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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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9 章

    那侍卫长心乱如麻指了指院后。

    当秦诏走过去时,看到凤离梧正面色青紫地倒在床上,四周摆满里刚从地窖里凿出冰,似乎在防止尸体腐败。

    他并没有走过去,之前心内大功告成的窃喜也被眼前的情形一点点地驱散干净。

    就算之前心中对凤离梧夺妻之恨充满怨念,但自幼接受的忠君之言犹在耳旁,而凤离梧其实一向待他不薄。

    而直到现在,看着凤离梧倒下,他的心中没有欣慰,反而涌起了一股子悔意。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头之路?

    只待凤舞继位,他作为拥立新君有功之臣,自然可以摆脱父辈的控制,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徐氏再也不会去迫害他心仪的女子……

    想到这,心内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略微缓解了些,他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靠前,只是跪下冲着凤离梧的尸体叩头之后,便转身复又回到了前厅去了。

    做了好一会,那个在前厅痛哭的侍卫送走了先去京城送信的秦诏后,才折返回来,转入内室,对已经从冰堆里起身净面换衣的太子小声道:“殿下,他已经走了。”

    凤离梧看着手上没有洗净的一点紫青的染料残渣道:“派人盯紧他,连同他这几日送信与何人,又与谁接触接一查到底!”

    方才他虽然没有睁眼,可是秦诏的一举一动皆由人细细观察。

    储君暴死他乡,相关人等皆有跳脱不掉的罪责,可是秦诏虽然面露悲意,却不见惊慌。

    更重要的是,他对何人行刺连问都没有问,若说他是个不知情的,凤离梧第一个不信。

    想到秦诏如此算计姜秀润,肯定并不知为行刺与他。若是姜秀润落在了他的手里……

    凤离梧不敢细想姜秀润此时的处境,只嘱咐贴身侍卫们,不要与蒙在鼓里的太守多言,更不要让他知道姜秀润与姜禾润是一人之事后,便遣了他们下去,只表情阴沉地等待着暗卫们的消息……

    姜秀润此时倒真没有怎么受罪。

    凤舞跟凤离梧除了长相肖似几分外,其他的各方面皆是天差地别。

    同一开始六畜不分的太子相比,凤舞殿下就很是享受了。

    虽然是颠沛流离的皇子,可他暂居魏都小乡,衣食起居无不考究。

    而他所饮的一杯清茶都是千金难求的云山红雾。茶匙也是精雕细刻的红木材质,将茶叶的清香挥散到了极致。

    而凤舞也没有想到,在这京郊消磨时日,等待佳音的光景,竟然觅得红颜知音一位。

    他的茶叶虽好,奈何先前服侍的茶女手掌上的功夫不到位,总是拿捏不住冲泡的火候。

    而现在自己珍藏多日的茶具被眼前这位波国质女握在手中,那纤细莹白的手腕翻转,功用被发挥到了极致,热气蒸腾,冲泡飞泻,茶香四溢,宛若掌上轻舞的动作一气呵成。

    只让凤舞看得不错眼,任凭茶香笼罩身心,待得接过温热的茶盅时,细细品酌,那苦中带香的滋味顿时溢满唇舌之间。

    他连品了两盅,然后道:“难道我的皇兄也喜好茶道?姜姬平日总是为他冲泡吗?”

    关于这点,姜秀润觉得凤舞必然知道的很清楚,自己也毋须撒谎被他抓了破绽去,只端起一只茶盅一边饮一边道:“君当知你的皇兄,平日食饭也是心怀公事,连嘴里的是鸡肉还是鸭肉都分不大清楚,又怎么会消磨时光慢慢地行茶上功夫?”

    凤舞挑眉一笑,觉得姜秀润之言的确是实情。凤离梧就是这么个不解风情,不懂得享受的寒酸种儿。

    于是他半撑着身子靠在软垫上看着正清洗茶盅的姜秀润道:“那……这么说来,姬陪在他的身边,不得施展高雅的技艺,岂不很是无聊寂寞?”

    姜秀润取了一旁软帕擦拭着手上的水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臭德行?心里只有江山的锦绣,懂得什么女人的曲幽心思?”

    凤舞这几日一直细细观察姜姬的一举一动,倒是知道她此时要做什么,便轻车熟路地拿起一旁的鎏金八角盒,揭了盖子递给她道:“原来的鹅油膏子润手,味道实在不佳,便命人给你配了樱花方子的膏,里面还有人参的汁液和珍珠细粉,最是滋养肌肤。”

    姜秀润贴近闻了闻,那小心翼翼抽着鼻子的样儿逗得凤舞勾起嘴角:“怎么还怕我下毒不成?”

