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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觉得好笑,这赵誉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早就把人带来了,还在赵朔跟前玩花样。
再看赵朔,永远一副平淡无波的模样。那双半垂的桃花眸,深邃而没有半点光亮。幽暗的眸,如同遮住眼睛的薄雾,教人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微风熏得游人醉。
一曲笙歌起,红绡任意舞。
丝竹声声,唱不尽盛世繁华,道不尽歌舞升平。谁家宴席下,酒不醉人人自醉?
踩着醉人的调子,一排排舞姬翩然上场。脚下飞旋,红毯上舞姿曼妙。袒胸露臂,各自妖娆。长长的彩带在风中飞舞,轻盈的舞步,精妙无双。
夏雨看的津津有味,赵朔的眉头却越发蹙起。
一串清脆的铜铃声随之响起,主心骨终于登场。
赵朔眸色微沉,低头品茗。
红衣飞扬,那一抹万花丛中的娇艳朱砂,让多少人惊艳当场。
眉似月,眸似水。朱唇微抿,眉梢微抬,顿生万种风情。脚踝铜铃幽幽轻响,腕上彩带翩然随风。青丝从光滑白皙的面颊处滑落,露出那张美艳无双的脸。
烛光摇曳,舞姿绝世,场上寂静无语。
看她身若无骨,犹似当年飞燕舞。这样的女子,可融百丈冰,可炼绕指柔。但凡看上一眼,都教人再也舍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夏雨与她对视一眼,便是那一眼,让她僵在当场。
疏影?
真的是疏影?!
她不是在花满楼,在代州府吗?为何会来到京城?还为何会成为八王爷府上的舞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多少个问号,都没有答案。
疏影也显然一怔,但随即用她风情万种的笑靥遮掩过去。便是这一怔,终归落在了赵誉的眼里,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夏雨。
这个站在赵朔身边,极为面生的小个子。
意识到赵誉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夏雨慌忙低头。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的落在赵朔身上,气定神闲的赵朔,依旧只是喝喝茶看看舞,好似什么都没发觉。
夏雨抿唇,赵朔不是见过疏影吗?怎么现在——装得跟不认识一样,一点都不诧异?抑或,他从未将疏影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这可能吗?
夏雨觉得不太可能。
她心不在焉,一曲舞罢也浑然不觉。
疏影温柔的坐在赵誉身边,小心的服侍赵誉,为其倒酒夹菜,看上去格外的卑微。有如此佳人在场,自然少不得敬酒。
赵誉也不管疏影,任凭诸位官员敬酒,将疏影灌得醉醺醺。
“王爷,奴婢有些醉,去透透气。”疏影低声地气。
“真没用,扫兴。”赵誉冷哼,狠狠剜了疏影一眼。
疏影垂着眸,起身踉踉跄跄的朝着假山走去。那儿位置僻静,人也少,能安安静静的歇会。
夏雨见众人喝得都七七八八了,一步一退的往后退。视线牢牢锁定宴场,发觉无人注意,转身将自己隐没在黑暗处。
赵朔斜了李焕一眼,李焕会意的退下。
“疏影。”夏雨低唤。
假山下,昏昏欲睡的疏影靠在石壁处坐着,看上去真的醉了。
听得熟悉的声音,疏影缓缓睁开双眸,又缓缓合上。
夏雨俯身蹲下,“疏影,我是阿雨。”
疏影这才重新睁开眼,哽咽着喊了一声,“阿雨,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夏雨握紧疏影的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花满楼吗?我说过等我发达了,我就给你赎身,怎么你全忘了?”
