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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一早,萧韶就和蒋阮几人钻出帐子,回头往密林口大营的方向回去。昨夜一夜倒是好眠,萧韶自来在外行走,对驱散野兽之事颇有心得,加上随身携带防止蛇虫鼠蚁近前的药粉,竟是无一物打扰。今日便也是回去比较猎物的时辰,皇帝的彩头也不知花落谁家。萧韶猎到的猎物就随意的捆成一摞搭在马匹后背上。他志不在此,蒋阮也对那个所谓的彩头无甚兴趣,两人说是狩猎,倒不如说游玩。猎物不多,只每一样都有点特色罢了。
待回到营地,果真发现许多人都已经回来了,俱是硕果累累,瞧见他们夫妻二人与宣沛一道回来,众人也免不了有些惊讶。宣沛便同皇帝说明了此事,听到林中有凶猛的野兽,皇帝也皱起了眉,立刻叫人去审问管狩猎场的官员。蒋阮心中沉吟,皇帝这般举动,分明就是早前并未听到有人回禀此事,那就说明,这野兽并未遇着其他狩猎的公子哥儿,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想来辜易之前遇着的狼群,也不过是因为他恰好走在宣沛前方而撞上的。
正想着,蒋信之和赵瑾也回来了,辜易带着剩下的随从跟在其后。赵瑾同蒋信之的关系似不再像之前那么古怪,自然了不少。蒋信之翻身下马,就先走到皇帝面前,大约也是在说野兽的事情,皇帝面沉如水,之前的轻松一扫而光。
蒋阮的目光落在营帐前几名悠然而坐的美人身上,王莲儿娇美温柔,浑身散发出淡淡的书卷之气。穆惜柔冷若冰霜,艳若桃李。至于蒋丹,却是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人,仿佛十分满意今日的好气氛。
蒋阮无声别过目光,蒋丹费尽心机弄出这么一遭,放出野兽却又只针对他们几人,但又深切的明白野兽不可能置他们于死地,其中必然有什么用意。蒋阮大约能猜到一二,只是……她的目光在回来的众人身上环绕一圈,心中了然,果真,若真是那样的话,蒋丹这一次,赌的也实在太大了。
便见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一名男子,那人浑身血淋淋的,依稀可以分辨是宫中侍卫。这样一个血人一出现,在场的女眷颇多,立刻就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皇帝的御前侍卫忙将那人拦住,那人似是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众人这才看得清楚,他的背后竟然是一只箭矢,穿胸而过,显然已经活不出来。他抬起脸,有人才看出来他是太子跟前的侍卫,下一刻,这奄奄一息的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救……救太子殿下。”说罢脑袋往边上一歪,死了。
皇帝惊了一惊,这么多年,太子虽然无德无才,不过只占着一个虚名,天下的江山是不能交给这样一个人的。太子迟早是要换人的,但在一干各怀鬼胎的儿子中,太子至少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在宫中,他原先子嗣兴旺,但凡稍微单纯一点的儿子都死于各种明枪暗斗中。太子是他的长子,也是皇后的儿子,对于太子,皇帝总是要念几分情的。是以这么多年在宫中,他虽冷落着他,却也并不废他的太子之位,甚至有些时候还令手下人暗中护着他。今日一听太子出事,皇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王莲儿也忙站起身来,走到皇帝面前轻轻拍了拍皇帝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她俱来是做惯了这等温柔解语之事,轻声道:“陛下先别急,让人去密林中搜一搜且是,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有上天庇佑。”
皇帝派人去密林中搜寻,出了此事,众人再也无心关注狩猎之事,堂堂太子出了此事,众人都心中暗自祈祷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不要惹得九五之尊大发雷霆,殃及池鱼才是。
不过片刻时间,搜寻的御林军果真回来了,其中一人背上的正是奄奄一息的太子,皇帝一看,面上就沉了下来。太子浑身都是血,为首的侍卫忙道:“太子殿下受了重伤,陛下,殿下身边的侍卫全都被杀了,看起来是中了伏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皇帝怒喝道。
随行太医连忙站了出来,侍卫将太子抱回帐中榻上躺好,太医进去片刻后又出来,众人均是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他,太医抹了把额上的汗,一下子跪下身去,道:“陛下,微臣无能,太子殿下的伤势太重,长箭穿胸,只怕回天乏力……。”
“胡说八道!”皇帝一脚便将跪在脚下的老太医给踢到一边,怒道:“朕只给你一条路,治不好太子,你这颗脑袋便也不要留着了!朕养你们,不是要听回天乏力四字的!”
