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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菱心中自有盘算。钱氏若闹起来,自然是好。到时候她示个弱,撒个娇,人心也收买了,倒显得钱氏不懂事,日后管家,哪有她的份?
若是没闹,倒不失为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因着生母的关系,朱夫人一向看不上谢菱。此番钱氏治家,处处不顺,焉知没有朱夫人的默许?
谢菱送药的事虽做得不妥,可与朱夫人是一条心。这大家氏族中,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微妙得很。办事倒不是最要紧的,忠心二字,才是关窍。
故而谢菱丝毫不见惊慌,还说不闹也好,其实早已算计清楚,这便是她的退路。可如何全身而退,退得漂亮,就要看她怎么巧舌如簧了!
朱夫人那里,众人已散去,霎时显得冷清,又庄严。谢菱早已习惯了这般气氛,那是她的嫡母,又有甚天伦之乐可言呢?唯有七姐姐在时,此处才是欢声笑语的。
谢菱理了理衣裙,正见金玲在门边,也不知是否故意在等她,她遂被金玲领了进去。
“母亲。”谢菱恭敬行礼,尽量显得亲近。
“是八丫头啊!”朱夫人笑道,“还是你有孝心,你那两个哥哥也不知来看我!”
谢菱低头笑了笑,又扶着朱夫人坐下:
“自然是哥哥们在外用功,有许多事忙。母亲该高兴才是。”
朱夫人点点头:
“可见你是个明理懂事的,不像你七姐姐,成日里只知任性胡闹。”
任性胡闹,不也是全家人宠着的么?谢菱只不语。
“昨日你四嫂来……”朱夫人顿了顿,审视着谢菱的反应。
谢菱只微笑着看着朱夫人,似乎不知这话的意思。
“她罚了李氏,”朱夫人接着道,谢菱只拽着裙带,“听闻是你让人送药过去?”
谢菱点点头:
“李大娘从前教过我的丫头。四嫂严厉,可是怪我了?”
朱夫人安抚地摇摇头:
“这不过是小事。只是,你一个小娘子,理应谨守闺阁,总掺和这些事,说出去不大好听。”
“母亲教训得是。”谢菱垂目颔首,“四嫂雷霆手段,家中本有些积怨。我是怕积怨深了,婆婆不免知晓,到时候冤枉母亲。至于别的,菱儿是不上心的。”
朱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谢菱。她说的也不错,钱氏闹的事,最后不还是要朱夫人来善后么?她身为当家主母,家中诸事,她都要负责的,况且让钱氏帮着理家,也是她的主意。
“李大娘在咱们家许多年了,”谢菱道,“风湿腿也是那年为救婆婆,落水害下的。四嫂嫁来没几年,不知这些,她若怪我,由着她就是了。左右,大家都念着母亲的好。”
谢菱说话的模样,带了些小娘子的娇纵,这才像她这年纪的女孩子。只是细细想来,这话哪有半分娇纵呢?
得罪钱氏与周夫人的锅,谢菱主动替朱夫人背了,行事又以朱夫人为遵。下人面前,朱夫人是心善的菩萨,钱氏面前,朱夫人是慈爱的长辈;这样看来,谢菱送药,成全的竟是朱夫人。
这样聪明,又极力巴结的人,纵使朱夫人再看不上,也不会给她难堪。反而要事事护着,时时疼着,说不准哪日就用上了呢?
朱夫人拉着谢菱的手,拍了拍:
“难为你,小小年纪,这样周到。”
“都是母亲的教导。”谢菱低头笑道。
“你四嫂是跋扈了些,好在你温和聪慧。”朱夫人道,“从前我便跟你陈姨娘说,要她多带着你。只是……”
朱夫人欲语还休,谢菱的心却是一沉。
“你毕竟是小娘子。”朱夫人言语充满心疼,“要学这些,也是定亲后的事了。这样传出去,人家还当咱们谢府无人,苛待小娘子,不好听的。”
谢菱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不语,双手却在袖中握紧。还是算错了么?朱夫人还是怪她多事,还是防着她?谢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朱夫人余光扫了眼她袖中的手,了然一笑,只道:
“母亲心中,待你和你七姐姐是一样的。她是个混贪玩的,不争气,你却很有主意,倒也别埋没了。”
谢菱抬起头看着朱夫人,掩饰不住一脸惊讶。到底是个小娘子,再聪明,没历练过,也藏不住心事。朱夫人只三言两语,她也就无所遁形了。
朱夫人又道:
“我知道你的孝心,日后多跟着你大嫂。正经的小娘子,成日跟姨娘混在一处,算什么事?日后,你四嫂也学着管事,她莽撞些,你替母亲看着?”
“姨娘”二字,不知是说陈氏,还是谢菱生母顾氏。谢菱面上有些难堪,好在朱夫人准了谢菱料理家事,虽不是明面上,可朱夫人心里是认她的。
也不是防着谢菱,那也太犯不上了。只是家中本有个媳妇,如何能让小娘子理家,岂不贻笑大方么?况且,其间还得顾及着周夫人的脸面。
朱夫人昨夜里便想好了,不如就让钱氏试试。如今里里外外,做主的尽是她大房的人,若再不依钱氏,老夫人那里也说不过去。
原本以为,钱氏那刁钻脾气,不要几日就受不得苦了。谁知昨日见着她,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朱夫人是没工夫看着她了,仪鸾宗姬与陈姨娘亦各司其职,正好也巧,来了个谢菱,解这燃眉之急。
众人的心悬了两日,最终还是皆大欢喜了。没有闹,也没有事,谢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一切看起来与往日一样,却又都不一样了。
老夫人得以安心养病,周夫人也得了应有的交代,谢菱更是险中得利。整个谢府,似乎唯有七娘,活在一个绮丽的梦里,懵懵懂懂,家中一切尽无心思量,只顾自己快活。
陈酿备着春闱,已在七娘进宫前停了她的功课。七娘长日无聊,自回府后,遂日日往陈酿书房寻他。奈何不凑巧,要么陈酿出门了,要么已睡了,总不得见,至此已是第三日了。
这天七娘来,又见他书房无人。她“哼”了一声,撒娇地坐下,守株待兔虽笨了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