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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荽见赵翔对自己猛打眼色,便开口道:“赵叔叔,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子学问好,品性也好,让翔哥哥跟他一块去读书,肯定比家读书长进些。”
秦旷又保证,会经常敦促赵少爷读书,不会纵容他淘气。
赵耘想,把儿子关家中也不是个事,不如让他跟同龄人混一起,学些为人处世手段也是好,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秦旷将赵翔弄进国子监,不用闲着没事老找香荽,放心不少;赵翔为终于飞出父母编织牢笼而欢欣鼓舞,两人都欢喜异常。
因说起两日后大典,秦旷道,他早长安大街如意楼包了间临街雅座,到时候请他们去看禁军入城。那个位置非常好,就算禁军们到了皇城门楼下,也是能看得清。
香荽听了眼睛闪亮。
赵耘对儿子看了看,问道:“会不会打扰?世子必定还有其他客人。”
秦旷含笑道:“不妨事。就请了宁静郡主和乐安郡主,还有旷两位弟妹。”
赵耘便放了心,他也朝阳路找了地方,准备让家人去观看,位置当然比不上长安大街如意楼了。
议定后,秦旷刚要告辞,就听赵家下人来报,说有个叫刘黑皮,是张家管家,奉了他家大老爷之命,先来京城打点住处。
赵耘忙叫道:“请!”
香荽也惊喜地叫了一声“黑皮叔叔来了”,忙就站起身来。
秦旷问明了情由,不便再逗留,遂起身告辞。
赵耘送他出去,然后迎进一位三十来岁、面色黧黑汉子。
香荽和赵翔等上房厅堂,见了这人,欢喜地叫道:“黑皮叔!”
刘黑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大声问道:“你是香荽?三小姐?”
香荽笑弯了眼睛,点头道:“是我。黑皮叔。我爹和我娘他们呢?”
赵耘笑着拦住道:“香荽,先别急。先让刘管家坐下,喝口水,慢慢地说。你这样问,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哪。”
香荽强抑激动,亲自为刘黑皮捧上茶。早有丫头摆上果盘。刘黑皮喘匀了气息,先问香荽经历,有没有吃苦等。香荽简单说了,就催问爷爷奶奶和爹娘行程,刘黑皮这才说起来。
原来。张家这一路走得很慢,主要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受不住,不敢走。
老太太年纪大了。黑莽原熬了几年,身子就不大好;张杨夫人曹氏,本是书香门第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也弄了一身病。若不是两年前赵耘送去两个婆子照应,这两人怕是就要把命丢黑莽原了。
香荽急忙问道:“我娘哩?我娘身子咋样?”
刘黑皮忙安慰她道:“大太太身子还好。以前家常锻炼,到底管用了。”
香荽才放下心来,又要问其他人。刘黑皮又开口了。
“路过云州时候,大老爷让我去瞧瞧云雾山产业,说这里当日抄家时候没抄出来。地契也不知哪去了,许是被小少爷藏起来了。我就去云雾山瞧。谁知那一万多亩山林和十来个庄子都归一个王老爷名下。他们家人说是三年前买。”
赵耘忙问道:“他跟谁买?是不是官府?”
刘黑皮道:“那人说是。可太太不信,说当日这一处地契是没抄出来。二老爷就去云州府衙查核。果然那一处山林三年前转到了王老爷名下。这中间也不知咋回事。这几座山是大老爷带着我买,我那经管了好几年,可这一次去,都找不到原来管事。问人,说是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香荽忽然静默下来。
赵翔一旁插嘴道:“许是公孙匡那狗贼后来又找到地契了呢?”
赵耘则目光一沉。
他是个有心,这大靖十五个州府,各地数得上官员不说全部清楚,倒有八成他心中。他记起三年前云州知府正好姓王,而这位王知府是胡家女婿,胡镇姐夫。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刘黑皮又道,二老爷张杨也知道这个王知府是胡家女婿,所以很怀疑这中间有什么勾当。
张老爷子气得不得了,说张家受了那许多苦,好容易熬出来了,这家财倒让仇人占去了,让走些,赶来京城,让儿子和孙子找胡家,账老账一块算,不行就找皇上告状。
于是众人加行程往京城赶。谁知这一,就把老太太和二太太颠簸病了,如今正停云州和渝州交界祥福县治病呢。
赵耘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紧,又要请大夫去接应。
刘黑皮道:“二老爷交代过了,说不用费事,老太太和二太太就是劳累了,歇几日就好了。就是要晚些进京。大老爷让我先来京城张罗,省得一家子赶来,连累亲戚麻烦。”
赵耘笑呵呵地说道:“这是大喜事,说啥麻烦!不过,这么一来,就赶不上大典了,张叔和张婶看不到孙子风光模样,不是好可惜?”