老太医没法子,只好抖抖索索的又回到了帐中。只是这边随身带着的药材不多,太子的伤势不可耽误,还是得启程先回宫去。
皇帝已然气的发狂,一场好好的讨彩头的狩猎谁都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皇帝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干不知所措的众人面面相觑。宣离唇角的笑容如沐春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宣华,叹息道:“五哥,太子殿下出事,真是可惜啊。”
宣华也回他一个笑容,话中有话道:“是啊,真是可惜。”
蒋阮垂眸,静静的看向不远处的蒋丹,蒋丹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着蒋阮微微一笑,竟是有几分得意。
宣沛自一边走了过来,皱了皱眉道:“这女人看着实在碍眼极了。”蹩脚的手段,狭窄的眼光,却每每出些毒辣的招数,就同毒蛇一般,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放心罢,”蒋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很快就不会碍眼了。”
……
宫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自从奄奄一息的太子被抬回来后,皇帝的脸色就比六月的冰还要寒冷。宫中的下人这才惊觉,原来皇帝待这个平日里看着并不怎么在意的大儿子,原也是这般有心的。此次太子出事,必然是有人设计,在密林处遭到伏击,对方也实在是狂妄至极,几乎没有将皇帝放在眼里了。
只是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朝中上下风声各自不同。如今五皇子八皇子暗中较劲,还多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十三皇子,这其中的每一个都是有可能想要叫太子殿下丢了性命的。若真的查出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朝中的风向怕也是又要变了。
不仅前朝,后宫也不安宁。皇后得知了太子出事后的消息,同皇帝大闹了一场。皇后这么多年在宫中几乎是有名无实,并不搭理后宫的事情。如今唯一的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情,对于皇帝这么多年的怨言一夕暴发,竟是对着皇帝出言不逊。皇帝虽然理解她因为紧张太子才这么说,可多年来身处高位也养成了不容置疑的性子。当下便狠狠的罚了皇后一番。
在以往,帝后二人的感情再如何淡薄,也不至于到撕破脸的境地,众说纷纭,皇帝终于对皇后最后一分的尊敬之心也没有了。后宫之主也终究要易主,德妃现在为了五皇子已经做撒手主子,几乎不怎么出现。如今风头最盛的三位美人又各自有各自的长处,花落谁家,确实是个未知数。
不管外头怎么谈论,每个人都还是顺着自己的事情。蒋丹觉得心情极好,大约是事情办成了,皇帝这几日又都守在太子面前,和皇后吵架更是心烦意乱,根本不来踏足后宫,她一扫前些日子蒋权之事带来的阴霾。蒋权的事情暂时还没下落,可蒋阮就要倒霉了。
她穿了一件镂金挑线纱裙,梳了一个百花髻,小心的给自己戴上了耳饰发簪,环佩叮当,镜中女子因为好颜色而显得更加娇美。似是觉得这般打扮不再显得老气横秋,蒋丹自己也满意的抿了抿嘴,抹上了最后一点胭脂。
“蒋昭仪这般打扮可是为了父皇?”一个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似乎还带了几分陌生的轻佻:“父皇果真好艳福。”
蒋丹转过身去,宣华自外头走来,在蒋丹的寝宫中坐下。此刻外头已近夜色,今夜皇帝要去王莲儿寝宫中歇着,倒是不会到这边来。宣华这般大喇喇的进来,蒋丹先是一惊,随即又放下心来,闻言便半是幽怨半是调笑道:“五殿下看陛下此刻在何方,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令臣妾伤心?左右怎样打扮梳妆,陛下都不会来这儿的。”
宣华本来只是想过来与蒋丹商量太子之事的后面安排,不想进来便瞧见美人梳妆,此刻又瞧见蒋丹楚楚可怜的神情,幽怨的话语,眼神不由自主的就有些飘了起来。老实说。蒋丹生的并不差,蒋家的女子,多多少少都继承了一些蒋权的好相貌,蒋丹的颜色与蒋阮和蒋素素比起来虽然逊色多矣,可在宫中便如一朵清新的小花,娇俏娇憨的很,还带着几分楚楚姿态,最是能令男人心折。
只是再如何动人,都是自己父皇的女人。宣华虽然私下里形式荒唐,德妃对他的耳提面命终于还是起到了几分作用,知道有些女人能招惹,有些女人一个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招来致命的祸患。所以那心中的荡漾不过几分便被自己收了起来。只道:“蒋昭仪便是多心,父皇如今宠爱你甚多。”