    被凤舞看穿,姜秀润倒也懒得遮掩,只调高了眉毛道:“君可是到现在都给我的侍女灌着软筋骨的药汁呢!前天,我去见浅儿,她还跟我哭诉,不知这药汁可有什么遗症,可别以后软了骨头架子,怀孩子时,一个松胯,那孩儿便早早从肚子里掉下来……”

    凤舞可知道姜秀润的侍女嘴里的刁毒,而姜秀润学她说话的表情又像,倒是惹得他忍不住大笑。

    他今日心情好,也不在意浅儿的粗鄙之言,只拉拽过姜姬的一双柔荑,亲自为她涂抹香膏,并道:“若她如姜姬一般老实知趣,谁会去灌她,倒是能省了我几碗汤药……不过我倒是想知,我与皇兄,哪个更讨你的喜欢?”

    姜秀润刚要张口,他却伸出长指抵住了她的香唇,轻轻嘘了一声后道:“我要听姬的真心话。”

    姜秀润撩拨开他的手指,身子微微靠,上下打量着紧盯着他的凤舞。

    此时凤舞并没有施展缩骨奇功,带着凤家皇室血脉的青年是另一番的俊美。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的眼,似笑非笑道:“你的那位皇兄可不会挖空心思给女人配抹手的香膏……”

    凤舞自认胜过了凤离梧一筹,心里一时舒坦。

    在博取女人欢心一道上,凤离梧的确是没有开窍。

    宫里长大的皇子们开解人事甚早。十二三岁时,虽然还懵懵懂懂,身边就已经配有开解的宫女了。

    那时据说是凤离梧的外祖父在朝上陈词,父皇才让凤离梧出宫入御书房里读书。

    他与其他伴读们偷偷传看宫画,偷偷议论哪个宫女知情知趣时,凤离梧只坐在自己座位上闷头写字。

    他的底子不好,总是写错字,几乎每天都被负责教导皇子的太傅加罚。

    就算有人恶作剧,将那册子摆在他面前,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将它移送到一边,继续写他的大字。

    后来渐大了,自己的母妃当时代替皇后掌管六宫,为了免得被老臣说她苛待皇长子,便拍了宫女去开解凤离梧的人事。

    结果当那宫女去侍奉凤离梧时,却被凤离梧一巴掌打出了卧房。

    据说是嫌弃她总是在他眼前晃,耽误了他看窗外的湖景……

    姜秀润这般多才而风情无比的女子,在那种呆板的男人手里能得到什么滋养?又怎么会喜欢那种无趣到了极点的男人?

    不过是在夹缝里求生存,依附在凤离梧,以色事人罢了。

    就在方才,他已经得了秦诏的暗报,说是影女得手,秦诏亲眼看见了凤离梧中毒的尸体。

    凤舞的心放下一半,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动身前往洛安。

    凤离梧太阴险狡诈,他不能不防。

    待得父皇昭告天下太子殁了的时候,才是万无一失之时,一向爱宠他的父王,自然会安排他出现在大齐朝堂上的时机。

    毕竟在凤离梧的专权之下,父王连宠幸年轻宫妃的机会都没有,平白少了许多子嗣。能替代凤离梧成为储君之人,除了他别无他选。

    这里也是不什么万全之地,今夜他就会转移到别处,切断与秦诏的联系。

    那已经是一招废棋,凤离梧手下的党羽众多,为了避免他们为了旧主雪恨,自己自然不能背负弑兄的罪名。

    凤舞知道,若是想要避免消息走漏,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女子连她的婢女一同杀掉。

    这女子太乖巧,谈吐做事,样样都合了他的心意。

    世间女儿虽多,可多是庸脂俗粉,有几个像她这般心思透彻玲珑的?

    可这么好的,凤离梧拥有霸占了那么久,他却未曾得过滋味。若是狠心杀了,与焚琴煮鹤的俗人有什么不同?

    向来嗜好收藏名器字画,珍品古玩的凤舞,觉得也该将这难得的妙人,好好藏在身边。

    而此时,他倒是可是先把凤离梧的死讯告知给这女子,免了她还对凤离梧怀有什么侥幸的心思。

    当他慢慢说出凤离梧已经死了的消息时,姜秀润正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震,那水珠子溅落动了裙摆之上,犹如点点泪痕。

    凤舞脸上的笑意渐失,凤眼微微眯起,冷声道:“怎么?姬心疼了?”

    姜秀润不解地慢慢转头看他,困惑地道:“嗯?”

    凤舞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道:“姬,这是要哭出来了?”

    其实姜秀润心内也大是震惊,没有想到骤然听闻凤离梧死的消息时,胸口像堵了一般难受。

    心情一时也是纷乱极了。

    他……竟然就这般的早早死去了?他死时,可认定了是她杀了他?路过桥头时,会不会执拗的守在那,等着骂她一句“狗东西”……

    一时间,姜秀润竟然有些意味阑珊,再也兴不起与凤舞虚以委蛇之意。

    她雪白的颊边划过一串珠泪,无限迷惘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哭。”

    凤舞没有再冷声责问,只静静地看着她如同迷路孩童一般,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时心头不知为何,有些什么东西悄然滋生。

    一句在书本里看到的诗句,倒是不经意间浮上心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再言语起身离开,便让她哭一场,可是至此以后,再不可为别的男子流下半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