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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问渔撑着伞走出去不远,方景城便在前面的路口等着,四周尽是雨水漫漫,大雨冲走了夏日的炎炎,也让摆摊的小贩能躲得这一日的懒,调皮的孩子爱玩水,被家里的大人揪着耳朵提回屋檐下,佳人的衣摆被雨丝轻染,染了一道浅浅的水印。
“我去问沈清让故人问的事了。”傅问渔举着伞说道。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当年的事吗?”方景城接过她的伞,揽过她肩头缓步走在雨天里。tqR1
“我只是想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改变皇帝的心意。”关于方景城不想说的事情,傅问渔也不想打听过多,秘密这种东西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秘密的当事人不愿说出来。
“我说给你听,你就当听了个故事。”方景城把伞偏了偏护好傅问渔,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水里。
战神白氏一族自丰国建立之初就有,是当年跟着开国皇帝建功立业而存于世的,世代以守护丰国为族中死律,方景城母亲白秀秀是战神之后,二十三年前,皇帝为称帝登王,迎娶了她。
当时诸王纷争不断,丰国急需一个稳定的人来接手帝位,皇帝与白氏一拍即合,才有了那场联姻,白秀秀并不喜欢父皇,但她依然是皇后,就因为她姓白。
再后来,丰国大定,与祈国打了几场仗,方景城便是那时候跟着他舅舅上的战场,五年前他收到京中传书说白秀秀病危,赶回京中时,白秀秀已经死了,听说是病死,但并非如此。
方景城舅舅也在战场上被人暗杀,白族当时有白姓男儿八人,族人数以百计,皆死得离奇古怪,方景城不甘母族之人死于非命誓要彻查,查到最后却是皇帝在后主使,当时方景城年轻,冲进宫中要问个明白,但那一日他遇上袭杀,肖颜开为救他,死于四勾箭,从此,方景城再不多问,一直到今日。
“你娘亲……”傅问渔疑惑,白秀秀到底是怎么死的?要杀一个女人很简单,可是这个女人背后有如此可怕的靠山,谁敢杀呢?
“我娘亲死在我父皇手中,当时她又怀了个孩子已有五个月身孕,中了故人问之后体质更虚,父皇,用一把三叉戟剥开了她的肚子,听说是个女孩,那本是我的妹妹,五公主。”方景城说话间轻轻淡淡,傅问渔听着却不能动弹,是怎么样丈夫才能亲手杀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当年白秀秀该是何等绝望,方景城又是何等愤怒发狂?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皇帝下此毒手!
见她停步,方景城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傅问渔,轻笑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我也是。我母亲其实并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她会武功,从小又被几个哥哥疼爱,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后宫那种地方,她也从不低头,她总说,白氏后人岂为他人让须眉?”
“方景城……”傅问渔颤声,不忍再听。
方景城理了理傅问渔让风雨吹湿的头发,笑意始终淡淡:“方景阅的生母其实是个贵妃,好像是伶妃,而不是现在的皇后,伶妃生下方景阅之后一直觊觎太子之位,我娘本无意与她相争,反正她也争不过不是?可是她却下毒害我,我娘一怒之下提了根棍子去了她宫里,我娘武功极好,把伶妃打得去了半条命,伶妃去向父皇告状,却被父皇软禁了起来,再后来她就病死了,皇后抱养了方景阅,这么些年来,方景阅也一直认皇后为母亲。他恨我,倒也不是没有源头,皇后从小就告诉他,我娘是杀了他生母的元凶。”
“你为什么不报仇?”
“报仇?杀了父皇吗?”方景城笑出声,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拉过傅问渔的手在掌心细细揉捏,“当年害死白氏一族的人,除了我父皇,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若我要报仇,这天下的人,我要杀一半,而且当时祈国大军压境,白氏一族已去,若是丰国皇帝突然驾崩,谁能稳定军心?”
“那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你都听过了,父皇杀尽白族的人,却单单不敢动蛛网,我娘亲及母族家里的人皆去以后,我留守京中,接任蛛网少主,好在以前就跟着舅舅们去见得多,早就是定下来了的要接任的人选,接手的时候也并没有太过麻烦,我答应父皇永不争太子之位,做他的刽子手,成了这京中恶鬼,只是为了保住蛛网最后这一支人罢了,那是白族百年来的心血,不可断了传承。”
“你就不曾去问过,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对白族吗?”傅问渔不解,以方景城的性格如何能忍得下这等血仇?
