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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之丧,经过朝廷的讨论,再到下令给藩王,藩王内部开会讨论,然后准备接应(生怕进京被一锅端了),接着才是入京奔丧。等他们到京,离先帝五七还差两天,该出殡了都。
先帝的山陵早已建好,其时古风犹存,事死如事生。无论帝王列侯,得位者,每年以收入三分之一营建其陵墓。【1】这是约定俗成的,所以没有什么停灵等安葬的事儿,办完丧事儿直接拉去一埋就结了。
先帝时期,国家虽穷,给他修坟的事情还是没有耽误的,并且,比起先先帝高祖的陵,还要修得豪华一些。无他,先先帝在位时间短,帝陵只修出个大模样儿来便死了。先帝在位时间长,每年投入一点,积累了这些年,也够让人惊叹了。哪怕因为国家财政比较紧张,拿不出每年三分之一来——事实上,在近些年来因为战乱什么的,从前朝开始,已经陆续有些皇帝的帝陵没有达到年收入三分之一这个标准了——还是很能看的。
藩王入京,当然没有带自己的儿子们,当然是有各自的心腹大将领兵送到藩国之边际的。如果说上一回在领兵压境是防范,是施压,这一回就很有挑衅的味道了。朝廷知道了,最生气的还是虞喆。
再生气,虞喆还是得把这场丧礼办得像个样子才行。是以不得不在米丞相的劝说下忍气吞声,万不能让人把先帝的丧礼给闹了。
藩王们呢,心里也不自在。这五位藩王,与先帝说是兄弟,年龄差倒像是父子,五人先时都以大位有望,猛地杀出一个虞喆来,天都变了,这心里很是不好受。人就是这样,哪怕本来不是他的东西,突然有人说,你有希望得到,而且将东西就摆在眼前。然后再收回去,他就会难受。
何况摆在面前的是锦绣江山、至尊之位!
更让人反感的是皇帝后来的做法,那种防范,红果果地打脸,就差没直说“你们就是备胎”了。搁谁谁受得了呢?大家又都有些资源,还有些人脉。看虞喆是个毛孩子,自己正在壮年,要说没有一点较劲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五王心里都不是滋味。京外一碰面,先开了个小会,议题就是——入京之后怎么办?!
内里颖川王虞扬隐约是个首脑,先说:“我等皆是高祖之子,岂能为人所制?”
其余四人虽然不开口,面上却都是赞同之色。济阳王道:“只怕大义名份上,并不好说。”这位乃是兄弟里的实在人了,凡事想的总是细致些。
汝南王脾气却暴躁,冷笑道:“怕他做甚?看他们那小样儿,能不生事儿么?我听说,那个水家,嘿!就算小儿郎(指虞喆)老实,他们也能惹下麻烦来!”
汝南王话音才落,东海王也抚掌讥笑道:“正是!听说,先帝灵前还闹了一出呢!不过被阿姐压下去了。”
河间王哼唧道:“跟阿姐争吵,找死!”
东海王道:“未必。人家背后有新君呐!咱们这些旧人,呵呵。”
颖川王道:“若是新君为奸佞围绕,我们这些做叔叔的,少不得要清一清君侧,日后才有脸去见高祖、先帝。”
其余四王听罢大笑,都说好。颖川王即便斟酒,五人满饮。抛开漆盏,又凑作一处,商议细节。虽然人人都有那个心,但是相较之下,也是颖川王最为突出,不论是不是真的服气,都公然推举颖川王做这个首领。济阳王最实在:“只消不令我们兄弟过得如这几年这般压抑,凭谁主政!”
此言一出,得到其余三王的响应。
颖川王再三推辞不得,便勉强接受了兄弟们的美意。事实上,为防先帝辣手,他们做的准备可不少,取而代之的准备工作也没少做。颖川王连大印都刻了一大箱子!
