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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玄武王祖孙三人,另请黄夫子、田夫子作陪,往周府拜访,还请了下塘集有名的“八绝”戏班子来唱戏,说是特地为周家长辈定的。
所谓八绝,指的是班子里有八大台柱。
周夫子不置可否,命人去书院叫来了王穷。
板栗暗叹了一声,知道周爷爷今日要定下孙女婿了,看这情形自己凶多吉少。
他不想知道其中缘故,只想赶在周爷爷决定前,把这戏先演了——不到最后,结局尚难料定。
于是,现场在周家后院搭了一张小巧戏台。
各样材料都是张家事先准备好的,拖进来栽上绑扎固定即可,由青麦和黄麦领人张罗,板栗也亲自在现场监看。
其他诸人都在上房喝茶闲谈,因五柳先生对玄武王印象甚好,忍不住来到后院对他道:“王爷这时候还有心情看戏?”
板栗微笑道:“五叔,这戏可是晚辈亲自和田夫子编的。五叔先看了再说。待会晚辈还想请五叔帮忙说话呢。”
五柳先生诧异道:“王爷跟清明书生编戏?”
板栗含笑点头,也不多解释。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板栗恭请周爷爷和周三太爷等人入席看戏,又特别言明,还要请周伯母和周姑娘也一起观看。为此,特地在正席旁边用帷幕撑起一间雅室,与这边隔开,女眷可从后面直接去那边。
周夫子爽快点头同意了,命一婆子去请太太等人。
这时,板栗终于见到幼时有“神童”之称的王穷,也明白黄夫子说的“风华绝代”是何等效果了。
长相俊雅自不必说,神韵出众也非虚言,除此外,另有诸般风采:束手恭立。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拘谨不安,言语率真,亦不会使人觉得他轻浮鲁莽;既不失年轻锐气,又不显世故圆滑;举止自然,应对得体。
板栗看呆了,第一念头竟然是:当初他怎么没去参加小葱的选婿呢?
若去了,便没有李敬文,他和葫芦也不会着急了。
王穷对板栗也是好一番打量,一边含笑上前拜见:“学生王穷见过玄武王。王爷纵横南北边疆,少年封王。真乃我辈楷模,学生心仪已久了!”
板栗急忙扶起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是个劲敌!
当然。是情敌的敌!
周三太爷看着二人叹气:这一文一武,各有千秋,他也不知该属意谁,只好凭四弟选吧!
周夫子看着他们,眼神深邃。他想的是:大靖正迎来一个辉煌的时期,无数年轻的文臣武将汇聚一堂,将靖国推向鼎盛的巅峰!
寒暄已毕,众人也都坐定,板栗也未让他们点戏,直奔主题。上演新编的戏曲。
戏名为《香木缘》。
全本共分八出:分别是巧遇、再遇、认亲、复姓、获悉、重逢、归还、结局。
巧遇,即是板栗(张乾)、葫芦从云州归来,在渝州路上巧遇周耀辉一行。板栗帮着推车时遗落装有木雕板栗的荷包,最后被周菡所得的故事;
再遇,演的是张家被抄,板栗化名黎章投入军中,在岷州遇见周菡。后派妹妹回清南村征招大夫,顺便护送周菡去青山书院求学的场景;
认亲。演的是周菡来青山书院找祖父的经过,这里点明了周夫子是张子易的恩师;
复姓,演的是黎章是灭了南雀国,恢复张乾身份,并被封为玄武侯的经过,这里点明了他是张子易侄儿;
获悉,演的是周菡住在郑家,无意间从紫茄口中得知木雕背后的故事,由此知道张乾当年曾立下誓言:若有未婚女子得此木雕,他将娶她为妻;
重逢,演的是张乾和周菡京城重逢的情形,并点明周菡在白虎将军大婚时救了张乾,却没有演出救助经过;
归还,自然演的是周菡悄悄派弟弟周篁将木雕归还给张乾的经过了,却没有说明原因,满心怅然,欲语还休,令人扼腕长叹;
最后一出“结局”,不是名字叫“结局”,而是指故事的结局。之所以未定名字,是因为无法定、不能定:张乾从北疆返回,上周家求亲未果,独自静坐在橡园墓地,体味真情真*……
这个结局要等周家来定!
八出戏演完,众人都目瞪口呆,连周夫子都震惊不已,他并不知周菡跟板栗间还有这样一段牵扯;王穷更是失魂落魄:这样一份情缘,岂能用巧合来解释?
