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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谪仙一现乱战停 玉竹信开起新程
大雨倾盆, 雨声暴烈,将阴沉天空和灰暗大地连成一片茫茫水帘。
瓢泼大雨之中, 一座小酒馆孤立在荒郊野地之上, 矮小围墙几乎被倾覆雨水淹没,门头幡旗紧紧贴在旗杆之上, 看不清字迹, 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风”字的轮廓。
一片雨雾之间, 一道身披蓑衣的人影匆匆而来, 下半身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 脚下步伐却是丝毫不慢, 步履如风走到酒馆之前, 推门而入。
踏入酒馆,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酒馆之内,只有七八张桌子,却满满当当坐了三十多号人, 皆是眉冷目煞、身怀武器的江湖客。
一个如此偏僻的小酒馆, 居然有这么多形色各异的江湖人,可谓是非常之怪。
而更怪的是,酒馆中这么多人, 却是一室宁寂, 落针可闻。
蓑衣人站在门口,双眼在屋内众人身上一扫,目光分别在四人身上定了定。
一位是最东侧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一位是最北侧合掌闭目的年轻和尚, 一位是中间形貌猥琐的小胡子,还有一人,是最西侧角落里拿着“医者仁心”旗幡的游方郎中。
蓑衣之下传出一声轻笑,来人将蓑衣脱下扔到门口,大叫一声:“小二,来三碗面!”
这一喊,立时将全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但见此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拳大如斗,身着蓝靛中衫,袖口腰带都是纯黑之色,衣袂处绣着错落有致的深蓝色鱼鳞纹,黑色绑带紧束手臂,一身打扮干净利落;往脸上看,年纪三十上下,肤色古铜,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下巴满是青色胡子茬,乃是一个满身筋健肌肉的壮大汉。
“这身打扮,是龙行派的!”
“龙行派也有人来?”
“啧啧……”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声。
“有没有活着喘气的?俺说要三碗面!”那壮大汉见无人招待,又扯开嗓门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一名小二从后厨匆忙奔出,笑迎道,“客官要什么面啊?”
“三碗素面!不加肉不加菜!”壮大汉答道。
小二抬弓腰垂首:“好嘞,客官稍等!”
待小二退下,壮大汉扫了一圈,便径直走到那邋遢老道的一桌坐下。
邋遢老道抬眼看了壮大汉一眼,继续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酒馆又恢复一片宁静,只能听到门外哗哗落雨之音。
突然,几道清脆如金铃的嗓音远远传了进来。
“甘华师姐,怎么还没到那风兮酒馆啊?”
“就到了,前面就是。”
“就是这里?看起来好破啊!”
“甘华师姐,人家的裙子都湿透了……”
“嘻嘻,谁让小紫黎你偷懒不爱练功呢?”
宛若黄莺出谷的嗓音慢慢接近,门板一响,四道聘婷身形出现在门口。
顿时,酒馆中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门口竟是三位手持油纸伞的妙龄女子,大约都在十七八岁上下,皆是貌若芙蓉,身形窈窕。三人装扮很是相似,身着缃色花间裙,高腰束胸,外罩透色罩衫,层叠裙摆飘飘曳地,裙袂之上,隐见飘渺山水纹路,盈盈素腰之侧环缀一圈海棠色绸带,绸带之上,佩着绾色玉环,身形一动,便传出清脆玉响。
中间一名女子,年岁最长,眉目中隐隐透出清冷;左侧的姑娘,一双大眼睛明光善睐;右边的少女,年纪看起来最小,脸盘圆圆,尚未褪去婴儿肥,未语先笑,看起来很是可爱。
三人手持大红油纸伞,裙角微湿,娉婷而立,当真是出水芙蓉,美人如画。
这一下,除了那个年轻和尚,屋内所有雄性生物目光都黏在了这三位少女身上。
中间眉目微冷的女子环视一圈,提声道:“小二!”
“来了!”小二应声出现。
“来三碗面。”
小二一愣:“三位姑娘也要——三碗面?”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那女子冷冷道。
小二眸光一闪:“好,三位姑娘稍后。”
冷颜女子扫望一圈,便领着身后两个姑娘径直走到了那年轻和尚的桌前,飘裙落座。
那年轻和尚猛一睁眼,不由面红耳赤,跳起身就想要离桌。
“这位大师,所谓色不在眼而在心,大师乃是方外之人,又何必在意这眼前之色呢?”冷颜女子面无表情道。
年轻和尚顿了顿,二次落座,继续闭眼念经,只是耳根发红,犹如熟透。
余下两名少女对视一眼,都掩口嘻嘻笑了起来。
“甘华师姐,这位大师是定是见师姐你长得像仙子一样,不好意思了呢!”