“问过的,白族中出了内奸,投靠了祈国,皇帝又正好对白族有除掉的心思,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所以把白族斩草除根了。”方景城最后洒然一笑,并不是每一个凄惨的故事都有无辜的委屈。
傅问渔靠进方景城怀里,手臂环在他腰间,并非是可怜方景城的遭遇,她只是觉得,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到最后原来都要用鲜血与生命来洗礼的,可是方景城,他连报仇都不能,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隐忍,又岂会没有恨意在心头?
五年前,他真的失去了所有的人,却不得不依然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声父皇,不得不为了他人的性命而退让,不得不为了所谓的天下和国家,放弃了他生而为人子的本性,他何尝不委屈?
现如今的他能笑着说起往事,神色安然,语调轻淡,好像那都只是别人的故事,而没有在他的心头一刀刀刻上,傅问渔只想问一声他,这么多年来,可是苦得难以开口,所以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傅问渔,你看,我跟父皇之间,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在?”方景城拍了拍她肩头,依然笑说。
傅问渔拥着方景城在雨水中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说:“你是不是已经厌倦了?”
“对,我早就厌了。”他吻了吻傅问渔的发丝,“不过为了你,再撑个几十年也无妨。”
雨下得稀里哗啦,半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把孤独的伞在雨中立了很久,伞下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她远远看着那一对拥立在雨中的璧人,眼中灼出滚烫的泪水。
她想起有一年也是这样,那男子曾经这样拥着另一个女子,在雨天里说着笑话,男子眉目舒展地看着那女子赤着脚踩着水泡,笑声串成一串似银铃作响,他也总是那般宠溺地看着,只担心她别要着凉。
如今时光过得好快,一转眼五年过去,那男子眉目未曾多变过,甚至连这场雨都似曾相识,只是那怀中的人却换了,到底有什么好的呢?傅问渔,你到底有什么好?你会害死王爷,你会让害死很多人,你为什么不离开?
你为什么不死!
夏日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便放晴,傅问渔约了小开和胡膏在一处茶楼里坐下,开口便是:“我要你们在两日配出故人问的解药。”
关于皇后得病这件事,胡膏也是知道的,他虽已不在太医院里当职,但总有几个旧友,自然听说了,但看傅问渔的神色极为认真,便觉得皇后这病是不是有蹊跷?
“傅小姐,故人问乃是国师一脉相传的毒药,两日内若要配出,只怕不易。”胡膏却不是故作推辞,只是这事儿的确棘手。
“不易也要配出来,若是容易我找你们两个做什么?”傅问渔脸色有些冷意,方景城昨日有些话说得不完整,但依然可以猜到白族倒下之事与孟皇后少不了干系,否则她怎么能在当年就坐上后位?怎么会抱养方景阅?又怎么会知道故人问?
既然她要以死相逼,傅问渔就让她连死都死不成!
方景城要顾忌得太多,傅问渔却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当年她用这药害了方景城的母亲,如今又想用这药换得方景阅回来,做梦!
“问渔姐姐,我答应你,就算两日内我们配不解药来也会想出别的办法。”小开从未见这傅问渔这么严肃冷酷地跟他说话,便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认真地说起来。
傅问渔拍了拍他肩膀:“小开,我相信你。”
“嗯!”肖小开听罢也不再怠慢,拉着胡膏就离开,既然只有两天的时间,他们就必须加快速度。
他们刚走不久,花璇就进来了,拱手说道:“小姐,查过了,方景阅的确是在准备行囊准备回京事宜,看来皇后已经通知了他让他早做准备。”
“他倒是想得美。”傅问渔一声冷笑。
“小姐,这几日你与王爷都忙着这些事,婚事可别落下了。”花璇小心的提醒,怎么这两人快成亲了却都不急了,个个在忙别的事情。
傅问渔看了看茶楼窗子外面,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她与方景城这场婚事只怕要多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