第二出“再遇”中,周菡反复叮嘱黎章万不可纳青鸾公主为妾,虽然引人发笑,然心思一目了然。
第六出“重逢”,两人相处的种种场景,也不无情义,不过玄武王被国事家事侵扰,很快就奔赴西北边疆去了。
最后一出,明明没有结局,却最感人:玄武王竟然命人用积雪、树木、坟茔塑造了逼真的场景,他静坐在雪林中,思索周菡归还木雕的缘故;面对淳朴安宁的乡间生活,他由杀伐决断的玄武王化身为普通人,祈求一份真情,并相守到老……
这一出,配乐用的是洞箫。
悠扬清冷的箫声回荡在天地间,将玄武王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是尘埃落定的淡然,那是喧嚣过后的沉淀,那是勘破人生的从容,那是含着微笑的等待!
除了这些,每一出戏词也都填得极妙,或大气豪迈,或深沉隽永,或浑厚绵长,或缠绵悱恻,无不与当时情景、人物心态交融。
到底是“清明书生”,其诗词曲赋的造诣,始终令人仰望,再者,他当时也被这不可思议的奇缘打动,触动文思,尽展所学,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下这传世经典。
看着静坐在墓园中的玄武王,众人也陷入沉寂,仿佛意犹未尽,又或者在思索这戏的结局;女眷那边窃窃私议,又有低泣声传来,不知是何人落泪,还不止一个。
王穷最先开口。
他在这部戏中也有提及,然只闻其人,没有出场。
他本绝顶聪明,当下直问板栗:“敢问玄武王,何时纳侧妃?”
板栗听了一愣,跟着脑中灵光一闪,遂轻笑道:“纳侧妃?谁说本王要纳侧妃了?”
王穷面色有些异样,追问道:“王爷只娶正妃?”
板栗不答反问:“素闻王少爷才名远播,敢问‘大音希声’何解?”
王穷淡淡一笑道:“王爷自知,又何必考较在下。”
板栗点头道:“不错,本王确实知道。本王还知道,‘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同理,真情真*也不用多,一份就够了;媳妇亦不可多,一个就够了。”
“噗”,五柳先生喷出一口茶。
“咳咳”,好几人都低头闷咳。
众人脸都憋得通红,一齐瞪向板栗——这个比喻和引申,好像有些牵强吧?
板栗展颜一笑,四顾铿然道:“在座各位都是名家,莫要嘲笑本王无知无识。本王就是这样想的:真情真*不需多,多则失真;若要过安宁平淡的日子,媳妇也不能多,多则生乱。因此,本王不会管什么礼制,本王只会娶一个媳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哪怕以后没有子嗣,本王也不会纳妾!”
这话可就重了!
板栗看着大家呆滞的神色,问张槐道:“父亲,儿子这样算不算不孝?”
张槐斩截道:“不算!张家还有两个儿子呢!俗语云‘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张大栓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了。
算了,张家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的时候,都没断绝子嗣,若是封了王反而生不儿子来,那可真是命了,挣也无用。孙子说的对,媳妇一个就够了,多了就乱套。那天晚上,菊花不过就提了一下,说他也能娶小老婆,老婆子便跟他闹了好几天,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他,他受够了!
听了玄武王父子的话,王穷叹了口气:这结局已经出来了!
他站起身,对板栗躬身一揖道:“学生恭喜玄武王!”又转身朝周夫子施礼,“晚辈恭喜前辈!”
周夫子对他微微颔首。
周三太爷等人也都看着他目露赞赏之意。
至此,结局是显而易见的了,若等周家公布结果,则不免尴尬被动;若告辞离去,又会令人觉得他气量狭小,不如洒然面对,主动恭喜,才不致狼狈失落。
黄夫子赞道:“到底是王穷,不负美名。”
王穷笑道:“不敢当夫子夸赞。晚辈也是不得以,若这时转身离去,岂不灰溜溜的输了气势?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要等酒足饭饱再走,方不虚此行。”
众人听了大笑,冲淡了些许伤感气氛。
板栗瞧着这个王少爷,没法不钦佩他,遂含笑举茶杯相敬,王穷急忙应答。
二人这般情形,众人见了都欢喜。
周三太爷环视左右,对侄儿侄孙们道:“这第八出戏就由你们来填词。需用心些,切不可让清明书生专美于前,说我周家无人!”
一言未了,众皆哗然。
周家子弟都表示一定不负所托。
田夫子望着周三太爷,愕然道:“还填?晚辈都已经填好了呢!”
众人听了一齐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