“大师莫怕,我们甘华师姐虽然人凶了些,但断不会吃了大师的。”
“冥灵、紫黎,不可造次!”名为甘华的女子皱眉轻斥。
“是,甘华师姐!”二位少女齐齐一揖,又笑了起来。
轻快笑声回荡在酒馆间,竟是给沉闷气氛添上了几分明快色彩。
酒馆内一众江湖客都直勾勾看着这三名女子,有不少心里不安分的,眸光中渐渐起了猥亵之意。
尤其是最中间一桌的那个小胡子,目光几乎是黏在三个姑娘的细腰之上,心烦意燥喝了几口茶,终是忍不住,跳起身走到三名女子身侧,抱拳道:
“三位美人如此倾城容貌,定是蓬莱派的仙子吧。”
三名女子顿时停了声音,瞪向那小胡子。
“既然知道是蓬莱派的姑奶奶,还不躲远些?”
大眼少女瞥了一眼小胡子,冷声道。
小胡子手指一抹下巴上的小胡子,眯眼笑道:“在下贾川,江湖人送绰号黑山老鬼,今日有幸得见三位蓬莱仙子,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请三位仙子与贾某共饮一杯?”
这句话一出口,酒馆内的一众老少爷们立时哄笑起来。
“是啊是啊,三位美人,过来和我们坐啊。”
“三位姑娘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何必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秃头和尚坐在一起煞风景呢?”
“不如过来和你哥哥我过来喝几杯?”
“若是觉得喝酒不过瘾,不若再去别处玩玩更有趣的?情哥哥定会好好疼疼你们三个小美人的。”
“哈哈哈哈!”
不过几句话,屋内就溢满了猥琐的下流气味。
三名女子面色同时一沉,名为甘华少女眸光一闪,手掌在腰间一拍,缀在腰间海棠色绸带顺势化作一道赤色红光,狂射而出。
就听“叮叮叮”数声玉佩脆响,红光闪过之处,适才出言调戏的数名大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个个鼻青脸肿,还有几个居然口吐血牙。
酒馆之内一片死寂。
刚刚还满口脏话的江湖客都十分识相缩起了脖子。
“蓬莱派的胭云嶂果然有两把刷子。”一声高笑从房梁上传来,竟是那黑山老鬼贾川。
但见他身体凌空一个翻转落地,竟是全身上下毫发无损,瞅着那名为甘华的咧嘴歪笑,那目光就好似毒蛇一般,一寸一寸舔女子的全身。
甘华眸光骤冷,一抖手臂,瞬时就要二次出招。
“师姐,你身上有伤!让冥灵来!”大眼少女豁然腾起身形,腰间绸带狂舞若风,劈头盖脸飙向贾川。
“冥灵师姐,紫黎来帮你!”圆脸少女拍案而起,身携霞光狂射飞出。
“来到好!”贾川冷笑,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鞭,凌厉一甩,闪身而上。
霎时间,酒馆之内,红绸如惊鸿掠云,黑鞭如蟒蛇游水,缠打一处,携起漫室飞尘。
冥灵、紫黎二位少女,红绸飙舞,狂卷天地,当真是飘逸如仙,可这如仙双绸一旦沾上了黑山老鬼贾川的狠辣黑鞭,就如同纯洁无瑕的羽毛被浸上了肮脏的污泥,竟是渐渐失了灵气,愈发凝滞起来。
酒馆内的一众江湖客退立四面,一看贾川占了上风,立时开始起哄,各类污言秽语乱喷而出。
“哎呦,小娘子,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啊!”
“就是嘛,来来来,和你情哥哥去床上打架吧!”
“嘿嘿嘿,保证让你全身都酥了!”
那无数污言秽语散播空中,就好似一道道无形的暗器,顿令冥灵、紫黎二人心神不稳,手下的红绸立时失了准头。
就在这一瞬,贾川骤然发难,黑鞭骤然环飙出一道连环蛇击,狠狠抽向了冥灵的脸。
“冥灵小心!”甘华骤然大急,飞身而起,可这一起之时,喉头突然一滚,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忽然,一道纯色衣袂从甘华身侧一闪,挡至冥灵身前,一只素手猝探而出,死死攥住了那长鞭。
纯白僧衣荡荡飘起,又缓缓落下,不带走一丝尘埃。
竟然那个俊俏的年轻和尚。
贾川手持黑鞭,看着那和尚,挑了挑眉:“素手佛衣——想不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止观和尚今日也动了凡心。”
“阿弥陀佛!这三位女施主行走江湖已甚是不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止观和尚松开黑鞭,双手合十道。
“可笑,女人就应该在屋里伺候男人养孩子陪情哥哥睡觉,出来抛头露面走什么江湖?大伙说对不对啊?!”贾川一甩鞭子大笑道。
“对对对,老鬼说的对!”