蒋丹却是注意到了宣华一闪而过的痴迷,她有些得意,又有些惊喜。人总是贪心的,蒋丹当初进宫,是想要谋求一份富贵和地位,做人上人,为此她牺牲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少女的所有自由。等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去了之后,她便不满足了,想要更多。
譬如对于皇帝的不满日复一日的积累起来,蒋阮可以找到萧韶那样俊美年轻的男人,她却要和一个与自己父亲你年纪不相上下的男人相处缠绵。她如今也是花一般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思春,难不成就要在宫中,守着一个老男人,看着自己的美貌如花一般的枯萎?她不甘心。
宣离城府太深,即便到现在,蒋丹都看不透这个人,宣华倒是要简单一些,此刻看宣华,模样也算俊美,更重要的是,他是如此年轻,与自己的年纪配起来正好……。蒋丹恍恍惚惚的想着,突然扬唇一笑,道:“再多的宠爱,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到臣妾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一滴滴罢了。”她抚着自己的宽大的袖子,从中露出的一截皓腕莹白如玉,上头涂着的蔻丹更是如新鲜的花朵,她柔声道:“许多时候,这寝宫里都是空空的,一点人烟都没有,臣妾总归是个女子,也是会寂寞,会害怕的。”
宣华心中一动,似是从蒋丹的话里听出了许多,再看那硕大宫殿中独坐的女子,美貌如花,深情幽怨,一双盈盈眉目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有着无限情意与渴望。宣华终于有些坐不住,蒋丹状若无意的点起一边的香,那香是西域进贡来的香,香味极淡,又十分清爽,然而却能令人不知不觉中疯狂,每次皇帝来的时候,她都会点着这香,今日还是第一次用在别的男人身上。
然而却有一种刺激的快感,仿佛是一种疯狂地宣泄。寝宫中微弱的灯光慢慢的映照在人身上,慢慢的夜空中传来压抑的低低喘息,慢慢消散在寒风中。
……
蒋阮放下手中的书,回禀的探子已经回来多时,萧韶沐浴过刚出来就瞧见蒋阮坐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连手上的书也拿反了,不知道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他走过去抽走蒋阮手中的书册,蒋阮回过头来,萧韶将被子与她盖的更严了些,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明日大约他们就能搜出刺中太子的那枚箭矢是咱们王府的了。”蒋阮道。
一句“咱们王府”虽然是蒋阮无意中吐出的话,却显然取悦了萧韶,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好想的。”他既然都做了安排,必然不会让不利于王府的事情发生,蒋丹和宣华打的好算盘,却从来都低估了对手,端的以为全世上的人都与他们一般笨罢了。
蒋阮看了他一眼,有萧韶这般的人在身边总是省事许多,反正他什么都会安排好。她道:“其实你便不做手脚,真的如了他们的愿,皇帝总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皇帝这个人优柔寡断,任性目光短浅,可有一样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的优点,便是永远对萧韶报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蒋丹不知道萧韶的身世,和宣华以为只要将事情一味的往萧韶身上推便能成事,偏不知道这事情从一早开始就是错的。一旦真的查出来与锦英王府有关,皇帝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人在污蔑萧韶,反而要从萧韶的对头上去查了。
要是顺水推舟,大约到最后也是可能查出蒋丹和宣华的,只是那样事情便又得花上一段时间。
萧韶道:“不这样,你又有麻烦了。”蒋阮本就不受皇帝喜爱,宣华这么多年都未曾对锦英王府轻举妄动,怎么会突然动手。主谋必然是蒋丹,蒋丹好端端的何必鼓动宣华,自然是因为蒋阮。这样一来,皇帝又会认为蒋阮是个祸患精,先入为主的念头总是特别长久,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萧韶自己先把后面的麻烦处理了。
蒋阮没料到萧韶还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也知道了宣华和蒋丹的事了?”
