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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叩门声响起,门外的随侍道:“王爷,汪直来了,候在外面。”
淮王道:“让他进来吧。”
“是。”
没一会儿,随侍领着杨福前来,淮王见状,问道:“怎么样,卫姑娘伤情如何?”
“伤在肩膀,未中要害,处理了一下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言归正传,待房门再次关上,杨福便问:“书信假证这方面,你们方才可有商议?”
“已有对策。”朱见濂将杜氏在其中的关系同杨福叙述了一番,杨福听了,有些愧疚:“这件事,要让一个女子来担?”
“事有因果,她自己做事阴毒,残人性命,也到了偿还之时。”
“是啊,事有因果……”杨福低叹一声,不再有异议,道:“既然你们已经商议好了,就先将她押入官府关起来,等得了皇上意见,再看如何处置。谁与我一同入京?”
朱见濂与淮王对视一眼,淮王仍有犹豫,朱见濂见状,抢过话头道:“父王身体不适,还是我去吧。我们何时启程?”
杨福瞥了眼窗外暗下的天幕:“明日如何?若是再晚,恐怕皇上指派给我的精兵都到鄱阳了。”
“那便这么定下了。”朱见濂立刻应道。
杨福点点头,多了几分肃然的神情:“待我将这件事禀报皇上后,便找机会去看万贵妃。”
“此事不急,从长计议。”
“不,非常急。”杨福忧心道:“汪直有个好友叫王越,一旦证明淮王是清白的,王越也会被放出来。他如今已经怀疑了我的身份,若万贵妃那边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后患无穷。”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垂下眼帘:“而且,我答应了沈姑娘……”
他的话没说完,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朱见濂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拍拍他的肩,没有言声。
淮王见状,也知眼下只能如此。他站起身,走到朱见濂面前,将他拉到旁侧,压低声音道:“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本王也不再拦你入京。但是,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您说。”
“本王看杨福的样子,应是下定决心去对付万贵妃了。你得答应本王,别把自己搅进去,最好也让杨福放弃。若他能平安隐退,本王是愿意替他谋求后路的。”
朱见濂沉声思虑。原本,在他入京的考量中,也是想要参与此事的。杨福不能将行动告诉尚铭,势单力薄,或许唯有自己还能予他一些助力。
见他犹豫,淮王又道:“今日你用夏莲来说服本王,本王如今也得用同样的方式。既然汪直已经死了,夏莲的仇也算报了大半,她必定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为了她而涉险,适可而止,如何?”
“若我答应,你也会答应我先前提出的条件吗?”
淮王无奈道:“我是不想答应的,可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如何?”
朱见濂笑了,终于点头:“好,那我也同意。”
淮王长长舒了一口气,于今日层出不穷的事件中,终于获取了一点安心。他缓了缓,唤来门外的随侍,正色吩咐道:“去,把杜氏给本王带过来,不得耽误。”
随侍领命而去,带着两个护卫入了禁足的院落,将命令告知杜氏。
“王爷,王爷终于要见我了?”杜氏欢天喜地,赶忙拿出匣屉里的金银玉饰精挑细选,拢了拢头上发髻,嘴里喃喃道:“我就知道,王爷还是会来找我的。呵,他朱见濂算什么,就算我再如何,王爷终归是念着我的。”
反是朱子衿看见随侍面色不善,嗅出些许不安的气息:“母妃,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了些,我怕不一定是好事……”
杜氏全然不听,对着铜镜细细画眉:“有什么突然的,你看,如今正是晚膳时间,刚巧唤我去用餐。”
“别浪费时间了。”传令的随侍打断杜氏的话:“快点,王爷特地吩咐要马上过去,不必装扮了。”
话音刚落,两个护卫便上前架过杜氏的双臂,往院落外面带。杜氏的眉刚刚画了一半,另一头缺了眉尾,急得大叫:“哎,我还没画完呢,你们这些下人,胆子太大了!”