“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给男人暖被窝!”
“哈哈哈哈!”
众江湖客起哄。
笑声中,甘华不着痕迹抹去嘴边血丝,慢慢走到两位师妹身前,将二位师妹挡在身后,纤纤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红绸,眉眼之间涌上浓重杀意。
止观和尚慈目扫了一眼甘华,纯白僧鞋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三位姑娘的前方。
“奶奶个熊!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突然,一声暴喝震天而出,龙行派的壮大汉“砰”一声拍案而起。
就听那桌子发出一声垂死哀鸣,然后就碎成了渣渣。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那壮大汉两步上前,一掌将止观和尚推到一边,双拳在胸前捏得咔咔作响,怒道:
“瞅你们这一个一个的瘪三样儿!白长了裤裆下的吊东西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来吃碗面,干你/妈/屁/事儿?!嘴里呜里哇啦跟棉裤裆似的满嘴跑/粪,俺都替你们臊的慌!男子汉大丈夫,光嘴皮子流哈喇子算狗屁本事!有本事和俺方璞络对几招,让方爷爷弄碎你们的嘎拉哈!”
一大串骂人的话喊下来,居然是一口气不喘一个磕巴不打,还一串一串的挺押韵,顿时将一众人给听愣了。
冥灵和紫黎听得是面红耳赤,不禁又向自家师姐身后靠了靠。
甘华也是一脸诧异看着那自称方璞络的大汉。
贾川瞅着壮大汉,一抱拳:“贾某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想必这位就是龙形派今年排位十六的方璞络大侠了吧!”
“既然知道是你方爷爷,还不赶紧滚犊子!”方璞络捏拳头。
贾川冷笑一声:“素闻龙形派上下都是单身汉子,不到四十不娶妻,莫不是方大侠也看上了这三位仙子,想要尝尝——”
一句话未说完,一记铁拳携着虎啸就冲到了贾川眼前。
贾川顿时大惊失色,可已经避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倒地翻身一滚,这才免去脑袋被砸烂的命运。
可那凛冽拳风竟是已将脸皮割开了一道三寸长的裂口,皮开肉绽。
“是龙形派的虎啸拳!”
“第一次见,好吓人!”
众人惊呆。
“还不滚?!”方璞络吹着拳头呲牙道。
贾川面色青绿爬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龙形派的虎啸拳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只要有方大侠、止观大师和蓬莱派的三位仙子在,这‘玉竹信’怕是轮不到其他人了!”
此言一出,酒馆内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刚刚还在插科打诨起哄的一众江湖客,面色都渐渐沉了下来,纷纷起身围到贾川身侧,抽刀拔剑,直直瞪着方璞络、止观和尚、和蓬莱派甘华、冥灵、紫梨等人。
一时间,这五人竟是成了众矢之的。
止观和尚面色微白,甘华护住身后两个师妹,龙行方璞络双拳之上青筋爆出,骨骼咔咔作响。
“玉竹信乃是天下能者得之,尔等如此以众欺寡,实乃有违江湖道义,只怕是接不得这玉竹信了!”
突然,一声清喝从门外传来。
但见门板一动,两道人影从雨中走入酒馆,扯落雨披,向屋内人一抱拳。
但见这二人,脚踏乌色薄底快靴,身着玄青长衫,头束玉冠,腰佩三尺长剑,剑柄之上,挂着青白双色剑穗。
看脸上,皆是刚过弱冠之年,左边这位,身形笔直,眉峰高飞,双眼炯炯,颇有少年英姿;右边这位,身形微胖,一脸憨厚,眉眼都细眯眯的,好像两条缝隙。
这二人一出现,酒馆里顿时一静。
“是九青派!”
“娘的,怎么九青也来了?!”
“该死,这次的玉竹信定是个肥得流油的大买卖!”
众人低低议论声中,那两名九青弟子目不斜视,身形如松穿过人群,站到了方璞络身侧。
稍瘦的弟子朝众人一抱拳,提声道:“诸位,玉竹信尚未发出,到底是何要求也无人知晓,诸位何必在此自相残杀,让某些滥竽充数之人钻了空子!”
说着,少年就直直望向贾川。
贾川面色一沉。
“是啊是啊,都是江湖朋友,何必伤了和气呢?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今日有缘聚会于此,不妨坐下来喝喝茶,吃吃肉,也是一桩美事嘛!”微胖少年一脸憨厚笑道。
一众江湖客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脸上的杀气渐弱了几分。
“好!说的好!”贾川鼓掌大笑,“想必这二位就是九青双璧,叶英招和仲华方二位少侠吧,果然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满口仁义道德……不过——”
贾川突然双眼一眯,狠声道:“你们九青派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指手画脚?难道你们还以为九青派是五十年前无尤散人在世之时的九青——剑术无双,江湖无不尊之敬之的九青?!可笑啊可笑!江湖上谁人不知,如今的九青,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已是不入流了!”
