看了尸天清一眼,暗暗吸气:“往生盟的杀手询问尹天清的下落,你可告诉他了?”
“唔唔!”黄二壮指了指尸天清,使劲摇头。
“你当时并不知尹天清是谁,所以说不知道?”
黄二壮点头,张嘴,做了一个拔出东西的手势。
“然后,他拔了你的舌头?!”孟三石骤然提声。
黄二壮放下手臂,红眼点头。
“杀千刀的往生盟!”孟三石暴怒。
“噗——”尸天清猝然喷出一口血。
“尸兄!”
“微霜!”
郝瑟和舒珞忙扶住尸天清。
尸天清摇头,挡开二人手臂,静静看着黄二壮,眼角猩红一片。
黄二壮眸光震荡,扭头避开尸天清的目光,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次死死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起身,在原地慢慢踱步:“屠了越啬寨的人是齐鸿鸣,为的是追杀尹天清,而越啬寨被屠之后,又有往生盟的杀手去越啬寨寻人——为何?”
“啊啊啊!”黄二壮拍桌。
“二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孟三石忙问道。
黄二壮拼命点头,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递给了文京墨。
那木板边缘都被烧成了炭黑色,上面隐约能看到细密的花纹,花纹最中间,是一字篆书。
“福?!”文京墨抬眼,“福源镖局?!”
“我看看!”舞江岚闪身冲到文京墨身边定眼一看,面色微变,“是福源镖局暗镖的标志。”
“暗镖?什么暗镖?”宛莲心问道。
“暗镖是江湖上一种匿名的托镖办法,托镖之人,不说镖物具体是何物,也不透漏身份,镖局也不得问,只负责将镖押送至指定地点即可。”舒珞道,“暗镖的镖利较平镖要昂贵数倍,而且——”
“而且,一般护送的都是不可告人的东西。”舞江岚手指慢慢摩挲木板,面色渐渐沉,“而且,这不是一家的暗镖。”
“何意?!”文京墨忙问道。
“木板上的纹雕,是镖行的暗语。”
“说了什么?”
“贵宝、密送、福源保价,天兴护送,送至——后面被烧掉了……”
“福源,天兴——也就说这镖物是两大镖局合力护送?”舒珞诧异。
“黄兄弟,你是因为发现了这块木板,才潜伏在福源镖局内,日日监视郭镖头?”舞江岚问道。
黄二壮正色点头。
“这块木板你是从何处寻到的?”文京墨追问。
此问一出,黄二壮却是突然静了下来,慢慢将目光投向郝瑟。
那目光,漆深如枯井,透出无边无际的悲凉。
郝瑟脑中嗡的一声,仿若有一道闪电,穿透了脑海,刺透了心脏,将眼前耀得苍白一片。
黄二壮手中的木板仿若一块恐怖的磁石,夺去了郝瑟一半的呼吸心跳。
“……这块木板,是你在越啬寨的后山……挖到的?”郝瑟上前,接过木板,垂眼低声问道。
黄二壮看着郝瑟,慢慢点头。
“木板原本是……嵌在一个木箱上?”
点头。
“那箱子……是卯大当家和我们下山劫回来的?”
黄二壮闭眼,点头。
郝瑟指甲狠抠木板,指甲咔一声断裂,迸出血花。
“小瑟!/郝瑟!/小郝!/郝公子!”
众人大惊。
“阿瑟!”尸天清豁然起身。
郝瑟咬牙吸气,出口的声音干涩嘶哑:“那个箱子,是我……埋在后山的,那次劫镖,劫了三箱东西,一箱元宝,一箱珍珠,还有一箱,里面是——”
郝瑟一顿,看向尸天清:“是一个几乎成了尸体的人。”
尸天清双眼爆裂,身形剧烈一晃。
众人骇然失语。
“原来如此,元宝、珍珠,只是幌子,所谓的贵宝镖物,其实是——尸天清——不,应该是——”文京墨攥紧珠盘,狠狠合眼“尹天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三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齐鸿鸣屠了越啬寨吗?”