“您息怒,王爷吩咐了不得耽误,我们等不起。”护卫一边淡淡说着,一边连拖带拽地将杜氏拉到了淮王的书房。
“王爷,人带到了。”
“你们下去吧。”淮王的声音冷冰冰的,杜氏不由浑身打了个机灵,细细一看,屋内不止有淮王,还有朱见濂和一个面生的俊俏宦官,看衣着,这宦官职位还不低。
眼前的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一种漠然而锐利的眼光。尤其是朱见濂,唇角似勾非勾,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眸中的恨意与愤懑朝她涌来,似是终于等到一吐方休的机会。
欢天喜地的杜氏顿时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浑身上下都浸出一股寒意,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王爷,这……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淮王不动声色地睨了杜氏一眼,扬手指了指地面:“跪下,本王要审你。”
“为什么?”杜氏被骇得不轻,那画了一半的眉毛挑动着,显示出她的难以置信。
淮王被她那一半眉毛晃得眼疼,再次重复:“跪下。”
杜氏双腿一抖,慢吞吞地屈下膝盖:“王爷,妾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啊……”她已做好准备,若是朱见濂提到沈瓷受辱或是秋兰被杀之事,她就大声喊冤,眼泪都已晃在眶里蓄势待发。
然而,淮王开口,问的却是:“三年前,你可曾与人做过交易,允许别人在矿场旁侧修建地道?”
杜氏千猜万猜,也没料到淮王居然问的是这个。多年前的旧事被翻出,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淮王逼视着她:“三年前,王府这事原本就在你的管制范围。若不是你,做这件事的人也必定会经你的手。你倒是说说看,当时是谁办了这件事?”
杜氏词穷,找不到应对的方式,再看淮王一脸笃定,想必这陈年旧事应是证据确凿,支支吾吾道:“我,我好像想起来了,当年的确有这么一桩事……不过我也是为了王爷您啊,那商人出资不菲,我……”
“大胆!”淮王的手猛力捶向案几,又颤抖地指着杜氏的鼻子:“你竟是从三年前,就已有如此不轨之心,你是要让整个王府都为你陪葬吗!”
他这戏演得生动,杜氏全然被喝住,哑着嗓子道:“王爷,妾身不明白您什么意思,不过是三年前的一条地道,原本闲置着也没钱可拿,何至于牵连整个王府……”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淮王怒喝一声,将她的“所为”一一道来:“你派人模仿本王的笔迹,诬陷本王欲谋权篡位;又将地道伪装成练兵之地,意图将本王置于死地!用心如此险恶,本王岂能容得下你!”
“叛乱?谋权?”杜氏睁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立刻伏在地上哭嚎:“不,不,我绝无此意,我是冤枉的,王爷我是冤枉的!”
她的脸惊恐地抽搐着,发出不顾一切的咆哮,画了一半的眉毛如同一条蠕动的毛毛虫,狰狞得可怖。
淮王衣袖一挥:“来人,把杜氏带去官府。她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即刻押入大牢,待皇上下旨再论惩处,不得有误!”
“王爷,王爷!”杜氏惊叫着,双腿跪着挪到淮王身前,紧紧抱住淮王的腿,又被迅速推开。她眼睁睁地看着淮王厌恶的表情,浑身都是无能为力。几个护卫走进来,要将她强行拉出,已经拖到门口了。就在这时,杜氏突然猛地抬起头,指着朱见濂咬牙切齿:“是你,都是你害我的!”
她用尽全力挣开护卫,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可还没碰到朱见濂,便再次被拖了回去。杜氏瞪着一双泛红的眼,手脚乱蹬,嘴里不停吐出污言秽语,却全然没有对朱见濂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站在原地,一脸从容,似笑非笑。一片凌乱的模糊之中,杜氏似乎看到朱见濂唇角微张,轻巧比出两字的口型:报应。
杜氏霎时愣住,就在她发怔的间隙,护卫已将她带出了书房。淮王的脸,朱见濂的脸,渐渐湮灭不见,只余下阴暗的牢狱、冰冷的铁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