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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神秘的少女
冀州,牧野。
昏黄月色下,空旷的原野上,一队如蛇一样狭长的队伍正在踏着月色赶路。
前面的路面上不时出现一辆倾倒在路上,被烧的漆黑的粮车,几具尸骨不全的饿殍,和正贪婪地啃噬着死尸的野狗,乌鸦。
见到大队人马靠近,警觉的乌鸦“哇”地一声嘶哑的鸣叫,然后扑腾起一片尘土,向着远处飞去。
而不甘心的野狗却瞪着血红的眼睛,舔舐着满嘴满鼻子的鲜血肉末,龇牙咧嘴满脸凶相地,对着来者低吼着,企图用它们的凶残气势迫退这些路人,不要来打搅他们进食晚餐。
但是队伍中一个俊美如处子的将军却并没有被野狗凶恶的眼神吓到,她冷喝一声:“老黑,将那个畜生给我宰了”
她正是一身白甲的吴颖
十日前,吴颖从延津渡口乘船北上,本来三日就能到的牧野,硬是行了将近十日
他们过了黄河,才{ 知道遍地黄巾是什么概念。
冀州一望平原,沃野千里,粮草丰足,若非如此,袁绍也不会把邺城当成是盟军大本营的粮仓,让韩馥在邺城主持几十万人马的吃饭问题。他们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无家可归,缺衣少食的难民,或者黄巾。
一路上毫不奇怪地遇到了无处不在,却又无从寻觅的黄巾,层出不穷的堵截和阻扰,但无一例外都被吴颖和曹操的人马击溃。
可就算那些叫花子一样的黄巾,虽并没能给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还是大大缓了他们的行程。
吴颖并非没有跟黄巾交过手,而且是很频繁地交手。在徐州时,吴家堡很长一段时间都把攻击围剿黄巾作为主业,劳动人口、马匹金银,大半都靠从黄巾俘虏那里缴获。
但吴颖能感觉得到,冀州的黄巾跟她在徐州打交道的黄巾有太多不同。
徐州黄巾,大小帮派林立,各自互不统帅,各自为政,形如一盘散沙。所以,就算是吴家堡不过几千人马,也能很容易寻到一个又一个机会,将各个部属的小股黄巾一口一口吃掉。
但冀州黄巾,虽然依旧破烂褴褛,骨瘦如柴,往往一触即溃。但冀州黄巾给人的感觉,似乎这一路上的黄巾,每一步行动,不论是战是退,都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布局的。
他们进退有据,配合默契,溃而不散。就如沙子一样,打烂了不过多久,又能凝聚成一团。遍地黄巾杀不完,追不及,摆不脱,让人陷在黄巾的海洋里,心生深深的无力感。
她和曹操不过是被动地对背后那只大手的布局做出反击,却不知道那只大手下一步,会利用这无处不在的黄巾摆出什么龙门阵。
而最让她迷茫和头疼的是,黄巾遍地,更多的是难民遍地,根本无法区分。
如今的黄巾军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都是头缠黄巾,一边走一边高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匪军。
如今的黄巾经过几年艰苦的转战,早已跟难民没什么区别,或者说他们就藏在难民之中。一样的肤色,一样的饥渴,一样木讷茫然的眼神,一样手持木棍结群迁徙。
面对黑压压一片哀鸿,手无寸铁的哀鸿,你能怎么办?难道因为他们拿着棍,穿得破,就认为他们是敌人,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通杀?别忘了,那棍可以是武器,但也可以是支撑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身躯
遍地黄巾,遍地难民,杀得完杀得尽么而且,就为了运一次粮就大开杀戒,合适么?
