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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直连连摆手:“小红姐姐,刘某一介武夫,对对子是万万做不来的。”
沈小红笑道:“现在想起来喊姐姐了,刚才还掏枪吓唬人家,不行,绝对饶不了你,对得出也得对,对不出也得对。”
周嘉睿帮腔道:“西桑,别难为刘侍卫了,有什么冲我来,别说对对联了,作诗也是可以的。”
林素也帮着刘彦直说话:“姐姐,三个对子太多了,少些吧。”
沈小红笑眯眯道:“你们都帮伊说话,好吧,就出一个对子,对得出就饶了你,对不出晚上多吃一坛老酒。”
刘彦直见躲不过,硬着头皮道:“出吧。”
沈小红不慌不忙,从老妈子手里接过火折子,优雅地吹了一口,火焰明亮了许多,她点燃水烟袋,吧嗒吧嗒抽了几口,高深莫测道:“阿拉先要问侬一件事体,答得出,对子才能出。”
“请讲。”刘彦直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这回怕是要出丑了,晚上一坛子黄酒躲不过去。
沈小红道:“侬知道什么叫自来水么?”
刘彦直哑然失笑,自来水对于清朝人算是先进玩意,对自己来说就是身边的寻常事物,沈小红煞有介事的,莫非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知道一点。”刘彦直道。
沈小红说:“十几年前,杨树浦有一间英国人开的自来水厂,水管子通到全城,只要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的就流出来了,不分早晚,随时都有,我出的这个对子呢,所以叫自来水,阿拉出的这个对子,就和自来水有关,刘侍卫,侬听清楚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沈小红清脆的声音响起,同时傲视众人。
果然是绝对啊,林素也是饱读诗书的高门千金,平素也能吟诗作对,她自忖这个对子自己对不出,一双秀眉不由得皱了起来。
刘彦直低头做苦苦思索状,其实暗自偷笑,他刚苏醒那阵子每天上网,恰好看过这个对子,沈小红难不倒他。
周嘉睿跃跃欲试,想在佳人面前露一手,但是沈小红不给他这个机会,看刘彦直半晌不说话,这才道:“其实这个对子不光你对不出,上海滩的这帮文人雅士也对不出。”
刘彦直抬头道:“你需要几个答案?”
“哪能?”沈小红一愣。
只听刘彦直中气十足的念道:“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山东落花生花落山东,山西悬空寺空悬西山,西湖垂柳丝柳垂湖西,黄山叶落松叶落山黄,怎么样,够么?”
“侬是武夫?呸,我看是状元郎吧,特地跑来消遣人家。”沈小红怔了几秒钟,随即恢复了常态,挥舞着手帕娇嗔道,但是可以看出,她深深被刘彦直的文采所折服。
林素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心上人如此文武双全,看来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唯有周嘉睿心中暗骂刘彦直无耻,靠百度来的东西抢了自己的风头。
有了这段小插曲,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傍晚时分,一个小厮拿着纸牌子回来了,满脸的不高兴,原来每到初一十五,沈小红都会派人去码头等候刘彦直,今天喜出望外,忘了把人叫回来了,刘彦直当场赏了小厮一枚银元,于是皆大欢喜。
沈小红推掉了当晚所有的局票,闭门谢客,只招待京城来的贵宾,附近饭庄送来一桌上好的合菜,两坛陈年花雕,大家欢聚一堂,开怀畅饮。
书寓的餐具极其精美讲究,象牙箸,说不出名堂的瓷器晶莹剔透,刘彦直只认识喝酒的杯子,敞口浅腹,杯壁上绘着雄鸡引吭高歌,只是不清楚是明代成化年间的鸡缸杯,还是清代仿造的杯子,总之拿到现代,拍卖个几百万应该不成问题。
沈小红这种书寓先生平时应酬的宾客非富即贵,自然长袖善舞,极会调节气氛,周嘉睿当了半辈子教书先生,满腹经纶找不到倾泻的出口,如今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在旁边烘托着,他自然精神抖擞,夸夸其谈,一番高论把沈小红听的倾心不已。
“这是真正的国士啊!”沈小红心中暗想,她平素结交的那些人虽然也有些才情,但仅限于经商为官吟诗作赋,哪有周嘉睿这样天文地理军事政治无所不通,更令人称奇的是他说的一口流利的英文,更让沈小红艳羡不已。
“周大人,侬教我洋文好不好?”沈小红娇滴滴地哀求道,身子凑到周老师身旁,香风都快把他熏醉来。
“好说,好说。”周嘉睿扶了扶眼镜,“洋文也分很多种,英语法语俄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我懂得不多,只会说八国的语言,看你想学哪一国的?”