萧韶无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蒋阮摇头:“她胆子果然很大。”蒋丹会和宣华滚到一起,在蒋阮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蒋丹其实并不是算的多聪明,手段多高超。之所以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完全是因为一个忍字。大约是和当初的宣离宣朗一样。从前在尚书府的时候就做出一副无害怯懦的模样,而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蒋丹擅长于蛰伏,做事更细心的很,注意不留任何把柄给他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与宣华苟且的事情,一旦成事,日后必然会有无穷的祸患招来。蒋丹宁可要祸患也要和宣华在一起,实在是不符合她谨慎的性子。总归不是她想要借此与宣华交易什么,蒋阮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那便是为了……。宣华这个人?
蒋丹大约也并不喜欢宣华,不过蒋阮自来就听过深宫之中不甘寂寞的妃子勾搭外人红杏出墙的风流韵事。大约蒋丹与那些女子并无甚区别,对于*也是心中有所渴望。只是皇帝年纪大了,与她这样的年纪怎么能忍受?
蒋阮问萧韶道:“此事你要插手吗?”
“全凭你,”萧韶道:“我在后面兜着。”
蒋阮忍不住就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萧韶,沉吟道:“现在看来,我运气也是不错的。蒋丹找了皇帝那么大年纪的人,难怪要转而去选择宣华这样的年轻人。而我活过前后两世,年纪加起来……。或许也是称得上是你的长辈,这样看来到是我占了一个便宜。连红杏出墙也不必了。”
“红杏出墙?”萧韶眯了眯眼睛,语气倏尔危险起来。
蒋阮平日里对人的情绪拿捏的最稳,今日也没有听出来萧韶话里的不同,依旧道:“你如此美貌,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下一刻,就被萧韶扑倒在榻上,萧韶目光深邃,语气淡冷:“嗯,我多努力一点,你也没有别的精力出墙了。”
蒋阮:“……”
……
一夜无声的过去,蒋丹整了整衣裳,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觉得浑身自有一种酸疼,昨夜的疯狂散去,似乎房中都还有留有余韵。在宣华身上,她找到了自己的新鲜和年纪,终于觉得自己同宫中那些老女人是不一样的。
宣华是和皇帝截然不同的人,他年轻,精力好的不可思议,*这回事,食髓知味,蒋丹觉得,就是这样一直也不错。
昨夜情浓时,宣华道:“你这样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倒是令我有些不舍了,日后待本殿大业已成,你便换个名字呆在本殿身边吧。”
蒋丹当时只作是玩笑,此刻却是认真的开始思量起宣华这番话来。的确,她不愿意守着皇帝一辈子,皇帝驾崩后她们这些妃嫔要么是被殉葬,要么便是送到庵里去,何不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呢?这天下终究不是落到宣离手中便是宣华手中,宣离如今已经将她视作弃子,宣华却是个极好的人选。
蒋丹唤来身边人:“太子那边如何了?”
“好似是找到了箭矢,”珠儿答道:“不过如今陛下好似很生气的模样,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消息。”
蒋丹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无事的,没有什么消息就是好消息。为了弄到和锦英王府一模一样的箭矢可是花了他们不少的时间,当日萧韶射白虎的箭矢众人也有看到。至于和宣沛走在一起回来更是引得许多人侧目。锦英王府和十三皇子合谋害死太子意图篡位,图谋不轨这个名头压下来,锦英王府又有前车之鉴,就算是想要脱罪,也是很难了。
皇帝此刻必然震怒,只是有关自己的皇子,是以才不能被外人听到,这样倒也是正常。宣沛那个小野种凭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如今就要他也付出代价。蒋丹微微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拔下那根花簪子,换上一根素淡的银钗,道:“走吧,既然太子殿下出事,本宫也是十分忧心的,一同前去探望一番,也是我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