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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墨生园的,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与夏晟卿隔着栏杆执手而望,再往前……是那一触而过的吻。
唇上仿佛还留有夏晟卿的温度,绵软而又温热的触感,胜过世间无数。
“公主,您可算醒了!”
夏子衿还迷迷糊糊地停留在昨夜的记忆,神思却被一声半嗔半怨的呼唤打断了,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见眼前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了起来,一身嫩芽儿绿宫裙的小葵手里捧着一碗蜜枣粥,似是松了一口气,嘟着小嘴儿抱怨了一声,放下碗将夏子衿扶着坐起来。
“本公主怎么会在这儿,明明是在天牢……”夏子衿撑着小葵的手坐起来,靠上身后小葵垫过来的团金织锦软垫,身子这样一动,又觉得头穴疼得厉害。
“公主还说呢!皇上让您禁足,偏偏防不住您偷溜,奴婢昨日穿着公主的衣裳在房里等了又等,就是不见您回来,真真是急坏了!”
小葵嘟着嘴儿埋怨,夏子衿昨日身子滚烫,人都要烧得糊涂,她又是担心又是心急,偏偏拗不过夏子衿,只能由着她去天牢。
“幸好后来小夏公公将烧得昏迷的您送了回来,莫不然奴婢可要和小桓子冲到天牢去将您找回来了!”小葵将案上的蜜枣粥舀了一调羹吹凉,喂进夏子衿的口中,摇摇头叹气道。
夏子衿听得小葵如此碎碎的念叨,不由得噗嗤一笑,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是浮现了出来。
昨夜她与夏晟卿说完话,高烧不退,体内的病开始作祟,昏昏沉沉就晕了过去,她昏迷之前听到了夏晟卿隔着栏杆焦急的呼喊,又迷迷糊糊瞧见有一双脚奔到她身边,而后就是一片黑暗。
而今听小葵说是小夏子将昏迷的她送回墨生园,那么昨夜她昏迷之前见到的那双脚,应该便是小夏子的。
含过小葵喂过来的蜜枣粥,甜丝丝的暖热在口中化开,仿佛病中丧失的气力也恢复了好些。
夏子衿一边含着甜糯的粥,一边想着什么。小夏子是明圣帝身边的人,即便平日里与她交情尚可,也没有好到亲自到天牢里接她的地步。
看来……明圣帝是知道她私自出宫前往天牢,早就派人跟着她了,所以才会在她昏迷的第一时间便见到小夏子。
夏子衿眨了眨眼睛,忽然便有些琢磨不透明圣帝的心思了,之前她两次跪在御书房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是一桩,这次禁足她却又默许她偷偷去天牢,更派人在后头跟着她又是一桩。明圣帝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是她之前想得太多了,明圣帝其实是……在意她的安危,所以才故意不见她,不让她卷进这一次的阴谋?
“公主,您在想什么呢?”小葵一边喂着粥,一边问道,瞧着夏子衿的眉头皱起来又舒缓开,舒缓开又皱起来,心中仿佛百转千回了许多个来回一般。
夏子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有些迫切地问道:“前朝那边……先下是什么局势?”
小葵放下粥碗,将夏子衿唇边的水渍用帕子擦去,笑道:“公主切放心吧,昨日小夏公公送您回来的时候特地交代奴婢,您若是醒过来问,让您放心便是,夏总管定会平平安安地再次出现在您的面前。”
夏子衿听出了这番话是明圣帝借着小夏子的口转达,悬着好些天的心这才真的放下。幸好一切只是有惊无险,幸好她没有失去重来一世最想保护的人,太多太多的幸好,夏子衿这些天来从未感到如此舒畅。
“小葵,再让小厨房准备些吃的,要……紫薯薏仁饼,虾球糖醋溜,还有山药小薯羹!”夏子衿摸着扁扁平平的小腹道,心中的大石放下,胃口也莫名好了起来。
“好!奴婢立刻就去!”