“你们走后,我一人守着花满楼,什么都没了,还以为此生无望。直到遇见王爷来花满楼,便匆匆将此身交付,谁知道终也不过,是个低等姬妾。”疏影凄然落泪,“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你。真是苍天弄人,让你看见我最狼狈的一面。”
夏雨噙着泪,“你怎么那么傻,花满楼再不好,也是你的根。那些达官贵人是什么嘴脸,难道你我还见得少吗?他们喜新厌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近距离时,夏雨才发现,疏影眼角的浓妆,竟是为了遮掩眼角的淤青。
“他打你?”夏雨心疼,慌忙查看疏影的身子。腕上的彩带缠绕,是为了遮掩青紫伤痕,并非真的是为了好看。
在疏影身上,大大小小的瘀伤,不计其数。
很多都在看不见的地方,下手都极狠。
疏影拭泪,一身的酒气,“习惯了,不疼。”
“他给了大娘多少银子,才赎的你?”夏雨深吸一口气。
“十万两。”疏影泣泪。
夏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十万两?!”手中没钱,心里没底,夏雨抿唇不语。
疏影笑得勉强,“没事的,反正我们这种人,打从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我这还是好的,王爷平素待我还是极好的,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打我。王爷后院妻妾成群,只怪我自己不知道争取。你放心,只要我好好过日子,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那些女人心如毒蝎,你心地善良,怎么斗得过她们?”夏雨起身,银牙一咬,“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凑够银子,将你从八王爷的手里赎出来。”
“不用。”疏影摇头,扶着假山石起身,“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何况王爷未必会放了我。”
夏雨圈红了眼眶,“我有难的时候,是你帮我。从小到大,你就跟我姐姐一样疼我。如果不是我带走了你所有的钱,你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跟王爷走?我夏雨,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等我。”
疏影将脖子上的玉珏项链取下来,“我已经一无所有,唯有这个,不舍得让任何人碰,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就当是我给你的承诺。”夏雨推还给她,转身就走,“我来想办法。”
“阿雨!”疏影喊了一声。
夏雨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疏影张了张嘴,终归还是将未出口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我会骗任何人,但我绝不会骗你。我夏雨对你江疏影说的话,永远都作数。”夏雨对她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从这一刻起,她要开始敛财大计,不计手段救疏影脱离火坑。
夏雨想,这事不能让梁以儒知道,免得将来他对疏影心存芥蒂。
黑暗中,一双眼眸冷冽至绝,冰冷的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消失无踪。
李焕回到赵朔身边,伏在赵朔耳畔低语一番,赵朔点了头,面上仍是没有任何情绪。
扭头去看平静归来的赵誉,赵朔笑道,“皇兄近来的酒量似乎少了很多,平素喝这么点至多微醉,如今看似醉得不轻,我都怕皇兄会在府中迷路。”
赵誉一笑,“年岁渐长,酒量自然就下去了。”
二人正说这话,突然听到外头一声喊,“摄政王到!”
场上瞬时寂静无声,只听得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回廊处。
风吹灯笼摇晃,明亮的光线中,东方越阔步走来。
大臣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些窘迫之色。
谁不知摄政王与睿王爷乃是十多年的死对头,尤其这几年,睿王爷的羽翼日丰,摄政王更视赵朔为眼中钉、肉中刺。
“睿王大宴群臣,怎的也不通知本王。是瞧不起本王,还是觉得本王给不起薄礼?”东方越朗声大笑。
便是这笑声,足以让群臣皆不寒而栗。
笑声过后,东方越已经站在了宴席中央。
赵朔抿一口杯中香茗,也不起身,只拂袖朝着李焕道,“为摄政王重摆宴席,上好酒。”
“不必。”东方越坐了下来,一旁的官员赶紧让座,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生怕出了睿王府,摄政王就会挨个的找他们麻烦。
景明端着一个酒壶上前,这白玉壶盛酒,夜光杯饮用,不可不谓之“用心良苦”。
夏雨重新站在赵朔身边,一眼就看中那个酒壶。
这可是上好的白玉壶,壶体通透如羊脂。壶中液体,烛光里亦是清晰非常。而那夜光杯,夏雨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听说夜光杯是当年先帝恩赐之物,乃绝世无双的宝贝。除了太后娘娘宫里,就只剩下东方越手中的,价值绝对不菲。
“此乃七步醉。”东方越笑得冰凉,“寻常人一杯下肚,七步必醉。这是本王送给睿王爷的薄礼,还望睿王给个面子——笑纳!”
所有人的心里,瞬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东方越扫一眼在场众人,“不知诸位可想尝一尝?”
试问在场众人,谁敢去尝摄政王给的酒?若是毒酒,岂非做了替死鬼?那么多人在场,谁都不愿做出头鸟,挨那一刀。
景明上前,斟满酒杯。
东方越笑了笑,“睿王爷意下如何?”
李焕上前,“王爷从不饮酒,摄政王不会不知道吧?”
东方越眉目陡沉,眸中杀气腾然,“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本王说教?或者,你想以下犯上?不知睿王是否介意,本王在府上替你教训不长眼的奴才?”
“退下。”赵朔开口。
李焕深吸一口气,终归退后几步。
东方越,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雨抿唇,微微上前,“既然摄政王盛情,作为睿王的内侍,是否也该有所担当?若我能七步不倒,摄政王是否就此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