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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张家足足摆了三桌,才坐完。
然郑氏和曹氏妯娌两个都未上桌。
原来,郑氏又怀孕了,自然要歇息;曹氏则是身子大亏,经云影诊治后,拟了药方和食谱,从此要精心调养。
葫芦跟板栗到西院看姑姑。
望着床上那个面色黝黑、皮肤粗糙农妇,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齐泪流满面——实是难以跟记忆中姑姑对上。
刘云岚也乡下干活,却比这强多了,可见他们黑莽原过是什么日子。
香荽从外边悄悄进来,爬到郑氏床头坐着,先帮娘掖了掖被角,转头摇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别吵了娘睡觉。
小葱扯了扯板栗衣袖,将他拽到外间,葫芦也跟了出去。
外间,张槐和青木坐桌边低声说话,见他们来了,招手示意小葱过去问话。
小葱、红椒、板栗、葫芦都各自找地方坐了。
“各人住哪都安置妥了?”张槐轻声问小葱道。
“都安置好了。正院让二叔一家住,爹娘带哥哥和山芋住这西院,我和红椒香荽跟爷爷奶奶住东院。咱们一家总要搬去侯府,这么住着,也省得到时候又让二叔腾院子。”小葱道。
张槐点点头道:“这事往后再说,先这么住着。你二婶身子不好,你是大夫,自然要帮着诊脉用药;你二叔回来就要忙了,顾不着家;弟弟妹妹们又小,再说南瓜和花生都要去上学,咱们一处住着,能照看些。”
他说着,小葱不住点头。
又说:“我就是这么想,一家子就这边过年。那边又大又空,得好好布置才能搬过去住。”
张槐点头道:“等那边弄好了,要是你二婶没养好话。也一块搬过去住。一家人,不用分两处地方住。”
小葱点头,对红椒吩咐道:“你待会留家帮着照应。我要去街上买些布料啥回来。先前添置东西时候,就没想到你们连衣裳都没有。如今一家子大小连换衣裳都没有,要赶紧做出来,总不好再穿这些麻布衣裳出门去。回头人说咱们矫情。皇上也会怪咱们打他脸,说已经赏赐银子了,还是这样。”
板栗点头笑道:“这倒是。他那天脸色可难看了。”
张槐苦笑道:“谁愿意这样?黑莽原那地方,所有流民都穿麻衣。走时候,也来不及换。不就只好穿回来了。路上病病、累累,也顾不上买,况且也没银子买。”
红椒忙对小葱恳求道:“大姐。让我去街上选布料吧。我都没来过京城哩,我想出去逛逛。再说,家里我还不熟,生来乍到,也没个头绪,不如你留家安排事。”
小葱等人都笑了起来,便道:“好吧。”又看看黄瓜黄豆,“让黄瓜黄豆陪你去。他们也顺便逛逛。把虎子带上,给你们带路。他京城住了有大半年了,对集市熟悉很。”
红椒忙点头。神情喜悦极了,黄豆也高兴。
这时香荽从里间出来,往张槐身边一靠。张槐便搂着她。
“大姐姐,我做什么?”香荽问。
小葱道:“你就专门陪奶奶、娘和二婶,再照看弟弟妹妹。白果、黑娃都是跟你人,又机灵,你各处照应着,让他们传个话,拿个东西,跑个腿,比旁人强。咱们家下人不够使,只好先这样了。”
张槐忙道:“我们从黑莽原也带了几户人回来,都勤很,先用着。过了年,等黑皮回清南村料理产业时候,顺便找些知根知底人来。咱不这外边买人,也不用人家送来。”
青木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乡下多是人。原来那些佃户,都愿意跟来。我因为不知这里是个什么情形,就没敢带他们来。”
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小葱就催红椒道:“赶紧去吧,再耽搁就天晚了。买了布还要找裁缝铺子赶着做哩。”
于是,黄瓜黄豆就跟红椒出去了,另带了白胖子和虎子,还叫了两个护卫赶了车拿东西。
这里,众人又忙碌了好一阵,冬日天短,又是下雪天,渐渐天光就暗了,郑氏也醒了过来。
香荽床边坐着,听见动静,急忙凑过去问道:“娘,你睡醒了?”
郑氏愣愣地看着面前小闺女,笑得春花灿烂,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幻,伸手摸摸她小脸,低声问道:“香荽?”
香荽低头,她脸上亲了一口,甜甜笑道:“娘,我陪着你好半天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郑氏这才回想起先前情形,知道真是香荽,不禁眼眶一热,又要掉泪,忙忍住了,笑道:“还真饿了。香荽弄了啥好东西给娘吃?”
