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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珝入宫见了皇帝,接了旨意便连忙回到家中,准备行装。陆雨正命人从库房里拿东西。袁珝问道:“今日怎不练剑,这是作何?”
陆雨道:“你不是叮嘱我,叫我别贪多混练。”又向库房一努嘴,道,“京中这许多亲戚,来来往往,莫不是收礼送礼。送出去的倒也罢了,收着的压在库房,长年累月恐压坏了,没个样子。再者今年也剩不了几月,又是光王妃嫂子寿辰,过后又连着年节,我所幸一股脑儿将库房也整理整理,归置干净了,日后备礼也就能轻松一些。”
袁珝常年不在家,府中诸事都是郭行和王嬷操持,王府于他跟之前住的皇宫及后来的驿馆客栈也没多大区别。待到陆雨入府,渐渐显出女主人的架势,他才觉出家的感觉来。原来有女乃家,有家乃安。不由心上一暖,执了陆雨的手道:“你也别急于一时,且歇一歇。”
陆雨轻轻推他一把,道:“今日事今日毕。你也不想娶个惫懒的媳妇回家吧。”
展月亦在一旁,笑道:“王爷,我家小姐从小就这般,打定了主意别人是再劝不动的。她自己过日子喜欢安整,不乱七八糟的,也不许别人乱。我家夫人起初还说过小姐有贤妻之相,不免纵容,到后来这贤未免太过,以至于连夫人和少爷也受她管制。”
陆雨嗔道:“你又胡说八道。我娘几时说过这话?”
展月道:“夫人背着你说,你当然不知。你十五岁笄礼后,有媒婆上庄中说媒。夫人对那家公子不甚满意,对媒人说,我儿出身武林草莽,恐被人看轻,自小有我亲授文武针黹,如今长成亦不输旁人,让媒人只管往高处寻来,寻常人不提也罢。你如今果真嫁入王府,岂不是正应了夫人往高处寻的话来,夫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陆雨满面臊红,又想起亡母教自己理家时的情形,一面羞臊一面伤心,双~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王嬷过来回话说东西规整得差不多了,又给她账册来核对。陆雨接了账册,对袁珝一笑道:“你今日倒回来得早,不巧我又忙。你去书房坐坐,我对过了账册,一会儿就来。”
袁珝却拿了陆雨手中账册交给展月道:“有劳月姑娘。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
展月冲陆雨挤挤眼,嘻嘻笑。陆雨回瞪她一眼,问袁珝:“有什么事?”
袁珝牵了她手,一同走至书房,道:“父皇派我一件差事。我要往滢州走一趟。”
陆雨眼神一亮,道:“去滢州?我跟你一块儿去!”
袁珝道:“父皇旨意未写可带家眷。”
陆雨顿感失望。滢州与廖地接壤,路经覆雨庄。袁珝知其心意,且新婚不足半年又要分别,自己心里亦有诸多不舍,只温言安慰道:“阿雨,等我立了此功,归来父皇必定有赏,届时我便求父皇恩准你回覆雨庄省亲,如何?”
陆雨转忧为喜,笑道:“真的!”
袁珝点头道:“为夫不会食言。”
陆雨又问:“那你几时动身?”
袁珝道:“明日。”
陆雨凝眉道:“如此着急。”
袁珝将滢州围衙之事说了,又道:“父皇有旨令我即刻动身。此事涉及官员舞弊,以免打草惊蛇,我想悄悄地去,对外只说圣上夸我的《羽行记》写得好,叫我补遗几处,实地去访一访,回来好刊印出来。”
陆雨担忧,道:“如此说来,其中有凶险。”
袁珝道:“这倒未必。不过为行~事方便。微服私访总比大张旗鼓所见真一些。”又宽慰道,“你放心,除了郭加替身保护,父皇另派了大内高手护我前去,出不了岔子的。滢州百姓还不知怎么样子,我早些去也好早些安了他们的心。”
陆雨点头,又忙着给他打点行装。夫妻二人话别到深夜方各自睡去。第二日早上,陆雨依依不舍,送至外厅门上。寒暄别后,回到内院,不一会儿展月出来交代众人道:“王爷此去滢州,有数月不在府中。王妃想借此机会一心一意编写剑谱,府中诸事请示郭行和王嬷即可。他们做不得主的再来告我。”诸下人答是。自此陆雨闭门谢客,足不出户,饮食起居皆由展月服侍。
袁珝此前周游天下早已习惯风餐露宿,此刻只带了郭加等数人随从,轻车简行,一路策马扬鞭疾驰不停。不到一月便入滢州。一行人未去官衙、驿馆,只乔装了到得吉县。时已傍晚,袁珝便命找一家农舍歇宿。
正自在房中给陆雨写信,只听外间一阵杂沓,哭天抢地之声与马蹄呵斥声齐鸣。急忙出外来看,只见田地里一队官兵骑着马匹,扬着大刀,不管不顾,在田里乱踩乱踏。离庄家收割不过几日,稻田正盛,被一番肆虐,农户们四处追赶哀求住手,争抢不过,被挥鞭驱逐,打得头破血流。
郭加怒道:“这是官兵么?真如强盗!”眼见马鞭又朝一老农挥去,立马飞身去夺,将马上之人一脚踢翻。又去抢旁人马缰,将周围三、四人扯下马来,都滚了一身草泥。其余官兵见状,都围过来抓扑郭加,侍从们赶忙过去相助。那些个官兵皆被打翻在地,郭加正抓~住一人要问缘由,只听一阵轰轰隆隆犹如奔雷之声,由远及近。
袁珝忙回身看,暮色里又是一大批官兵,皆身披铠甲,手提大刀策马奔腾,气势汹汹。所过之处,草棚掀翻,鸡犬乱飞。筱忽之间,密密麻麻铺在田埂、道场之上。有一人头戴金盔、身披战甲,貌似头领,行在前头,冲诸人喊道:“况大人令,即日收回官田,若有违者格杀勿论!”即刻高举长矛大刀纵马跃入田间,部下紧随其后,众人很快被淹没在田地里。
士兵所到之处,不管是人畜还是庄稼皆提刀滥砍。袁珝一边抵挡一边匆忙四顾,马鸣震耳、草尘四起,不见郭加,其余侍从也不知身在何处。
马蹄翻滚,他身陷其中犹如踏浪,左闪右避,眼见要丧生蹄下,胳膊被人一提,即刻纵出重围,转瞬之间便在马背之上。
袁珝回神,竟与一人同乘一骑。那人一身黑衣蒙面,且后背向他也瞧不清长相。一手执缰,一手执剑,所到之处剑光闪烁、人仰马翻。且其御马之术高超,那马驮着两人一路往前疾奔,犹如离弦之箭,追风斥月,袁珝只觉双眼难睁,耳旁风声呼啸,如针尖麦芒,直刮得耳背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