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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拿人家手短,这次不用苞谷吩咐,主动跑去捡球。&qt;
想是刚得了玩物,心里惦记,他有些走神,又或者是忘乎所以,跑得太,以至于收不住脚,一头撞柜子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苞谷眼看着小七冲向柜子,预感不妙,惊愕地张大嘴巴——
哦!噢!
随着“咚”一声响,他猛地闭上眼睛,小心肝一哆嗦,顿时额头也火辣辣疼起来,好像自己撞上去了一样。
太吓人了!
幸亏他没跑。瞧,这不出事了!
他就知道这么折腾肯定要出事,就跟那天拔萝卜一样。
听见小七哭得比打锣还响,他再也不夸小七厉害了,转身一头扑进郑氏怀里,不忍观看。
大舅母刘氏看着这小子,实忍不住笑,又不好笑出声,憋得十分辛苦。
郑氏尴尬极了,将他抱起来递给刘氏,自己上前看小七怎样了,一边检讨,说都是苞谷顽皮,害得小七碰了头。
众人围着小七手忙脚乱地检查,又是安慰哄劝,又喊“拿膏药来”,刘大顺媳妇心疼地嚷“起了鸡蛋大一个包哩!别把脑子撞坏了吧?”
郑氏听她如此夸张,只好再次把道歉话又说一遍。
泥鳅奶奶将重孙子搂怀里,一边帮他揉额头,一边笑道:“没事,没事。老太太揉揉就好了!我乖孙乖了,不哭了哦!”
郑氏喊苞谷道:“来,给小七赔礼,说‘对不住’,帮小七摸摸。”
苞谷上前,望望小七红红额头,瑟缩了一下,才摸摸他手,哄道:“小七不哭。哭。没出息!”
他手破了那天都没哭哩。
刘大顺媳妇听他居然教训起孙子来了,气得拿眼瞪他。
苞谷低头,兜里翻呀翻,摸出一粒花纸包裹糖球递给小七,又把哭没出息话说了一遍。
小七果然就不哭了,不但如此。还挣下地,要跟苞谷玩。
儿子这么闹了一场,郑氏觉得呆不下去了,恰好有人来回要开席了,忙随众人入座。简单用了些饮食,便回到郑家。
经此一事,苞谷清南村名声鹊起。&qt; 传得都神了。当面都夸他聪明,背后都说老张家出了个小滑头,比黄豆还滑头。这是后话了。
郑家,当郑长河两口子向儿子儿媳妇问起下定情况,青木不知刘家对聘礼不满,刘氏和郑氏是不敢说,为此,特地将苞谷戏小七事拿来说了。转人耳目。
张郑两家四个老人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板栗和红椒兄妹是笑不可仰。老老小小围着坐小凳子上喝豆花苞谷,跟瞧活宝似。不住赞叹。
只有郑氏愁眉,对张槐轻叹了口气。
似苞谷这样,别说他眼下还小。就算他长大了,也不好教。若跟他讲不能这样做,不能那样做,说不明白他不服,说太多又恐令他思虑过重;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又怕他太较真。
比如今天这件事,若责怪他不该使唤小七,说小七被撞都是他惹祸,他这样聪明听话,万一顾忌这个,往后都不敢放手跟其他小孩玩咋办?
再说,小七被撞确实不怪他。
两人玩时候,他聪明些,所以占据主动,这有什么不对?谁规定玩时候不准用聪明了?
但也不能夸他,否则以他惊人领悟能力,回头专门使这样心思手段,岂不越长越歪?
只能随他去了,大不了张家往后多给人赔礼道歉。
正跟张槐碰头嘀咕这事,就听张老太太得意地说道:“咱苞谷就是比人聪明!”
张大栓、郑长河两口子同声附和。
郑氏皱眉道:“娘,可别夸他,省得将来他学坏了。小七头都撞个大包哩!”
张老太太辩道:“小七头撞了,那也不能怪咱苞谷。”
郑老太太也道:“小娃儿玩昏了头,摔了碰了磕了,那都是常有事儿,咋能怪苞谷哩?想不出事,非把他手脚捆起来,不让动才成。板栗葫芦小时候,哪一天不跌几跤!”
郑氏道:“我不是说怪苞谷,我是说不能纵了他……”
苞谷忽然抬头——唇边沾了一圈豆浆白沫,像白胡子——望着众人道:“兔子。”
张槐纳闷地问:“咋好好想起兔子来了?”
郑氏也纳闷,说今儿并没见过兔子,也不知他这话从哪来。&qt;
苞谷道:“小七是兔子。”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红椒便问道:“苞谷,为啥说小七是兔子哩?”
苞谷嘻开嘴笑道:“兔子,撞树死了。被人捡去了。”
守株待兔,这个寓言含义他还不能领会,他听时候只疑惑一点:为啥兔子好好地要往树桩上撞哩?
今天看见小七一头撞向柜子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四个老人还不明白咋回事,板栗红椒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笑完,南瓜弯腰低头,盯着堂弟眼睛,哀怨地说道:“苞谷,你让哥哥们情何以堪哪?才听过一遍‘守株待兔’,怎么就想起来了?唉,咱张家有你,我们都别指望冒头了。”
大家笑得厉害,一个个东倒西歪。
黄瓜和锦鲤亲事彻底落定,心情十分好,因而嘲笑道:“南瓜,你自己不用心书,关苞谷啥事?你也别用苞谷做借口,他才几岁,就能压得你不得冒头了?那我哩,可怜我一直活黄豆压制下,我才不容易哩!”