“很简单,齐鸿鸣想杀了尹天清,所以派人屠了越啬寨,而另一个人却想用暗镖将尹天清送出去——”
“有人想救微霜?”舒珞问道。
“救?”文京墨冷笑,睁眼抬眸,瞳光嗜血,“不是救,而是送,就如送出那元宝珍珠一样,尹天清,只是一件送出去的镖物——或者说——礼物!”
“劈啪!”惊电划破夜空,狂风大作,门窗大开。
屋内火烛倏一下灭了,整座屋子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寂,良久的死寂……只能听到压抑无比的沉重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黑暗中亮起一团烛火,是有人燃起了火折。
一豆灯光摇曳,映着一抹青衫孤影,背直如剑。
众人只觉嗓子眼压了一块黄莲,又苦又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看着那青衫剑客将屋内三盏油灯依次点燃,慢慢转身,走到黄二壮身前,撩袍单膝跪地。
黄二壮一惊,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却被尸天清压住了肩膀。
“对不起……”尸天清抬头,清澈黑眸中荡颤赤色水光,嘴角溢出血浆。
“尸兄!/微霜!/天清美人!/公子!/尸公子!/尸大侠!”
众人悚然大惊,慌乱涌了过来。
青衫一震,悲寒剑意环荡而出,逼退众人。
“对不起……”尸天清长睫剧颤,一动不动盯着黄二壮,双拳紧攥,骨节咔咔作响。
黄二壮双眼赤红,拼命摇头,想要将尸天清扶起来,可凭他的力气,根本难以撼动尸天清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尸天清唇边血红越涌越多,一滴一滴坠下地面。
“舒公子!/炽陌!”
郝瑟和文京墨同声大喝。
藕衣红衫瞬时飙至,同时制住尸天清的穴道。
“南烛!”舒珞大叫。
南烛冲上前,掏出金色药丸塞进尸天清嘴里:“运功!”
舒珞压坐尸天清,双掌抵住其后背,运转功力,总算止住了尸天清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众人长长呼气,可心口的压抑,却是没有减少半分,面面相觑许久,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郝瑟全身隐隐发抖,吸气呼气数次,才慢慢蹲下身,定定看着尸天清。
眼前的绝美青年,绝容苍白,眼角赤红,紧闭长睫剧颤,口齿喃喃不停,至始至终只重复三个字:“对不起……”
心头犹如被挖去一块肉,血淋淋的疼。
郝瑟狠一闭眼,吸了口气,睁眼再看黄二壮:“二壮,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不愿与我们相认,是不是因为——你认为是尹天清害了越啬寨,是尹天清害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郝瑟你在说什么?!”炽陌勃然大怒。
“回答我。”郝瑟双目如火,灼灼瞪着黄二壮。
黄二壮双瞳赤红如血,抓住郝瑟胳膊拼命摇头,泪光震荡。
郝瑟定定看着黄二壮双眼良久,才点了点头,声音微颤:“是,我知道了。”
说着,就拽着黄二壮一起坐到了尸天清对面。
炽陌一惊,正要去拦,却被文京墨和流曦拽住。
“尸天清,下面的话,是黄二壮要告诉你的,你听仔细了——”郝瑟将黄二壮手掌覆在尸天清手臂,一字一顿道,“你不用说对不起,越啬寨的兄弟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这不是尹天清的的错,更不是尸天清的错。”
众人数目猝然绷圆,惊色各异。
灯下,黄二壮抹泪,拼命点头,尸天清薄唇微微发抖。
郝瑟长吸一口气,扭头看向黄二壮:“黄二壮,下面是越啬寨郝军师要跟你说的话,你也听仔细了——你未能抓到那个往生盟的杀手,不是你的错,你没能查到福源镖局和往生盟的关系,不是你的错,越啬寨的兄弟不会怪你,尸天清不会怪你,我不会怪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们,更不用躲着我们!”