说起这个,刘黑皮嘴巴咧老大,笑出满嘴白牙,道:“老爷子说了,等到了家,天天看。这会子,就让京城人先看他孙子。”
赵耘哈哈大笑,赵翔和香荽也笑了。
刘黑皮就问张家住处安置事。
赵耘告诉他,张杨侍郎府是告老官员才腾出来,已经帮着添置了家用物什,进去就能住;玄武候府也十月底修缮完毕,就是这府邸太大,需要添置东西也多,要等张家自己来弄了。
刘黑皮点头道:“这个小人来办吧,先捡要紧添置,其他慢慢来。”又问郑家将军府弄得怎样了,说算算日子,郑老爷子他们也该到了。
赵耘道:“将军府也是现成,稍作修缮就好了,搬进去就能住。”
一时到了吃晚饭时候,吃过又商议,香荽又反复追问家人情形。自此,刘黑皮就忙碌不停,一直到张家人进京。
十一月二十四日,经过数日忙碌,京城献俘大典终于准备就绪,只等明日众将进城。
白虎将军率领两千西路禁军押解蕃国王室及大臣西华门外安营扎寨;玄武候率领麾下一万西南禁军,押解南雀国王室及大臣南华门外安营扎寨。
永平帝派宰相杜明和大皇子秦鹤分别出城犒赏两路人马,并送上早就准备好崭衣甲、旌旗等物,以备明日换装进城。
南华门外,秦鹤犒赏完毕,宣读了一道赦免黎章无罪、恢复张乾身份圣旨,令众将目瞪口呆。
不待众人回过味来,紧跟着,大皇子又宣读了另一道圣旨:张家长女张灵儿,女扮男装,化名林聪,战功累累。其兄带兵突袭蕃国王城时,坐镇蜈蚣岭。后率军水淹孔雀城,险些战死疆场,乃女中英豪。今封张灵儿为玄武将军,与其兄共享“玄武”封号,号“副玄武”。并赐女子衣甲一套,明日大典,允张灵儿女装面圣。钦此!
永平帝终于认命了,既然玄武赖张家、罩着张家,那他索性大方些,可劲封吧。再说,这张灵儿也确实当得起,据张乾奏道,因其妹是女儿身,好些功劳不敢公开,不然,一个将军早挣回来了。
小葱接旨后,现场一片静寂,直到大皇子一行人离开,众人才反应过来。只见玄武候正和妹妹低声说话,众人看着今日张家大小姐,昔日林聪,不敢上去调笑。
等他们兄妹二人说完,小葱进帐去后,汪魁等人才围过来,跟张乾祝贺。汪魁也不叫侯爷,仍用平常称呼道:“黎兄弟,原来你是张家人?你瞒得我们好苦哇!”
魏铜、钱明等人都猛点头,玄龟、麻虾等清南村少年是挤过来大叫大嚷,“板栗板栗”地喊个不停。
板栗笑眯眯地问汪魁道:“你又是谁?瞒了我们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说了?”
钱明瞪大眼睛问道:“你也不是汪家人?”
汪魁怒道:“你小子瞎说什么?老子当然是汪家人。老子是……”
忽然神情黯然下来,哑声道:“老子是常胜将军儿子。”
板栗目瞪口呆,半响才问道:“你为何不去北边?”
汪魁流泪道:“我爹说,让我自个闯,不许靠他照应。”
众人听了都默然无语,再也不好嬉笑了——常胜将军汪正柏跟元国交战之初,被金国偷袭,兵败战死。
板栗宽慰道:“常胜将军天有灵,看见汪兄弟升了将军,肯定会高兴。”
汪魁擦一把眼泪,昂首笑道:“那是!我总有一天会当上常胜将军。”
板栗见他能挺得住,便放下心来,四下一扫,不见胡钧,随意问道:“胡钧呢?那小子也是京城人吧?”
汪魁看着他,犹豫道:“他……他是御史大夫胡敦儿子。可是候爷,胡钧他……他跟他堂兄胡镇是不一样……”
板栗沉默了一会,淡笑道:“你跟我解释这个干嘛?咱们一起呆了几年,这我还不知道?”
脸色却沉了下来。
笑语喧哗中,胡钧却远离众人,独自站冬日郊野间。他心跟脚下冻得冷硬地面一样,也是冰凉一片,绝望而没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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