黄巾是叛贼,可杀。但难民却是大汉子民,要救。杀错了,杀多了,就等着面对劳苦大众的愤怒,面对士族文人乃至天下悠悠众口的讨伐咒骂吧。这次是来立功来了,不是来背黑锅的
所以,如今吴颖他们看见一大群叫花子一样的人群,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那就判别是无辜的难民,不去管他们。只有主动攻击时,吴颖曹操才派军迎击。
而且根本无法料敌于先,而且很容易被黄巾跟踪埋伏,而且往往是黄巾突然发难,才知道这是会红着眼张开血口咬人的黄巾,而不是嗷嗷待哺毫无反抗能力的难民
因为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他们官军武器战力优势明显,但如此消极被动地对战。又面对人数远远多于他们的黄巾,日子久了,每人都是又困又乏。
背后那只大手,利用了吴颖和曹操的重重顾虑,这才将战力雄厚的一万多官军,在路上多拖了一半的时日
画面转会现场,却说老黑朗声应诺,然后一踹马肚子,健硕的身影就猛窜而出,朝着那只胆大包天的野狗冲杀而去。
野狗看见一人舞着刀,骑着比它身形大得多的骏马飞奔而来,老黑手中的长刀印着月光,发出的幽幽寒光反射入野狗眼中,野狗终于知道,眼前的敌人自己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于是丢下一摊血肉模糊的美餐,撒腿就跑。而老黑也是怪叫着穷追不舍。
吴颖身侧一个三十几岁,中等身材,浓须小眼,霸气十足的黑甲将领,看到吴颖对一只野狗如此大动干戈,欲杀之而后快,不由地跟身旁几员将校对视一眼,几人都不由地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人正是曹操
“吴将军何必跟一只畜生呕气,不值当,不值当啊。”曹操望着远处你追我赶,惹来众兵士哈哈大笑的一人一马一狗,眯着小眼看了吴颖一眼,叹了口气道。
“这等饮人血、食人肉,残暴不仁的豺狼孽畜,我吴颖是见一个杀一个,拼着一身是伤也是甘之如饴,值当的很”吴颖淡淡瞥了一眼曹操,目光又投向了远处已经追近了野狗,正马背上俯身举刀欲砍的老黑,冷淡地说道。
“可大汉锦绣河山,天下豺狼却是堆成山,杀得完么。”曹操叹了一声,然后斜蔑着眼,望着月影下显得愈发动人的匀称身姿和如玉的侧面,呵呵笑到,“不过将军不到弱冠之龄,如此柔弱之躯,竟有如此嫉恶如仇的情怀抱负,曹操钦佩啊”
“不敢当吴颖粗陋草莽之辈,哪里比得上曹将军献刀诛贼的勇气,心怀天下以身报国的担当?更比不上曹将军敢自称矫诏,号令天下诸侯勤王的豪情智谋。”吴颖不知为何,以前几乎麻木不仁的她,看到眼前遍地骸骨的场景,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于是问答也就有了敷衍的意味。
“将军谬赞了。那次可是功败垂成啊,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曹操连连笑着摆手,然后看着吴颖问道:“轩辕关已破,不啻于在把洛阳的南天门给捅漏了,必能让董卓手忙家乱。将军所言,此次破关,刘扬功劳甚大。来日可否为曹操引荐一下,也好当面表达曹操的敬意?曹操是爱才如命,求贤若渴啊。”
提到张扬,吴颖心中不免一颤,几日不见难免相思,她幽幽地说道:“求贤若渴,对他,你再求也是没用的……”
随着一阵喧天的哄笑,却是老黑提着野狗的尸体,踏月归来。
“小——”老黑刚要忘形地向吴颖显摆,但想起如今自家小姐是女扮男装率军出征,也就将刚到嘴边的那个面对吴颖的“姐”,给变成了指着自己的“人”。
“——小人,已经将这畜生了结了,将军——不如咱们把这畜生给炖了,犒劳一下各位?”老黑将血淋淋的野狗随手搭在马背后面,把满是鲜血的手往下裳上一抹,向着吴颖曹操等人嬉笑道。
吴颖闻着那浓浓的血腥,看着远处那具残缺不全的尸身,经老黑这么一说,忍不住一阵恶心,不由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白了老黑一眼。
曹操几人也都笑容有些发僵地看着老黑,然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吴颖,似乎是在说:“你这个部属,真是活宝”
望着月色下空旷的原野,曹操指着前面的高坡道:“在前面扎营如何?”
吴颖点点头。
立在坡上,吴颖望着月色下苍茫的平原,苦笑道:“真怕突然又冒出来一股衣衫褴褛的人来。”
曹操哂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的对手就是看出了我们怕担负恶名,而畏首畏尾,所以才使出了这样的诡术。”
吴颖点点头,问道:“曹将军有何对策?”