贾川此言一出,酒馆内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鬼说的对!”
“九青派如今算什么东西?!”
“偌大一个九青派,居然没有一个人会使自家的绝学三玄奉天!”
“哎呦,不能吧,起码掌门人会吧!”
“哎呦,宣木峰那个老家伙还真不会!说出来简直是丢九青派十几代掌门人的脸哦!”
“诶诶?不是说无尤散人那个天煞孤星的徒儿会用吗?让他做掌门不就得了?起码没现在这个掌门这么丢人啊!”
“哎呦呦,你可别提了,那个无尤散人的徒弟,叫什么尹天清的,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奸杀了自己的师侄,被废了武功逐出九青,如今早就不知道死到哪个乱葬岗了!”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九青派啊,向来都是一帮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东西,上不得台面啊!哈哈哈哈!”
嘲讽哄笑声中,九青派的二位弟子面色青黑相间,突然,那清瘦弟子豁然拔剑,厉声喝道:
“一帮宵小之徒,今日我叶英招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九青剑法!”
说话之间,手中剑光化作一道闪电扫刺而出。
“师兄,我来帮你!”微胖的九青弟子大喝一声,长剑出鞘,欺身冲入人群。
“奶奶个熊,俺不能输给没长毛的小子!”方璞络大叫一声,也冲入混战。
这边众江湖客更是不甘示弱,一哄而上。
“他大爷的,我看这九大派高高在上的嘴脸不顺眼很久了!”
“兄弟们,都给我上!”
“今日就将九大派也看看,这江湖可不是他们九大派的自家的东西!”
“对,杀他奶奶的!”
一片混战之中,蓬莱甘华、冥灵、紫黎三人背靠背相护,手中海棠色绸带狂甩而出,红光惊鸿;龙行方璞络拳携虎啸,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断骨裂肉;九青双璧双剑合一,剑光流寒,飙血飞煞;止观和尚游走在人群之中,一双素手时不时抓住袭来的刀剑,口中“罪过罪过”不停。
一片混乱之中,却有几人大大不同。
一个是那个邋遢的老道士,此时——嗯,正躲在桌子底下全身发抖。
另一个就是那个蹲在角落的游方大夫,正拼命用自己的旗幡将自己遮起来。
还有一个就是贾川,在人群混战之时,他自己却慢慢退到了门边,一脸冷笑看着战圈,眸光乱闪。
“杀、杀杀!都杀了!都杀了才好……”
“诶呦我去!总算有个避雨的地儿了!”
突然,一道明亮嗓门从门外猝然接近,紧接着,门板砰一声被人踹开。
正站在门后的贾川猝不及防,竟是被门板一下拍中后脑勺脑,吧唧一下扑到了地上。
“哎呦,对不住老兄,老子没看到啊!”
一人携着雨水冲了进来,一边道歉一边将贾川扶了起来,又回头大喊:“文书生,尸兄,快点!”
这一嗓门,嘹亮无比,震的整个酒馆嗡嗡作响。
正在打斗的众人不禁动作一滞,愣愣看向门口。
但见门口背对众人叉腰站有一人,一身厚重蓑衣,正在使劲儿朝门外招手。
忽然,眨眼之间,他身侧就出现了另两道身着蓑衣的人影,一个犹如流风吹拂而来,另一个就如一道鬼影飘至。
酒馆内慢慢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这三人身上。
但见中间那人三下五除二拔下蓑衣,在原地伸了一个懒腰,长吁了一口气,瞪眼向屋内一看,顿时惊了:“卧槽,这是啥子情况?”
而酒馆内众人也同时惊住了。
此人一身豪气万千的紫色锦袍,脚踏紫缎描金羽短靴,头上戴着金丝楠木簪,一双大拇指上套着黑白双色玉石扳指,腰上横着一条玛瑙金藏血丝的金玉腰链。
往脸上看,淡眉平扫,五官平常,唯有一双三白眼很是凶悍,灼灼散出匪气。
有一词可表:富贵横腰,匪气满身。
这是哪家不要命的暴发户走错地儿了吧?!
众人脸皮抽了一下。
“郝兄,你可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避雨啊……”
旁侧蓑衣之下传出一道温润嗓音。
紫衣青年脸皮一抽,干笑两声:“无妨无妨,江湖嘛,打打杀杀家常便饭,无所谓的啦!”