这下,连张槐和青木也都笑了起来。
红椒笑得站不稳,撑着青蒜肩膀喘气,一边道:“南瓜,你还是有机会。苞谷不是还小嘛,趁着他还没长大,你赶紧冒头……”
板栗一直盯着苞谷,见他吃完了,一把将他拎起来。抱怀里,笑眯眯地盯着看;又拉起他胸前帕子替他擦擦嘴,一边道,这才像张家娃,这样才正常!
大家这样高兴,苞谷也十分兴奋。用手摸摸口袋,忽然蹙眉道:“哨子!”
玩过了,回神了,他也后悔了:为了贪一时玩乐,把竹笛轻易地送给小七了。吃大亏了!
香荽问道:“苞谷想吹哨子?吹呀!”
郑氏道:“吹啥?不是送给小七了么!”
她见儿子怔怔,知道他后悔了,遂教道:“往后还随便把东西给人不?你不想玩球。就不玩;哄人家帮你捡球,你把竹笛送给他,这会儿后悔心疼了吧?”
苞谷神情失落,仿佛不知咋办才好。
张大栓见不得小孙子不开心,遂哄道:“不就是竹笛嘛,找人做一个不就成了。让你爹找人做。板栗,这东西是你给他,你那儿还有没有?”不等回答。又转向玉米,“玉米,你有没有?有话就送给弟弟玩。”
玉米摇头说没有。那短笛就一个。
板栗急忙对弟弟道:“大哥再帮你找一个,过几天就有了。”
说完,将苞谷往肩头上一架。托着他玩去了。身后,兄弟姊妹跟了一长串。
郑老太太等小辈们出去后,才“哼”了一声,对青木道:“今儿刘家那边不高兴了?我就说,多多准备些东西,我二孙子娶媳妇,好容易才这一回,家里又不是拿不出,偏你俩好心,怕刘家陪不起嫁妆。你们好心,人家又不领情,倒过来埋怨咱们瞧不起人。这事办,有这样么?要不是黄瓜说太简了,我又把那柄如意放进去,还不晓得今儿闹出啥事哩!”
郑青木尴尬万分,因为这都是他主意。
刘氏急忙道:“后来说开了,就没事了。”
郑老太太气了,拍着桌子对张老太太道:“不提这茬我还不气,提起这茬我气:香荽一个小娃儿都能懂我们心思,刘大胖子活了这一把年纪,大伙儿一个村住了几十年,我跟他爹是啥脾性,他不知道?再说了,黄瓜是我孙子,又不是仇人,我们埋汰刘家,我孙子脸上就好看了?”
郑长河也道:“大胖子忒糊涂了。笨!”
张大栓笑道:“那些婆娘们一嚼舌头,他们不就多心了。”
郑氏面色古怪地看着老娘,问道:“娘,你是咋晓得那边情形?”
刚才他们可都没人说。
郑老太太道:“你不跟我说,我就不晓得了?自然有人告诉我。”
刘氏笑劝道:“娘,这都没事了,咱不想了。腊月二十五成亲,好些事都要准备哩。”
郑老太太悻悻地丢开这一节,大家商量黄瓜成亲诸项事务。
此后,两家人都十分忙碌,直到腊月二十五,将锦鲤接入郑家,才算松了口气。再就是忙过年了。
诸事不能一一述,只说十一月十二日,冬至,张家祭祖。因是张家封爵后首次祭祖,十分重视,特地邀请了一些近亲来参加。
辰初时分,阖家老小及管事家人等全部出动,从张宅出发,向后沿着西山山脊,往祠堂行去。
夹路两旁松柏冷绿苍翠,每隔一段路,林内便掩映着一所院落,或是亭台楼阁。
本来西山坡都是橡树,当日盖这祠堂时,张槐命人将路旁及祠堂附近橡树砍了,种上松柏等四季长青绿树,又点缀几片梅林。这样一来,一年四季,哪怕冬天,这一片景色都不单调了。
众人到得祠堂前,景象又不同:古松虬曲、翠柏森森,显然是从别处移栽过来,不像刚来路上,树木尚幼;五开间大门,两边伏着两只庞大黑色石龟,昂首迎向来人;门楣上印有玄武徽记,匾牌上书“张氏宗祠”,乃是张杨亲笔所题。
进入院内,青石板铺就通道,呈十字型。正面直通北面丹墀正殿,东西则通两侧厢房。正殿五开间,斗拱飞檐、雕镂刻画,气象威严,轩昂壮观;殿内,屏风排列,帷幔高悬,香烟袅袅,细乐声声,正堂上方供着诸神位。
后面,还有两进院落。
当下,张大栓率众子孙进入正殿,分昭穆排定次序,净脸净手毕,燃烛焚香,献爵献酒献帛,祖孙三代分别上前祭告,众人随之叩拜起立。
首先,是族长张槐主祭。
祭文也是张杨亲笔书写,才派人送回来。其文辞庄重,肃穆严谨,既追思缅怀了先祖养育之恩,又历数当世祖孙从寒门到封王艰辛历程,再警醒后世子孙奋然上进,继续光大门楣,兴旺家族!
张槐一字一句,大声庄严宣。
场众人,虽然只有少数人能听懂祭文内容,但都被那沉肃气氛感染,均屏息肃手恭听,连苞谷也得了嘱咐,把小脸绷得紧紧。
念毕,投入火盆焚化,众人随他三次叩拜起立。
接着,是张大栓,他身为张家世年事高老人,完全用简单质朴方式,向祖先们祭告:
“爹呀!爷爷!栓娃子来看你们了……”
才喊出一句,他就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