曹操背手而立,看着苍茫大地,笑道:“曹操是个爱惜名声的人,所以一路来屡屡不忍错杀。但曹操同样是一个不愿被人利用摆布的人——”
说着,他呵呵笑着的脸骤然一肃,小眼在月色下射出逼人的杀机,嗓音也变得深沉的可怕:“蹬鼻子上脸,把曹操惹急了,曹操天王老子都敢杀”
而此刻隐秘的树林里,两个少女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站在那儿,望着蜿蜒而过的大军,后面一个身着短衣身披蓑笠的壮硕汉子,小声躬身问道前面那个少女道:“姑娘,我们该怎么做?”
前面那个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很是青春靓丽。虽然模样只是中上,算不得绝丽,但她一身青衣罗裳,却是勾勒出她那近乎完美的身材。配着她那灿若星河、勾人心魄的乌亮眸子,竟给她七分姿色平添了十分的风采。
也许是老天嫉妒她的骨肉如此匀称完美,所以才剥夺了她脸蛋的倾国倾城,所有优点好处都一个人占齐了,是要遭天谴的。
后面一副婢女模样的少女也就十五六岁,梳着丫髻,也很靓丽动人。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正警觉地东张西望,似乎是在警戒。
前面那少女,一动不动,背手而立,依旧透过枯木丛林,望着月色下行军的队列,柔和的月色洒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躯上,竟有种圣洁的不敢让人亵渎的光彩。
“先盯着他们,让各部不要轻举妄动,若有需要,我自会通知你们。”那少女的声音清扬悦耳,似乎是天上飘下来的天籁。但不沾一丝烟火尘埃,不带一丝人欲情感,冷淡之中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遵命”那汉子抱拳沉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一闪,就消失在茫茫丛林里。
当那汉子消失之后,婢女就凑上前小声道:“这群官军顾虑重重,杀伐一点儿也不果决,可见他们的统帅多么无能……”
见到少女不语,侍女继续说道:“既然摊上这么无能怯懦的对手,接下来的活儿交给张燕他们去做就可以了……我们已经在这儿逗留了这么多天了……而荆州扬州来信,荆州刺史被杀,扬州刺史病故,两州刺史之位高悬未定,各派系为了高位争权夺利,干戈不休。加上那里已经有了管亥程远志的人马呼应,我们该趁两州同时群龙无首、严重内讧的良机……”
少女用手打住侍女的话,淡然说道:“倪儿,不必心急。荆州扬州那里先让他们乱着,把冀州的大事给圆满了再走也不迟。”
“小姐,张燕、陶升已经向小姐效死,而且张燕很有能耐,他的黑山军战斗力也颇为可观,韩馥的冀州军就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而如今袁绍派来的援军看来也比冀州军强不到哪里去,就算没有小姐的辅助,也不虞他们能翻了天……”倪儿有些焦急地说道。
“不要轻视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一时被难民束缚住了手脚,一旦他们被逼急了,不再在乎嗜杀之名,我们如今的手段就没用了。靠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土鸡瓦狗,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少女说道。
“可——不是还有张燕陶升的精锐么?”倪儿急切地说道。
少女缓缓摇头,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张燕此人是父亲的义子,也算是我的义兄,而且为人也算中正忠诚,既然我接任了太平道,他也立誓效忠,就不虞他会轻易反叛——”说道这儿,少女脸色一肃,沉吟道:“但陶升此人却是巧言令之徒。如今向我效忠,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而且能得到不菲的好处。但这样的人,经不起诱惑,经不起变故。与其等着他日后反叛,还不如趁着如今,把他给清理了,把他手下的精锐一并交给张燕。”
倪儿一听,沉思片刻,有些迷茫,但还是点点头,又看着自家小姐说道:“我们在这里帮董卓拖盟军的后腿,但董卓自己那边先出了问题……轩辕关被破,盟军就能摆脱二十万西凉军精锐的封锁,直扑洛阳腹地——”
倪儿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若是董卓那边先垮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啊。”
少女点点头,笑着看了倪儿一眼:“你倒明白的挺多,没有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倪儿羞赧一笑,少女就敛去了笑容,冷笑道:“董卓狂妄自大,又胸无点墨,本姑娘苦心帮他,他却自己被人捅漏了天,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倪儿吓了一跳,小声问道:“小姐,您……该不会是想南下,帮董卓补天吧?”
少女瞥了倪儿一眼,双手背起面朝明月,淡然说道:“看看再说。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而此刻,张扬夏侯惇的北伐大军,已经跟张济张绣贾诩的人马,展开了数场血战。
贾诩张济要补天,而张扬却要将补天的人一块儿给捅成喷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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