“唉……”温润嗓音发出一声轻叹,蓑衣滑落,显出蓑衣下一道纤瘦身形。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碧虚衫青绿如竹,腰间青玉算盘翠露欲滴,长眉如黛,面如冠玉,鼻骨纤秀,薄唇粉嫩,一双小鹿眼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好一个秀美如玉的翩翩贵公子。
众人目光竟不约而同回望向战圈中央的三位蓬莱仙子身上。
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公子的美色居然和这三位仙子不相上下!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
“罢了,不过歇歇脚就走,无妨的。”
一道沉哑嗓音响起,第三个人脱去了蓑衣。
一道如剑笔直的身影就这般毫无预兆出现在众人眼前。
霎时间,万籁俱静,华光满目,万物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傻了,呼吸停滞,心跳消失。
石青中衣翩袂坠地、水色腰带紧束窄腰,苍青外衫淡出两拢云袖,仿若一层淡淡的水雾萦绕周身。
腰间佩着一柄三尺青锋剑,剑鞘古朴,雕纹精美,剑鞘之内,隐隐渗出冰冷剑意。
发如墨,颜如玉,眉飞凛,睫如扇,眸含清泉,瞳蕴寒星,清绝容姿,谪仙之貌,如霜月高华,令人无法逼视。
无数“咔哒咔哒”声不绝于耳,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脱臼了。
“那边有空位!”三白眼紫衣青年垫脚一望,立时兴高采烈叫了一声。
绿衣公子轻叹一口气,青衫剑客迈步上前:“阿瑟,随在我身后。”
说着,一行三人就径直走入了战圈。
那青衫剑客行在最前,一身凛骨剑气,一派仙人之姿。
战圈中的众人就这般愣愣看着这仙人一般的剑客慢慢行至自己眼前,却仍旧是个个呆滞,三魂七魄早就不知飞到了那个爪哇国。
青衫剑客走到围攻九青双璧的七个刀客之前,微微颔首:“劳烦。”
那七个刀客忙收起刀,退让一旁。
九青二弟子手持长剑,愣神呆傻。
青衫剑客再向前走,行至围攻蓬莱三位少女的无名剑客身前,用修长手指拨开剑尖:“小心。”
“啊,是是是!”几名剑客立时收剑,垂首退让一边。
冥灵和紫梨立时面红耳赤后退数步,甘华也是定定看着青衫剑客,一脸怔怔,面颊微红。。
“有劳大师让路。”青衫剑客慢步走到止观和尚身前,哑音低沉。
围攻止观和尚的七八个江湖小喽啰立时退避一旁,止观和尚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谪仙之姿,立时垂头闭眼,双手微抖合十,狂念“阿弥陀佛”。
走到方璞络身侧之时,方璞络立时臊了个大红脸,一拳将身前和自己打了一半傻掉的两个小子锤到一边,自己噌噌后退两步让路。
再向前走,也是如出一辙。
所到之处,众人立时避让收起武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唐突了仙人、划破了仙人羽衣。
青衫剑客就领着身后二人,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酒馆最内侧的桌旁,三人落座。
同桌躲在旗幡下的游方郎中一个激灵,险些蹦起来。
“这位大夫,我们仨就借坐一会儿!”紫衣青年嘿嘿乐道。
游方郎中一边抹汗一边连连点头。
“小二,来三碗面!”紫衣青年又是一喊。
“来、来了!”店小二从厨房里探出个头,看了一眼外面一大堆僵硬的战圈造型,溜着墙边走了过来,盯着青衫剑客傻了。
“咳!”碧衣公子轻咳。
店小二一个激灵回神:“三位客官,要、要什么面?”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紫衣青年一脸阴郁道。
这句话一出,酒馆内气氛顿时大变。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是噤若寒蝉,无人吭声,只能直勾勾看着那小二应下,又溜溜跑回了厨房。
“郝兄,你这面要的似乎不对……”绿衣公子,也就是文京墨扫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低声道。
“哪里不对了?如今咱们三个穷得叮当乱响,也只吃得起白水煮面了!”紫衣青年郝瑟三白眼死死盯着文京墨,脸皮抽搐道。
“咳,阿瑟,千竹也是始料未及……”尸天清轻叹一口气。
郝瑟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将下巴搁在桌边:“本以为孟前辈给咱们的银票够咱们挥霍好一阵了,却不想那些银票竟然是十年前的银票,谁又能料到,这十年间,通货膨胀如此厉害,上千两银票啊,居然就缩水成了几十两……苍天无眼啊!”
文京墨扶额,尸天清也是一脸愁容。
三人对话之间,酒馆内其余众人依然保持着刚才的造型,傻傻看着尸天清,一动不动。
“诶?”郝瑟一抬头,看向众人,“大家都站着干嘛,都坐吧,站着多累啊!”
