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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穆手势温柔,手里布帛一寸寸吸着她发上的水,湿润一块又重新换了块帕子,他的声音却仍是冷冰冰的,“不耐烦消遣就回绝,又没让你非要去应付。”
“那可是未来的德王妃,”舒仪嘟了一下嘴道,“我这样回她面子,以后风飞九天了,还不回头找我麻烦。”
郑穆嗤她,“就你心眼多。”
舒仪抬手整理衣襟,托在腮上道:“德王立志高远,前程远大。王妃病重多时,前些日子我去王府时拜见过她,看起来身子大不好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给沈家女让位,王府下人早已经视沈玉为主人,这种时候我去得罪她,不是找不痛快嘛。”
郑穆仍皱着眉,脸色却缓和不少,道:“不喜欢避开就是了,她手再长,还能管到我府里来。”
听他口气,完全不将沈阀女子放在眼中,舒仪不禁暗暗生出一丝疑惑,到底是德王对他信任非同一般,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弟子以后就遵照行事。”她笑了笑。
两人自解除师徒关系以来,舒仪就改了称呼,可有时或玩笑或气虚时总要冒出旧称呼。师徒关系乃是大伦,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大白天下,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郑穆心头有些不悦,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说了多少遍,你我早已不是师徒,莫再做此称呼。”
舒仪笑着道:“是、是。”
头发擦得半干,郑穆拿来梳子,给她把头发梳理开。舒仪手里拿着一面小铜镜,照出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此时动作细致温柔,与他往常冷峻的模样完全不符。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郑穆问。
舒仪眼睛半弯道:“你这样真像我爹。”
郑穆手僵住,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舒仪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自小她就无爹无娘,身边照顾的权势丫鬟婆子,未尝有过孺慕之情,刚才那一下也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并没有往心里去。郑穆听了却有不同感受,他遇见舒仪之时,她尚年幼,身边并无亲近长辈,因此对他特别黏糊,长大之后表白感情,郑穆心底隐隐存着一丝疑虑,她这份感情是不是孺慕更多,而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
这一丝顾虑深藏心底,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总时不时让郑穆刺心。
此刻蓦然被舒仪一句话挑起,郑穆脸色黑沉,唇抿做一线。
舒仪摸了摸发梢,感觉浑身舒爽,笑道:“这几天可憋死我了,行军真是辛苦,可算收拾干净了。”说着转过头,却看见郑穆脸拉得老长。
“混在士兵里这种出格的事你也敢做,回去之后非要找个婆子管事好好看住你。”他冷声道。
舒仪苦着脸,心想刚才好不容易绕开这个话题,怎么就过不去了,她住着他的袖子道,“就这一回,日后再也不做了。”
“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混在里面成什么样子。”郑穆道,胸口忽然一热,她依偎过来,头发上清新的幽香一脉脉往他鼻子里钻,心里的不快渐渐就散了。
郑穆揽着她,声音温和不少,“非要跟去京城到底为什么?”
“我收到五姐的来信,舒哲舒晏在京城里不老实,怕要在这场乱战里惹出什么祸,通往京城的通信都已经断了,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真要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拦住他们。”
自从郑穆同意让她与舒家往来信件,就知道外面的事瞒不住她。舒家在京城的动向他也略有耳闻,舒哲舒晏在京中频频拉拢官宦子弟,舒阀原本是士族翘楚,存有几分威势,拉拢一批人后也是声势浩大,然而没有触及朝廷权利中心,到底也没有掀起几分波澜,权宦高官并不真正放在心上。明王起兵之后,郑衍重用萧铭石闵,提拔任用一批人,疏远了刘阀等人,可舒阀在京中多番运作,也没有得到任何便宜。据密探通报,留在京中的舒阀两人,近期有联系明王的动向。
郑穆没想到,失去舒老的舒家竟衰败地如此之快,尽管世人看待舒阀仍是觉得高不可攀,但是在郑穆这种宗室权贵眼中,舒家已经偏离朝廷政治中心,败落只是时间问题。而舒阀年轻一代,手段和智谋都还稚嫩。
“舒哲舒晏自持当初有从龙之功,谁知圣上并没有重用舒阀中人,两人郁郁不得志,眼看京城战事将起,这两人居然想要投靠明王。简直可以说是找死。”舒仪恨恨道。
“富贵险中求,舒家的人倒是胆子大得很。”郑穆道。
“光有野心,眼光却太糟糕。”
“哦?”郑穆微微一笑道,“你这么不看好明王?
舒仪侧过脸来对他露齿一笑,满是狡黠,“明王如何我不清楚,但是德王有你辅助,自然是棋高一着了。”
如此直白的奉承,郑穆一阵好笑,手里握着她一缕发丝,黑亮柔顺,让他的心也跟着软塌下去,手臂环在她的腰上,贴着她的耳根说道:“军中多有不便,你就做我的亲兵跟着,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多照顾你,平时休息就在我的帐里。”
舒仪目光四下一扫,“我睡哪里?”
郑穆见她一个女孩儿说出这样的话半点不扭捏,双眼澄澈如水,分明心思不放在男女之情上面,再想到自己暖玉温香在怀,心猿意马,心中顿时有些羞恼,在她粉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牙齿用了些劲。
舒仪“哎呀”一声惨叫,摸着耳朵扭动身体不依。
郑穆禁锢住她的身体,声音略有些暗哑,“你个丫头,做事胡作非为,连名节都不要了吗?”
舒仪叫苦道:“是你安排的,怎么反来怪我了,要不我就老实做亲兵,给你账外站岗。”
“胡闹。”
“这不行那也不行,郡王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嘛。”舒仪道。
郑穆心知她是故意耍赖,脸上可怜的表情十有八九全是装的,可心里到底还是过不得,道,“我命人再备一张软塌给你休息。”
舒仪眉眼舒展,把长发捋至身后,学着军中礼仪抱拳以覆,“诺。”
灯烛之下,郑穆见她一袭白色军服,黑色滚边,身形纤秾合度,肌肤腻白如玉,亦男亦女的装扮显得风流袅娜,眸色沉了沉,凝视着她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