沈小红想了想道:“咱们这儿是英租界,就学英语吧。”
周嘉睿卖弄道:“这儿不是英租界,准确的说是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公共租界,美国人也占一半的,你是要学英国伦敦牛津腔呢,还是学美国波士顿口音?”
沈小红佯怒道:“让你教个英语,哪有那么多花头,不学了。”
周嘉睿忙道:“那就英国牛津腔,大不列颠贵族说话都这个调调,美国人虽然有钱,终归是暴发户,没底蕴没涵养,就是一帮乡窝宁,拿不出手。”
刘彦直和林素相视而笑,两人对话不多,交流都在眼神里,老管家在旁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老爷因祸得福,不但官升一级,还得了个乘龙快婿,可谓双喜临门,那姓周的师爷若是知道,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沈小红忽然指着刘彦直道:“状元郎,你得多喝几杯。”
周嘉睿道:“这么好的酒都便宜了刘侍卫可不妥,不如咱们来划拳,谁输谁喝。”
沈小红拍手赞道:“好,有一个算一个,不许退席,也不许代酒的。”
大家兴致勃勃,酒意正浓,猜拳行令,喝的痛快,除了老管家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就去门房睡觉之外,其余人等一直喝到深夜,菜也凉了,酒也残了,沈小红酒量过人 ,又命人添酒回灯重开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刘彦直是铁打的硬汉,低度数的黄酒喝再多也不上头,其他人都已醉意朦胧,沈小红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她早就看出来刘彦直和林素郎情妾意,借着酒劲嚷道:“今晚趁着长辈在,就帮你们把婚事定了,兰姐,你说呢?”
兰姐就是二姨太,她一个妾室,出身又卑贱,哪有什么发言权,不过这回林家遭遇大难,大姨又跟人私奔了,是她护着小姐找到安身之处,虽然是处书寓,但总比流落街头来得强,所以自以为立了大功,索性装一回大,娇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不在,妾身就善作主张了,你们一对璧人情投意合,不做夫妻老天都不答应哩。”
沈小红道:“对,兰姐做主,我做大媒,挑日子不如碰日子,就今天了,林小姐喝醉了,状元郎,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不扶新娘子上楼去。”
林素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三从四德牢记于心,可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下狱,逃难,沦落风尘,各种悲欢离合交织折磨下,人的心境总会潜移默化的改变,再加上喝了一些酒,满面绯红,半推半就,虽然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沈小红使了个眼色,老妈子和丫鬟上前将林素搀扶上楼,她媚眼如丝看着刘彦直:“状元郎,你不去找林小姐共度良宵,难不成看上姐姐我了?”
“哎,刘侍卫不是那种人,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周老师赶忙打岔。
“我……”刘彦直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想说这进度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周嘉睿伸过头来,满嘴酒气道:“傻小子,装什么假正经,这儿可是青楼,就是干这个买卖的地方,上去吧,生米煮成熟饭,给你老丈人弄个外孙子。”
“不好吧。”刘彦直嗫嚅道。
“你不上去我可去了。”周嘉睿连推带拽,硬是把刘彦直推上了楼梯,二姨太是个有眼力价的人,推说不胜酒力也退席了。
酒桌上只剩下周嘉睿和沈小红,红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脂粉气。
“周大人可愿做我入幕之宾?”沈小红幽幽问道。
“求之不得。”周嘉睿道,“只是在下身负重任,不日将随李中堂北上与洋人斡旋,怕是在上海耽搁不了几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沈小红道。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逢场作戏,但周嘉睿也不免动情,低低道:“西桑……”
沈小红轻轻将螓首埋在周嘉睿怀里,周老师软玉温香在怀,忍不住低下头去啃佳人的俏脸,桌上的红烛善解人意的晃了两下,灭了。
与此同时,刘彦直正在二楼绣房里束手无策,南方的房间格局小,一张架子床就占了小半面积,檀香木的家具古意盎然,窗外一轮弯月似美人的眉毛,红罗帐中,那个酷似甄悦的女孩子侧卧着,睫毛忽闪,肌肤吹弹可破,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装睡。
是做一回禽兽,还是禽兽不如,刘彦直陷入矛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