“啊!对对对,坐、坐!”
“大家都坐,都坐!”
一众人直勾勾盯着尸天清,纷纷坐回了原位。
顿时,室内只剩那两个九青弟子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脸怔然。
尸天清抬眼扫了一眼九青的两名弟子,敛目少顷:“阿瑟,可否……”
“不可!”郝瑟瞥眼,“老子不爽!”
尸天清顿了顿,又看向文京墨:“千竹——”
文京墨轻轻一笑:“小生看不惯那身衣服。”
尸天清眼睫轻颤,微微垂眸,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屋内众人突然觉得自己心口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难受的紧。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一个开始抓头发,一个开始掐眉头。
“好啦好啦!”郝瑟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朝那两个九青弟子招手,“喂,你们俩,这儿还有位置,过来坐吧。”
这一喊,好似将众人从美梦中惊醒,所有人皆是一脸惊诧之色。
九青二人更是受宠若惊,急忙快步走到桌前,抱拳道:“多谢三位——大侠。”
“不敢当。”郝瑟阴阳怪气。
“呵呵……”文京墨轻笑不语。
唯有尸天清和颜悦色看着二人道:“坐吧。”
“多谢!”叶英招和仲华方忙挤在那个游方大夫身侧坐好,垂首沉默,眼角却是隐隐泛红。
酒馆内又安静下来。
“咳,请恕贾某眼拙,竟是叫不出三位大侠的名号,不知三位是哪位高人门下?”
贾川快步走到郝瑟三人桌前,长揖抱拳问道。
郝瑟挑着三白眼将贾川扫了一圈,却是转头看向文京墨:“文书生,这个五官长错位的货是那只?”
文京墨慢条斯理的道:“獐头鼠目,油嘴滑舌,鞭法三流,想必就是臭名远扬大江南北的江湖第一丑鬼贾川了。”
“噗!”冥灵和紫黎喷笑出声。
龙行方璞络开始闷笑。
“丑鬼!形象!太形象了!”郝瑟鼓掌。
贾川脸皮隐隐抽动,突然,咧嘴一笑道:“三位既然如此慧眼,却为何要与这九青派的人坐在一桌?”
叶英招和仲华方骤然抬头瞪向贾川,仿若要在他身上钻出洞来。
“老子爱和谁坐就和谁坐,你管得着吗?”郝瑟挑眉。
贾川冷笑一声:“三位大侠可能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如今这九青派可不比鼎盛时期的九青派,名噪一时的九青剑法早已没落,甚至连九青的秘传剑法都已失传,怕是距被踢出九大派亦不远矣……”
“贾川!”叶英招豁然大怒,拍案而起。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叶英招的肩膀上。
竟是那谪仙一般的青衫剑客。
“大、大侠……”叶英招愣住。
尸天清手掌轻轻用力,将叶英招按回座位,哑音慢声道:“九青派建派百年,剑法独步江湖,诸代掌门皆以仁义理德治派,名满天下,岂是——”
缓缓抬眼:“你等跳梁小丑可置疑的?”
这一眼,犹如绝世名剑出鞘,荡出层层寒凛剑意,瞬时寒光耀射千里,冷彻如骨。
霎时间,酒馆内众人只觉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贾川更是面色大变,急速后退了几步。
尸天清静静看着贾川半晌,敛目收回目光,又变成一副与世无争的仙人之姿。
屋内众人无不惊惧,纷纷垂头掩目,不敢再唐突仙人容色半分。
“多谢——”叶英招和仲华方四目泛红,垂首向尸天清抱拳。
尸天清轻轻颔首,不予回话。
贾川脸皮隐隐抽搐,面容之上隐隐显出戾气:“这位兄弟,你这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啊,这九青派可是衣冠禽兽辈出,就说这两年前被九青逐出门派的淫徒尹天清,那就是——”
“啪!”一声清脆响指猝然打响,在寂静酒馆内就仿若一声炸雷。
下一瞬,贾川额头上竟是多出了三根毫发粗细的黑针,就如同三根头发,笔直插在额头。
贾川就这般保持着张嘴侃侃而谈的姿势,重重倒在了地上。
在贾川倒下的身形之后,桌旁紫衣青年右手抬起,摆出一个弹响指的帅气姿势,三白眼泛出冷光。
是这个紫衣青年出的手!
可是——是何时出的手?是如何出的手?用的是什么招式?用的是什么武器?
屋内一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江湖老油条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
这简直骇人听闻!