黄二壮双眼暴突,怔怔看着郝瑟半晌,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狂流奔涌,整个人匍匐趴地,无声嚎哭,仿若要将深藏三年的泪水都流出来。
尸天清长睫剧颤,眼角猩红化作纯色水光,无声逝去。
身后运功的舒珞睁眼,撤离掌心。
众人这才长长送了一口气。
郝瑟神色微缓,抖袍起身,负手立于门前。
屋外,墨云沉沉,夜雨倾盆,雨水冷黏发丝,点点滴落眼睫,将一双眼瞳洗得灼亮迫人。
*
大雨泼盖,湿气腾云。
岳阳镇城门之外,郝瑟一行持伞排立。
官道旁,马车朴素,双马待驾,车夫身披蓑衣,满脸络腮胡,正是孟三石。
“郝军师、尸教头,还有诸位,不必送了。”孟三石抱拳道。
“地图可收好了?”文京墨问道。
“放心。”孟三石拍胸口。
“若是寻不到地方,可去乐安镇仙人居请敛风楼风竹信与我等联络。”舒珞道。
“多谢舒楼主!”孟三石郑重抱拳,将目光投向郝瑟和尸天清,微微一笑:“放心,尸教头的殇魂蛊都能解,二壮的也一定没问题。”
郝瑟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尸天清看了马车一眼,顿了顿:“若是黄兄弟选寒潭拔蛊之法,可能有些疼……”
“尸教头说有些疼,那定是很疼了。”孟三石苦笑。
“不必担心这个了。”南烛撩起车帘钻出车厢,“此人殇魂蛊两年前就已入二重蛊毒,精血被吸食大半,因此体态迅速衰老,若还想以外寒内火之法彻底拔除蛊毒,根本就是找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当真不行?”尸天清蹙眉。
“尸大哥,天底下能忍过那种蚀骨钻心之痛的人,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 南烛叹气,“更何况,此人体弱非常,最好莫要尝试。”
尸天清忧心忡忡看向马车。
“放心,我给他吃了无忧散,他和他体内的殇魂蛊可一路睡到乐安镇,暂时无碍。”说着,南烛又递给孟三石五个白色瓷瓶,“里面的大力丸每十六个时辰给他吃一次,小心别让他死了。”
“多谢。”孟三石小心将瓷瓶揣入怀中,朝众人郑重抱拳,“诸位,就此告辞!”
众人抱拳,颔首。
孟三石一扯缰绳,催促马车冒雨奔出。
“希望二位前辈能帮到二壮。”郝瑟喃喃道。
尸天清手持纸伞,静静看着马车离去方向,一双眸子,犹如雨气浸透,湿黯无光。
*
其后三日,洞庭湖畔连落大雨,将整座岳阳镇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因雨势过大,武林大会擂战也不得不暂停。
三日中,江湖上凡是叫得上名号的,都去吊唁了朝金仙和郭瑜,除此之外,众江湖客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酒楼客栈闲聊喝酒。
相对于这些人的悠闲,长天盟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岳阳镇的安保,七星岛的值守,依然照旧。
可奇的是,那个偷盗掌门令、杀死朝金仙的凶手,甚至往生盟的杀手,似乎都随着大雨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如此诡异的发展,愈发显得整个事件破朔迷离,也令伍予知愈发焦头烂额,发际线再退半寸。
而郝瑟这一边,在那一夜暴雨之后,日常逐步恢复正轨。
舒珞和文京墨依旧每日去南星岛和伍予知开碰头会,郝瑟还是日日和炽陌拌嘴夺食,尸天清仍是团队大厨,天天为众人变着花样补充美食,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
除了——
偶尔会坐在屋檐下发呆。
可惜每次发呆不到半盏茶时间,定会传来郝瑟和炽陌打斗吵架的嘶吼,下一刻流曦就会凭空冒出,拽着尸天清去救火劝架……
如此折腾了几次,尸天清甚至连发呆的机会都没了。
待到第四日黄昏,大雨终于停了,天空显出难得一见的霞光凌云之景,连带着众人低迷数日的心情也振奋了不少。
可还未入夜,南星岛就传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负责值守蓬莱派摇光岛的黛凝芷和萧晨月双双病倒了。
*
“所以,黛庄主和萧大小姐是因为昨夜和怀梦仙子冒雨在屋顶拼酒,着凉发烧了?!”
