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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否闷闷不乐的回到行辕时,华佗正在给一个血人包扎伤口。
那是一个真正的血人,身上纵横交错全是伤口,几乎就没一处好肉,小若榴端着一只木盆在给华佗打下手。
小若榴的美目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小若榴是因为老家将袁福的阵亡而伤心落泪,小若榴自入袁府,老家将袁福就对这个可怜的异域小姑娘关怀备至,对于若榴来说,袁福几乎就是她的爷爷。
对于袁福的阵亡,袁否其实非常伤心,原本他身边就缺少贴心的忠仆,袁福一死,他现在身为就更是没一个可用之人了。
袁否走到血人面前,问华佗:“华侍医,这厮还能救活么?”
华佗一边缝合伤口,一边说:“这人失血太多,活下来的机会不大,而且,失血过多并不是首要威胁,最主要的威胁是,他左胸口的矛疮已经伤到了胸骨骨骼,骨髓已经流入血液之中,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将会持续发热。”
袁否皱了皱眉,又道:“然后会怎么样?”
华佗道:“如果三天之后还是高烧不退,他就必然丧命,如果三天之内能够退烧,就会在矛疮位置形成一个包囊,然后他就能够活下来。”
说话间,华佗已经缝合好了伤口,又在若榴端着的木盆里洗净了双手,对袁否说:“公子,小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这人能否活下来,就只能看他造化了。”
“谢谢华侍医。”袁否道,“如果他最终能活下来,一定会感激你的。”
华佗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份,却用不着谢的。”
说话间,一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来,对华佗说道:“华侍医,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又咳血了,皇后叫你赶紧过去看看。”
华佗一听便赶紧收拾药箱,又向袁否辞行。
袁否跟着走出行辕,却被小黄门给拦住了,说:“公子,皇后有懿旨,此时不宜诸位皇子、公主见驾。”
跟小黄门一起过来的两个羽林郎便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拦住了袁否。
袁否脚下一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黄门和华佗匆匆离去,忽然之间,一种不好的预感便笼上了心头。
袁否两世为人,看过不少宫廷剧,知道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宫斗最惨烈的时候,如果袁术没有什么大碍,那还没有什么,万一袁术有个好歹,只怕就麻烦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袁术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挂掉,袁术逃到汝南又撑了两年多。
但是凡事无绝对,因为他的干扰,历史已经出现了一定的偏差,难保袁术不会突然之间挂掉,这么说来,他也应该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被冯氏一系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现在也并非没有一博之力,不管怎么说,他手里至少还握有羽林卫,经过下蔡大胜之后,这两千羽林卫对他袁否已经是心服口服了,有这两千羽林卫做为后盾,就是面对张勋的八千大军,袁否也有一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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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开始,袁术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尤其是在他僭位称帝之后,孙策挟裹江东四郡脱离仲家王朝自立,致使仲家王朝的实力一落千丈,袁术为此气得大病了一场。
后来虽经华佗治好,可一直没有好利索。
这次仓皇逃出寿春,半路上又遭到了孙策截击,丢失了几乎所有的皇室用度,袁术又惊又怒,便又旧病复发了。
华佗过来给袁术诊过脉,又开了张方子。
袁术的病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气血两虚,如果是常人,服几剂补药也就好了,但袁术却不行,袁术因长期纵情酒色,身体早已淘空,补药对他来说不啻于虎狼药,是能直接要了他的老命的,所以得慢慢温补。
待小黄门熬好了药,冯氏端着亲自给袁术喂药。
袁术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来,只勉强尝了一口便不肯喝了。
“太苦,朕喝不下。”袁术摇头道,“皇后,朕想要喝****。”
冯氏放下药碗,叹息道:“陛下,此前带出宫的两大车蜂蜜尽皆失落,却让臣妾上哪给你找****去?”
袁术便又气得拿拳头直擂木板床:“想我袁氏四世三公,何等清贵?朕更是贵为九五之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乎?”
冯氏劝道:“陛下息怒,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袁术却弯下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等咳嗽完了,袁术拿开掩住口鼻的白绫一看,只见上面尽是血迹。
袁术便哀叹道:“皇后,朕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冯氏赶紧劝道:“陛下春秋正盛,只是偶染小疾罢了,华侍医都说了,只需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如初,陛下千万不要多想。”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袁术摆了摆手,又说道,“皇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朕说?”