小葵笑眯眯道,圆溜溜的双眼弯成了月牙,没有什么能比夏子衿活力起来更让她欢喜的了。
墨生园中是一派欢欣之气,而重重宫墙之隔外的北殿金銮大殿之上,却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番风景。
殿中央已经哗啦啦地跪了一干人等,连同尊贵无比的皇长子殿下亦在其中。朝臣们一个个正襟危立,生怕高座之上的明圣帝会迁怒到自己的身上。
只见明圣帝正坐在龙椅之上,双手扶在膝上,却早已捏得关节泛白,本就威严的眉目更加肃穆骇人。
他冷哼一声,将案上的明黄色奏则砸到皇长子的脸上,一字一顿道:“这一次的科举舞弊案,大理寺卿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地写在上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皇长子神色凝重不已,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低跪许久膝盖早已酸麻,而面对明圣帝的质问,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儿臣……儿臣……”
皇长子根本没有料想道今日的朝堂会是这样一番局势,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今日只等着明圣帝判夏晟卿一个死罪,好一吐他不肯归顺自己的怒气。
谁知道今日金銮殿上,明圣帝与大理寺卿仿佛事先排演好一般,啪啪地甩出了一干让他哑口无言的罪证,甚至连他这些年布在翰林院中的暗线也挖了出来,这一巴掌打得他措手不及,根本没有事先准备好合适的说辞。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啊?”明圣帝大吼一声,臣子们皆是一抖。
“朕如此信任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地败坏德行,败坏我大莱皇室的名声!买卖殿试试题,与翰林院里头一干乌合之众联合起来成立一条科举敛财的利益链,朕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吗?”
皇长子握紧了双拳,却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辩驳之言,明圣帝仿佛是事先将他能找到的借口全数堵死了一半,人证物证俱全,不容他有分毫狡辩。
“父皇……儿臣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父皇饶恕儿臣吧!儿臣对天发誓,绝无下回!”皇长子伸指起誓道,强装镇定地抬头对上明圣帝满是怒气的双眸,心中忐忑不已。
而明圣帝看向他这般态度,却没有减轻分毫的怒气,反而越演越浓,呵斥道:“你以为你一句下不为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呵,朕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明圣帝犀利的目光在大殿之上扫过,在每一个和舞弊案有牵连的大臣面上一一看过去,目光越发冷了起来。
“诸臣听令!此次的科举试题贩卖舞弊案件乃朕掌管大莱以来闻所未闻,其恶略程度当诛!”
皇长子捏紧了拳头,心中忐忑不已,不会的……他是明圣帝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明圣帝不会杀他。
而旁的一干涉案大臣们却一个个都被抽尽了力气一般,明圣帝已如此说,想必此番是在劫难逃……
“皇长子谋划科举舞弊,令朕心寒,解除手上一切权利,在府邸中思过,将半数财产充进国库,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参政。”明圣帝道,大袖挥开,眼刀在地上的涉案臣子们身上一扫,更是冷然,“其余罪臣们,按照犯事情节大小处罚不一,大理寺卿随后将细节呈报上来,重者处死!至于参与到舞弊案中的学子,功名一律无效,且终身不得入仕途!”
“皇上,请三思啊!”而此时,一直在一旁观望的越太傅却手执笏板上前言道,“虽说皇长子与大人们触犯条法,确是有罪,可他们也确确实实是为皇上效力,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请从轻发落吧!”
越太傅乃是一朝老臣,此刻带头为皇长子等人求情,而朝廷之中皇长子党羽与和涉案大臣交好的臣子们也纷纷跪地请奏跟随道:“求皇上三思!”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臣子!”明圣帝冷笑着连说了三声好字,胸腔之中的怒火已经快要蔓延到喉中,令大臣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言语。
“朕还没有开罪到太傅头上,太傅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头了吗?既然太傅要替他们求情,朕就成全你!”
说罢,明圣帝便从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哼气声,一字一顿道:“越太傅身为科举主事,竟分毫没有察觉荼毒科举万千学子多年的利益链,是为不尽责!为罪臣求情,是为不尽情!朕念在你为朝廷尽心多年,不予深纠,罚俸三年,革去科举主事官的职位,降职为太保,即日生效!”
此话一出,朝臣哗然。
越太傅乃是主持科举多年的老臣,而此番明圣帝不但罚俸降职,更革去主事权,无疑是要将越太傅狠狠打压一番!
与此时无关的朝臣们都有些懵了起来,皇上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便雷厉风行地便处罚了越太傅,究竟是何种意思?
而有些目光清明的大臣,却已经看得明白,皇上这分明就是要那越家开刀了!恐怕那些被处置的涉案大臣不过是陪衬,皇上真正想要处罚的,是掌管科举多年却默许这样污浊庞大利益链存在的越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