长天盟总舵内,郝瑟一脸懵逼问道。
舒珞黑着脸点了点头。
“三人说要以酒量争夺十芳图榜首,还让我在一边数酒坛来着……”龙雨桐一旁吐舌头。
“桐儿,你怎么也不劝劝?!”龙秋梧黑线。
“我可不敢劝,梧哥哥你是没瞧见看见,当时那仨人的眼睛里全都是杀气,老吓人了!”龙雨桐心有余悸道。
“简直是胡闹,定是黛凝芷带头惹事!”昊申蹙眉。
“昊哥哥这次可说错了,这次真不怪黛姐姐,要怪就怪——”龙雨桐目光一转,“尸哥哥。”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错愕。
尸天清双眼绷得溜圆。
“三个姐姐说,天下第一美人被尸哥哥夺了,那她们怎么着也要夺一个十芳图的榜首才行啊!”
诡异沉寂。
青衫剑客面皮腾一下涨得通红,清美无双。
“咳咳咳!”
众人纷纷扭头,看景的看景,喝茶的喝茶。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说什么十芳图天下第一美人——”伍予知暴躁拍桌,“重点是,今夜谁去值守摇光岛,虽然这三天风平浪静,但我有种预感,今夜肯定不太平。”
众人面面相觑。
“这……蓬莱派皆是女子……我等都是男儿身,着实多有不便……”舒珞道,“自然是舞镖头——”
“阿嚏!”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舞江岚一个喷嚏喷了回去。
“舞镖头可是身体不适?”文京墨忙问。
“咳,其实,昨天后半夜,舞某也被黛庄主抓过去——一同拼酒……”舞江岚揉着红丢丢的鼻头道。
文京墨探手一摸舞江岚的的额头,蹙眉:“你发烧了。”
舞江岚身形一僵,整张脸通红一片。
众人:“……”
“不发烧才怪……”郝瑟嘀咕。
“咳,看来舞镖头也无法值守,那——”舒珞一脸无奈,“小瑟,要不你去如何?”
“哈哈哈哈,老子就等舒公子你这句话呢!”郝瑟噌一下跳起身,两眼放光,啪啪啪拍着胸脯,“老子一定将蓬莱派的一众美人们照顾的妥妥的,咩哈哈哈哈!”
众人脸皮抽搐,同时瞪向舒珞,目光里皆是无声的控诉。
舒公子,让千手色魔去保护蓬莱派的小姑娘,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尤其是尸天清,一张俊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舒珞眨了眨眼,瞬间反应过来,俊脸一红,忙又补了一句:“微霜,要不你陪小瑟一起去?”
“不好吧,其实我一人就——”郝瑟不爽。
“天清陪阿瑟一起去!”尸天清黑着脸瞪了郝瑟一眼。
“额,行吧……”
“我也一起!”炽陌毛遂自荐。
“炽兄还有重任在身,此行郝兄和尸兄二人足矣。”文京墨微微一笑,朝着尸天清打了个眼色。
“那尸某就先告辞了。”尸天清拽住郝瑟,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留炽陌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咳,文先生,郝少侠此去,当真无妨?”舞江岚十分担忧。
“有甚不妥?美人去保护美人,最合适不过了。”伍予知道。
众人:“……”
昊申:“美人?谁?尸兄弟?”
舞江岚压低声音:“是郝少侠。”
昊申圆眼,盯着伍予知半晌,点了点头:“长天盟,果然不可小觑。”
舞江岚愕然,龙雨桐、龙秋梧傻眼。
舒珞轻笑出声,文京墨扶额。
炽陌狂翻白眼:“这些人都什么眼神都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