香荽就对外间叫道:“黑娃,叫胖婶把我娘饭端来。”
外面响起一声清脆应答,有人“蹬蹬”跑出去了。
香荽就轻轻托着郑氏后背,扶她坐起来,又拿了两个靠枕垫她背后,再将被子往她胸口处移了一截,然后拿了一块大布巾,铺她胸前,两头掖进肩背后边压住。
样样弄妥了,才告诉郑氏,熬菜干粥,配了酸笋,还炒了青椒肉丝,“这两样是送饭了。”
郑氏见她手脚麻利,就像大户人家丫鬟似,动作细心神情贴心,一副乖巧听话模样,心中酸楚,便柔声夸道:“我闺女就是能干。”又加一句,“又聪明又能干!”
香荽就笑得眯缝了眼睛。
她努力学做事,可不就等着娘夸她能干嘛!
郑氏又问她哥哥姐姐们都干啥,香荽一一答了。
母女两个正手拉手儿说话,胖婶拎了个篮子进来,憨憨地对郑氏笑道:“太太醒了。”一边端出饭菜来,让白果一旁应答,她自退下了。
郑氏见白果盛饭,忙问香荽道:“你二婶那边可有人照应?”
香荽接过白果递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郑氏,一边道:“娘放心。二婶那边有人。云姨帮二婶看了,开了药,煎了一副吃了,二婶就睡了。我才让白果去看过,还没睡醒哩。曹家外婆那边刚才又送了几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过来,说是伺候二婶。”
郑氏点点头。就着闺女手吃了一勺,然后接过碗,自己吃起来。
吃了一碗,香荽接过空碗,转头递给白果。让再添。
趁着这空,郑氏看着白果笑问道:“你叫白果?几岁了?”
白果添了饭菜,递给香荽。一边高兴地答道:“嗳!我原来不叫白果。小姐说,白果树是长寿树,我姓白,叫白果听着吉利。”
想了想还漏了个问题,忙又补充道:“我今年八岁了。”
郑氏见是个乖巧纯良孩子,就对她微微一笑。
白果见太太很和气模样,忙又显摆道:“太太别瞧我小,我跟了小姐好几年呢。我还认得字。我也会做针线,会做饭……”
正吹嘘着,就听外边有人叫“娘”。接着板栗和葫芦大步走进来。
郑氏急忙三口两口把碗里粥吃了,然后空碗递给香荽,一边叫道:“过来。让娘瞧瞧!”
板栗心里明明很难受,面上却大笑道:“娘,男大十八变,瞧见儿子出落得这么威武英俊,你可不能太得意,千万不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郑氏、香荽和白果听了都笑起来。
满心酸楚葫芦也被他逗笑了,一边叫“姑姑”,一边香荽搬来椅子上坐下,拉着郑氏手,问她吃好没有,让香荽再添些粥来。
郑氏看着儿子和侄儿,心中欢喜胀得满满,摇头道:“等会再吃,姑姑先跟你们说话。”
又打量板栗一番道:“嗯,确实男大十八变,出落得一表人才。”
板栗直接往床头一坐,扶了郑氏肩膀,绘声绘色讲述道:“那是。娘你是不知道,那天大典时候,好些女孩子对我扔手帕子呢!”
郑氏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道:“真?”
这地方人什么时候这样开化了?
板栗见吸引了娘注意,忙拍胸脯道:“我还能撒谎?娘不信问香荽,她可是看了大典。”
香荽不言语,扑郑氏脚头,把脸埋被子里闷笑。
白果却证实道:“是这样,太太。我听王大爷回来说,他看见我们铺子后面住一个小寡妇对侯爷和将军甩手帕子呢。”
小孩子家,实话实说,说得还一本正经。
板栗听了愕然愣住。
郑氏和葫芦对视一眼,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见面伤感和悲情,充满了欢乐气氛。
香荽不信,还问白果,她怎么没听王大爷说过这事。
白果说,小姐这阵子忙得很,哪有空闲听这些,可街上人都说疯了呢,说那天大典过后,街面上到处都是手帕子呢。
笑了一阵,郑氏瞅着儿子和侄儿道:“听说你俩都惹了一身桃花债,等我们做长辈回来帮着收拾烂摊子,是不是?”
葫芦急忙道:“是这样,姑姑……”
板栗也叫道:“娘,天有不测风云,是这么回事……”
两人争相说缘故,房里欢笑声不断。
一时张槐青木也进来看望,兄妹们娘儿们说笑一会,郑氏便要起床去看爹娘。
张槐上前扶住她,低声道:“葡萄来了,和王忠等了好久哩。”
郑氏听了一怔,便道:“叫他们进来,我先问一些事。”转头吩咐香荽,“去喊你大姐姐过来。”
青木和葫芦等人就先出去了,让郑氏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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