冯氏摇头道:“没有……”
“行了行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朕还不知道你?”袁术打断冯氏道,“朕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有话说,趁朕还能够做主,有话就赶紧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冯氏小声说道,“是姬儿。”
“姬儿怎么了?”听说是自己宝贝女儿有事,袁术立刻紧张起来。
“其实也不是姬儿,是猗儿。”冯氏接着说道,“姬儿刚才跟臣妾说,袁否派羽林卫假扮江东军,抢走了猗儿府上的财物……”
“胡说!”袁术再次打断冯氏,“黄猗少不更事,皇后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冯氏道:“可是这事,不单猗儿这么说,就是一干勋臣贵戚也都是这么说……”
袁术道:“那还不是因为否儿维持秩序,不让黄猗和勋臣贵戚的车队先行出城?然后他们的财物都被孙策给抢了,就把怨气全都撒到了否儿头上,别以为朕病入膏肓,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朕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冯氏闻言不由得愣住,到这时候她才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袁否在袁术心里的分量已经今非昔比了,在以前,袁术每次说到袁否,都以逆子相称,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否儿,而称呼他女婿却是指名道姓,一口一个黄猗。
不知不觉间,黄猗和袁否在袁术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悄然逆转了。
若长此以往,袁否难保不会有取代袁耀的一天,尤其是现在袁否越来越展露出军事和政治上的才能,想到这,冯氏不由得不寒而栗,若有朝一日袁否真取代了她儿子袁耀,还能有她好果子吃?袁否不赐死她才怪。
当下冯氏以退为进,哭拜于地道:“陛下,臣妾恳请立袁否为太子。”
“你这又是干什么?”袁术心烦意乱道,“朕何曾说过要废立太子?”
冯氏抽泣说:“陛下,臣妾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现在军中将士都说公子否勇毅过人,朝中大臣也都在说公子否贤能无比,陛下若是改立袁否为太子,可谓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臣妾和耀儿绝无半句怨言。”
“行了行了。”袁术不耐烦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乃古制,这太子之位,却不是说谁勇毅过人谁贤能就是谁的,得按照规矩来,没有规矩,何成方圆?皇后你放心,这太子之位就是耀儿的,谁也抢不走。”
冯氏坚持说:“陛下,方今我仲家江山风雨飘摇,以耀儿之才能怕是难当此任,唯公子否勇毅过人又贤能无双,方能当太子之大任。”
袁术深深的看了冯氏一眼,发现冯氏不像是作伪。
当下袁术喟然叹道:“皇后,难得你有这等见识,也不枉朕疼你这么些年,不过废立之事就不用再提了,否儿也是个有见识的,朕会跟他说,叮嘱他好好辅佐耀儿的,朕这仲家江山,终究还得依靠他们兄弟两个来撑持。”
说了这么多,袁术也是累了,想要休息。
冯氏便唯唯诺诺的退出帐外,一回头却看到小黄门抱来一堆书简,便问道:“拿这些书简却是要做什么?”
小黄门答道:“陛下忽然想读左传。”
“左传?”冯氏心头一动,从小黄门手中接过那堆书简,然后从中抽出一卷,递还给小黄门,说道,“陛下风寒未愈,不宜久读,就拿这卷给陛下吧。”
“诺。”小黄门接过书简,倒退着走远几步,然后进了袁术的行辕。
袁术虽然出身世家,平时却醉心于声色犬马,极少读书,这时候身在病中,却反而有了读书的雅兴,便吩咐小黄门找来左传。
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袁术其实是想从左传中寻找僭位的法理基础。
因为这段时间仲家王朝迭遭败绩,袁术已经对称帝这件事产生动摇,所以想从左传中寻找法理基础,重新坚定他的称帝决心。
可是,当袁术从小黄门手中接过书简再一看,却一下愣住了。
因为小黄门拿给他看的这卷书简,竟然是《楚世子商臣弑其君》
楚世子商臣弑其君,说的是春秋时期楚国王室的一段公案,老国王也就是楚成王,准备跳过长子商臣,立幼子职为太子,结果心怀怨恨的商臣就把他弟弟公子职还有父亲楚成王都给干掉了,自己篡位当了王,就是楚穆王。
捧着书简,袁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