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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金家。
七进七出的大宅院里,下人们正在张灯结彩,不少身形富态的大老爷们进进出出,大清朝灭亡以后,这些人虽然退掉了顶戴花翎,但其中不少人转而在新政府中为自己谋取了一官半职。
王朝虽然是变了,但人没变,好人仍旧是好人,坏人,也仍旧是坏人。
在这些人中,有些仍旧效力于北洋政府,但更多的人已经转投了国民政府,毕竟世事难测,这两年又是时局不稳,说是段祺瑞掌权,但早就有人传出风声,称段祺瑞如今仅是傀儡,所谓的善后会议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这北洋政府,恐怕也要如大清一般烟消云散。
只是,北洋政府也好,国民政府也罢,对于金家来说,都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满清时代已经过去,而作为满清遗贵的金家有着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看似平头百姓,却游走于多方势力之中。
在如今动荡的时局之下,唯有跳出局外,才能够明哲保身。
金寒池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马褂,长袍上以颜色较暗的丝线绣满大团大团的牡丹,盛放了满身,如他脸上的笑容一般,满面春风地迎来送往,很快,正堂里的礼物已经摆不下了。
往上数几辈,金家曾经出过一位王妃,而且还是宠妃,再加上金家人精于权柄之术,故而虽然王朝更迭换代,金家的地位还是尤为特殊,每逢年节,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送来诸多珍奇异宝。
自从在潮汕与齐孤鸿一别后,作为新任族长的金寒池便回到家中开始准备年节事宜,时逢家中的太祖母过九十寿诞,今年的春节,更要比往常热闹许多。
送走了一批客人后,金寒池有些倦了,来到二进院的偏房里躲清闲,休伶就守在门口,虽然是大年初一,在一片欢声喜气中,休伶却仍旧警惕地冷着脸。
金寒池躺在躺椅上,休伶的身影挡住了冬日的阳光,金寒池望着那略显纤弱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道:“大过年的,你好歹换件喜庆的衣服,总是穿一身黑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金家家底薄了呢。”
休伶没有回头,手却局促地拽了拽衣襟,在她的房里,就只有那么两三套黑色衣衫,一年到头翻来覆去地穿,被金寒池这么嫌弃,竟让她不知所措。
不过即便迎来的是一片沉默,金寒池却还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招来了个丫环,对着那丫环耳语了两句,丫环连忙笑盈盈地点头,伸手去拉休伶。
“休伶姑娘……”
丫环的手刚碰到休伶,休伶立马好像触电一般反手攥住了丫环的手腕,引来那丫环一声尖叫,背后的金寒池喝了一声,休伶这才回过神来,闷声道:“你要干嘛?”
“我、我,”丫环怕得几乎要哭,支支吾吾道:“少爷让我带您去换身衣裳。”
休伶想张口,可嘴唇蠕动片刻,终始没有发问也没有反驳,只道:“走吧。”
两个女子间所有细微的动作都被金寒池捕捉在眼里,休伶虽然正值妙龄,可不管怎么看也不像个小丫头,想到这里,金寒池耸了耸肩膀,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有了守在门口的休伶,阳光洒落在金寒池身上,他眯着眼睛,懒洋洋地任由阳光好像只毛茸茸的小手在他脸上轻抚,半睡半醒间,一片阴影落在金寒池的脸上,他的眉毛抖了抖,紧跟着便听到来人开口。
“禀少爷,小的回来的。”
这人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已经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声响,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休伶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待到前来报信的小厮察觉时,休伶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将小厮隔在门外,一脸警惕道:“什么人?胆敢擅入少爷的宅子。”
“休伶,”金寒池懒洋洋地喝了一声,“是我让他进来的。更何况,大过年的,你何必如此草木皆兵。”
休伶不做辩解,闻言让到一边,小厮这才进了门,双手掸了掸袖子跪在金寒池面前的地上。
金寒池眯着眼睛斜睨了那小厮一眼,“拜年的接福帖送去了吗?”
“回爷的话,送过去了,不过叶小姐没收。”
“礼物呢?”
“也没收。”
金寒池撇了撇嘴,忍不住一笑道:“这叶君霖啊,真是小心眼儿!那她总该留你喝杯茶吧?好歹是我金家的人,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过年给她送礼难不成还送出了罪过不是?”
小厮歪着头,想了想道:“茶虽然没喝,但叶小姐倒是让小的给爷带样东西过来。”
说罢,小厮两个膝盖在地上挪着,几步小碎步到了金寒池的面前,一只手掀开了衣襟。
“爷……”
伴随着小厮的声音,一只黑色的蛊虫自小厮的袖口中猛地冲出来,直奔金寒池的面前。
蛊虫是一只蝎子生蛊,尾巴高高扬起,毒刺正对准了金寒池的眉心,六只螯钳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着。
不过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蛊虫已经冲到了金寒池面前,可他却分毫未动,只是凝视着面前的蛊虫,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而在蛊虫的毒刺即将刺入金寒池眉心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那把乌金蛊血杵已经从蛊虫的身体中间直接贯穿,蛊虫顷刻间停在了金寒池面前不到半寸的位置,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如同时间已经停滞。
此时休伶穿着一件粉色棉袍,长裙上绣满了夹竹桃,乌黑的长发在脑袋上盘成两个发髻,分在左右,上面还绑着粉红色的锦缎发带。
如果只是看休伶这一身穿着,自然是十六七岁尚未出阁的闺中少女,面容娇小中透着甜美,可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却是彻骨冰凉,再看她的姿势,练家子的架势透露出来,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杀气。
金寒池仍旧望着那只蛊虫,突然笑了,而跪在地上的小厮仍旧凝视着金寒池,身体僵直,脸上却面无表情,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似的。
“这叶君霖啊!”金寒池摇摇头,摆手让休伶挪开了蛊虫和蛊血杵,“真是小心眼儿。”
金寒池直起身子往小厮面前探了探,指头掀开了小厮的眼皮,在他的上眼皮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的纹路,看起来令人很是胆寒,金寒池却不以为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叶君霖给他派去送过拜年礼的门徒下了蛊,以此潜入金家,原来又是想杀他呢。
“这是叶家的蛊门,”金寒池对休伶道:“你看怎么解?”
休伶乃是由叶君霖培养长大的,对于叶家的蛊门了如指掌,此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她不假思索道:“水桃丸两颗半,腹地虫两只研磨成粉,以无根水喂下吞服,等吐干净了之后,再给喂下蝎蜕一副。”
“那就吩咐人去办吧。”
休伶点头,正要出去招呼人进来,便见到一名小厮正急急忙忙冲到院子门口。
“少爷,珙王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