众人无不色变。
“暗器伤人!无耻小人!果然和九青派的禽兽是一丘之貉!”贾川僵硬倒在地上,嘴里居然还在骂骂咧咧。
郝瑟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捏出一个打响指的造型。
“你们就算杀了我,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贾川眼角一瞄,立时撕心裂肺大叫起来,“在座的都是江湖好汉,定不会任你们为非作歹杀人泄愤!”
“咔哒!”又是一声轻响,而此次却不是那个紫衣青年,而是旁边的碧衣公子把腰间的算盘解下轻放上桌,一副要拨算盘算账的架势。
众人都愣住了。
唯有那紫衣青年嘿嘿乐了起来,双臂环胸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势。
“哒!”算珠轻响,碧衣公子拨动一颗翠玉算珠,温润嗓音娓娓而出:
“贾川,壬寅、戊申、戊辰、癸亥,鸡狗之命,营碌无福,幼时丧亲,流落江湖。”
此言一出,倒在地上的贾川顿时面色大变,惊叫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
文京墨一双鹿眼慢慢眯起,若狐眸诡闪,莹绿骇人。
众人同时一个哆嗦,齐齐避开目光。
寂静屋内只能听到“哒哒哒”的算珠拨动之音和文京墨慢悠悠的嗓音。
“十八岁之时,为求财而连杀江南七家富商,悬案至今未破,至此之后,洋洋得意,变本加厉。”
“二十岁之时,先后奸杀女子八人,嫁祸其结拜兄弟邹正之身,累其惨死江湖正道追杀之中,自己却全身而退,摇身一变,成了大义灭亲的侠义之士。”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不过数年,就旧态萌发,沦为东厂走狗,凭一嘴烂舌脏语,专以挑拨江湖纷争为生,可谓无耻之极!”
一声算珠轻响,一句娓娓轻语,几句话听得众人惊怒不已。
惊的是,这碧衣公子竟然如此神机妙算,只是随手拨了拨算珠,就将这贾川的生辰八字过去所犯恶事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两宗是悬案。
怒的是,想不到这贾川居然是如此禽兽不如之人。
而贾川,则早已全身僵硬,汗透衣背,可口中却仍在大叫:“血口喷人,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小生是否是信口胡言,一查便知。”文京墨轻挑眉梢,青葱手指拨起一颗玉珠,顿了顿,“应天府城郊三里,东北方向,废弃古庙,定有证据!”
“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贾川全身发抖,嘶声大吼。
文京墨扫了一眼贾川,冷笑一声:“三月之后,死于乱刀之下。”
这一句,顿将贾川惊得面色惨白。
“可惜,今日你命不该绝。”文京墨慢慢摇头,抬眼看向郝瑟。
郝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哦哦,命不该绝嘛,老子懂的!”
说着,就起身来到贾川身侧,撩袍蹲身。
“你、你要干嘛?!”贾川惊恐大叫。
“老子的针很贵的!要回收利用啊!”郝瑟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黑玉阴阙扳指在贾川脑前一闪。
只见那三根发丝黑针嗖一下消失了,就如同被那黑玉扳指给吸回去了一般。
好诡异、好精巧、好惊人的暗器!
众人暗暗吃惊。
黑针一去,贾川立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脸惊色满目乱望。
此时,屋内众人看着贾川的目光就犹如看一个死人。
甚至还有人暗暗拔出了刀剑。
“喂,文书生说你三个月后才会死,你肯定能活过九十天,还不逃命去?”郝瑟笑嘻嘻朝贾川道。
贾川满目惊惧瞪了郝瑟一眼,骤然一甩鞭子,慌乱冲门而出,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呸!让你多活几日!”
“大爷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否则定将你当场就剁了!”
“真是禽兽不如!”
就管内响起一片喝骂之声。
郝瑟翻了个白眼,回身落座,低声道:“这些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审时度势,利益所趋,人之常情。”文京墨轻笑一声。
尸天清微微摇头,给郝瑟倒了一杯茶:“阿瑟,说了半天,嗓子定干了,喝口茶。”
尸天清这一举动,屋内众人立刻好似被施了定身咒,皆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直直瞪向郝瑟。
而郝瑟,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将茶水一饮而尽。
天哪!那仙人一般剑客居然给这个紫衣青年端茶递水?!
这个紫衣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是目前所有人的心声。
“喂,这位公子!”突然,一个爽朗嗓音在文京墨身后响起。
但见龙行方璞络抱拳向三人一施礼,目光灼灼瞪着文京墨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当真是用算盘算出来的?”
