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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滕玮没去医院看张欣,她去了一个她以前从没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也不该说从没去过,至少在她的童年记忆中,几乎有过那一次。可那一次是谁带她去的,张妈还是张仲?她已没印象了。
她抵达陵园的时候,时钟已过了九点半。
问了下看守人方位,很快就走到了。
滕玮手捧着一束百合,微风吹拂了她的黑色大衣,慢慢走到一个墓碑前,然后站定。
她摘下墨镜,垂眸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接着眸子随意一扫,满地的灰尘与碎叶,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垃圾果屑。
滕玮满不在乎,把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弯着身,手一点一点触碰着石碑的照片,刹那属于石碑的寒意蓦然直穿心脏,然后慢慢蹲下去,膝盖跪地。
熟悉的钝痛感再次流窜于四肢百骸,她呼吸愈来愈沉重,愈来愈压抑。照片上的人,她再也熟悉不过。
那是她的父母。
他们死之后,张欣终是点头同意合葬,并找来了他们的合照,把他们嵌进碑中,骨灰也放在一块儿。
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落下,一点一点地砸落在地面,打出了一个个小水坑。
滕玮又哭又笑,她是个不孝女,她不配做他们的女儿。从他们死后的每一年,她从未独自来拜祭他们,也不敢来看他们。
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之所以不敢,因为她内心深处从不接受他们的离去,自欺他们不过是在另一个国度生活,只是她去不了而已。
“爸爸——妈妈——”她一遍一遍唤着照片上的男女。
“你们知道吗?她快要死了,像她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死去!我从未想过她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若是连她都离开了,那我之前所坚持的还有什么意义,我对她的所有抗议还有什么意义?那些怨和恨还有什么意义?”
“她害我失去了你们,害我失去了尹漾,现在还要我离开好不容易遇到的男人,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负担一切就离开,她病入膏亡就可以脱罪吗?就可以获得原谅吗啊?!”
“我不会原谅她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除非她能把活生生的你们还给我,否则别想我接受她所施舍的一切。”
“妈妈,你会怪我吗?”滕玮呆呆望着照片上微笑的女人,“你是不是也恨她?恨她不喜欢爸爸?”
偌大的陵园,寂静得只有风的回响,阳光重重地照射大地,折射到石碑上形成一道刺目的光。
滕玮微微眯了眼。
良久,她又看向另一处,她的父亲姜淳南。
其实她不了解她的父亲,但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因为张妈曾对她说过父亲对她母亲很好,从未因张欣而迁怒她,包括张欣要求孩子归属滕家,也无话可说。
许是爱惨了她母亲吧,所以什么都不介意。
照片上的他们,笑容很温柔。两人并肩着靠在一起,男人揽着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样。
滕玮淡淡地笑了,慢慢头倾了过去,整个人身子靠在石碑上。
她闭上了双眼,渐渐感到了石碑的温度,好似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渴望已久的来自父母的怀抱。
**
傍晚时分,时承从欣和集团走出,准备去停车库取车。
“时承,等下。”身后,滕长泽唤了他一句。
时承脚步停顿,回头看向滕长泽,等他走过来。
“阿玮还好吗?”滕长泽一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了句,两人边走边说。
时承侧目看着滕长泽,说,“她还好,昨晚跟我说白天要外出,估计是出去散散心了吧。”
又补一句:“现在她在家,下午就回来了。”
滕长泽点头,他转眸对着时承,“阿玮昨天状态就不太好,你多多开导她吧,要不你明天别来公司上班了,放你几天假如何?”
时承一笑,拍了下他的肩,“不用了,我公私分明,还能应付了得。”
滕长泽也笑。
片刻,快走到车的所在位置时,时承反而停了下来,“长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一字一字地道。
滕长泽脚步一顿,他扭头看着时承,见他神色蓦然严肃凝着他,于是脸上还挂着的笑意逐渐收了起来。
他蹙眉,问,“说吧,什么问题?”
时承瞅了他一会儿,遂开口:“当年,我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张董她——有没有参与其中?”
闻声,滕长泽眸光一沉,眉心渐渐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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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承回到荆山苑的时候,滕玮还躺在床上。此刻,她是醒着的,并未入睡,只是盯着上方的天花板。
时承没在客厅看到滕玮身影,于是去了他们的卧室。
忽地床边下陷,滕玮意识回笼,抬眸就看到坐在她床沿的时承。
“你下班回来了?”她说。
“嗯。你怎么了?心情还好吗?”他倾上身,抬手抚摸滕玮的脸蛋,见此,滕玮就顺势在他掌心蹭了又蹭。
“还好。”她抬手盖上男人抚摩她的手。
“饿了吗?出去吃还是在家?”时承说。
“在家吃吧,你随便做些就行。”
时承深邃的眸子注视她好久,终是说出口,“你外婆今天上午醒过来了,她吵着要出院。”
听到张欣醒来,滕玮浑身一僵,她的手猝然落了下来。
嘴唇弯了又弯,她声音哑着,“是吗?”
见她这样,时承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臂从床上抱起她,拥她入怀,脸触碰她的脸,柔声道:“要不要去看看她?我陪你去。”
滕玮紧紧搂着他腰身,额头与他相抵,“不要,我不想去看她。”
“哪儿都不想去。”
“嗯,行。”
她拉开与时承的距离,对上他的眸子说:“知道我去了哪儿吗?”
“去哪儿了?”时承顺着她问。
“去陵园,拜祭了我父母。”
“我在他们面前说了,我永远不会原谅张欣,就算她最后走了,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滕玮看着时承的眼睛说。
“我冷血是不是?你说我是不是不近人情?”她陡然攥着时承的手臂。
时承握着她的手,手指夹进去,慢慢十指紧扣,望进她的眸里,“我不觉得,从来不觉得。”
他揉起她的发丝,眼眸涌起一丝温情,“阿玮,在我心里,你什么都好,我觉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