文京墨鹿眼长眯:“自然。”
屋内又响起一片吸凉气声。
“俺不信!”方璞络摇头,“俺只见过用龟壳铜钱测字看手相算命的,可就这算盘算命从来没见过,俺不信!除非你给俺也算算,算的准了,俺才信。”
文京墨扫了一眼方璞络,眼皮一动,微微一笑,反手拨了一颗算珠,“龙行派方璞络方大侠,三岁尿床,六岁掏鸟,九岁跟人打架打破了头,却被一个镖师看中,收做了徒弟,十八岁的时候学成入了龙行派,如今是龙行派排名第十六位……”
“不算不算,这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方璞络摇头。
文京墨嘴角勾起轻笑:“方大侠你一月前去妓院找乐子,不料紧要关头,竟然雄/风不振,落荒而逃……”
一片诡异沉寂。
“噗!”尸天清喷出一口水。
郝瑟拍桌狂笑:“哈哈哈哈!”
方璞络全身僵硬站在文京墨身前,脸色红中透黑,黑里泛绿,当真是精彩绝伦。
“如何,信了吗?”文京墨狐眼弯弯。
方璞络连连抱拳:“信了、信了!”
然后就面红耳赤奔到角落,缩成一团坐好,再不吭半声。
“我的天,居然是真的!”
“天哪,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
酒馆内顿时哄笑震天,将刚刚那满室的戾气冲得干干净净。
哄笑声中,厨房门帘撩起,一个中年掌柜模样的人款款而出,提声道:“面来了!”
这一喊,酒馆内倏然一静。
但见三个店小二手捧托盘鱼贯而出,每个托盘上,都放着八个瓷碗,其上倒扣瓷盘,开始游走各桌之间,为客人分面。
“哎呦,总算来吃的了,老子都快饿死了!”郝瑟双眼发绿喃喃道。
文京墨和尸天清对视一样,不由摇头轻笑。
可待面碗到桌、郝瑟掀起盖碗瓷盘一看,不禁愣住了。
瓷碗之内,无汤无面,甚至连任何吃的都没有。
只有一根粗若竹筷的白玉竹筒,清透温润,上下两节以白蜡封住,封口处印着一圈绯色云纹。
“这个……这不是那啥楼的竹筒信吗?”郝瑟大惊。
“是敛风楼的玉竹信。”文京墨面色沉肃,取出白玉竹筒扭开,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条,展目定望。
纸条之上,以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
“奉泽庄擒妖百金”。
“这是啥子?”郝瑟探头问道。
文京墨眉头一蹙,正要回话,酒馆内的其他人却突然高叫起来。
“奉泽庄?!”
“该死,居然是奉泽庄的买卖!”
“晦气晦气!”
“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千里迢迢赶来了!”
“走走走,这钱咱们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一片吵吵嚷嚷间,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竟是走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竟然就剩了三桌。
一桌是那个邋遢道长和龙行方璞络,一桌是止观和尚和蓬莱甘华、冥灵、紫梨三人,最后一桌就是郝瑟三人,外加九青双璧叶英招、方仲华以及那个游方郎中。
“诶?啥子情况?”郝瑟惊道。
文京墨摇头,将纸卷塞回竹筒,瞪了一眼郝瑟:“郝兄,你这三碗面点的可真是太要命了!”
“诶?”
“既然诸位已经留下,是否就是答应接了这玉竹信?”掌柜提声问道。
其余众人都未回话,显然是默认。
唯有郝瑟一头雾水,连忙向文京墨问道:“文书生,难道这玉竹信有什么讲究不成?”
“玉竹信乃是敛风楼受事主之托而向江湖广发出的悬赏令,以重金悬赏天下能人志士为事主解决难题,事成之后,事主会奉上约定酬金。只是……”
“只是啥子?”
“若是接了玉竹信,便如同签了生死状,不论在行事之时出了何等意外,纵是丢了性命,也断不可向敛风楼和事主寻仇。”文京墨皱眉道。
“听起来有点耳熟啊……”郝瑟抓头,“这不是和咱们在乐安县做的委托差不多嘛!”
“差的远了!”文京墨瞪了郝瑟一眼。
“差不多差不多!虽然级别高了些规模大了些,但这可是咱们的老本行啊!”郝瑟嘿嘿乐了起来,“这上面说酬金多少?”
“黄金百两。”尸天清定声道。
“卧槽!”郝瑟立时惊呆了。
“这三位小哥,你们到底接不接这玉竹信?”掌柜转了一圈,向郝瑟三人问道。
“如何?”郝瑟两眼发光问道,“咱们仨眼瞅就要弹尽粮绝快饿死了,若是再没有进项,恐怕还没到九青山,就要一命呜呼了。”
尸天清轻轻一笑:“天清听阿瑟的。”
“文书生你觉得呢?”郝瑟又直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皱了皱眉,扫了一圈留下的几人,眸光一闪,嘴角勾笑:“小生以为,无妨。”
“好!”郝瑟一拍桌子,看向那个掌柜,“这玉竹信,老子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