汝南王道:“若事成,兄弟我却想换一换封地的。”他相中了齐地。
汝南王的口子一开,其余三王也各说了目的,河间王想要赵地,东海王想要魏地。而济阳王吭吭哧哧,希望给他的次子也封个郡王要块地,他自己的封地可以不变。
四人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倒是摆明了不与颖川王争锋。这里面未尝没有推这位仁兄当出头鸟的意思,却也是知道不能内讧,且斗不过颖川王。于是,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好祈望之中,十余年前的竞争对手,确立了正式的合作关系。
能让这五兄弟通力合作,先帝功不可没。没有先帝的黑历史,他们也不至于一齐铤而走险。眼看当时先帝都要把他们当成儿子登基路上的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再不跑,不准备鱼死肉破,难道真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么?
现在先帝死了,也不可能停止造反的步伐了呀!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再穿上?
兵都养了,一些非法的串连都做了。现在放手,解散了多余的部队,销毁证据?等哪一天,万一有一两点证据没有销毁彻底,有人将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手里兵也没有,做过的有谋反嫌疑的事情还在。那不就是一个死么?
不可能停手了。
造反!必须得反!
但是,现在火候还不到。所以他们都来了,进京来探探风声,然后活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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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京来,先去哭灵,再不哭就晚了,都要埋了。哪怕他们一点也不想哭,却都发挥了高超的演技,什么姜汁胡椒都没用,眼泪就能哗哗往下掉。
虞喆看着这五个叔叔,一阵阵地泛着恶心!先帝待他们不薄,如今让他们返京奔丧都要花这么长时间,还特么大军压境!恶心里又带着一点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嫉妒——五王皆已到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强健的时候。虞喆他爹,论年纪比五王大一茬儿,如今正微头瘪皮地躺在棺材里。虞喆自己……低头看看小细胳膊小细腿儿,鸡崽一般。
五王哭完了,看虞喆的脸色十分不好,心里都咯噔一声。年轻,可以说是幼稚、娇嫩,没底牌,兴不起风浪。年轻却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热血冲动!万一皇帝一个冲动……他占着大义的名份,召你入京来软禁了,你怎么办?或者,干脆就把你杀了,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此时不是先帝时期,先帝强势。如今虞喆年轻,反而容易得同情分。MD!真是不得不反了!
不过,还得先等等,朝臣们目前还没有反对的意向。尤其是米丞相,这老东西的曾孙女儿现做了皇后,虞喆这小东西又没有明显的疏失,怎么着……也得捏着把柄再说吧?
五王由衷地盼望着水家出事,水家也没让他们失望,很快,五王就听到了最新的战报。消息是在先帝出殡之后的社交活动里听到的,先帝出殡的时间很紧,虞喆又不是白痴,自然是下令盯着五王的。米丞相也知道这里面的故事,比较配合虞喆的命令,命人盯了一下五王。
这是一个相当坑爹的任务,盯了也白盯,白白让人生气。虞喆折断了八双筷子,还是孜孜不倦地继续听、继续折。
五王到京,四处拜访。
他们在京中住了十多年,老婆都是在京里娶的。王妃都是世家女,还不兴人家走亲戚吗?他们曾经是被先帝当成儿子来养的,老婆的家世自然是不会差的了。柴、唐、蒋、蔡、周四家,分别对应了那么一位正在进行时的反王。
米丞相简直想撞墙!
可不行,他还得继续工作。
众所周知的,世家还会世代联姻,哪怕两家是仇人,七弯八拐的一算,也都是亲戚。五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京里四处交际,倒像是真的对小皇帝很放心,也不怕虞喆受不得刺激,一个不小心下令把他们给灭了。
事实上,即使虞喆想,他现在也干不了——他指挥不动人。这等命令的下达,在诸王没有过失的情况下,是通不过正规途径的。
非正规途径就更不用说了。虞喆他爹是经过战阵的,虽然战功是不如先帝的,好歹也是经历过的,自有亲军,大家也乐意听他的。虞喆就不行了,生来含着金汤匙,一点苦没吃过。受老师们的影响,对武人还有些瞧不起。经先帝教导,认识到兵权的重要性吧,也只是比较尊重将军们,对于士卒,接触得有限。便是将军们,想让他们就此俯首贴耳,也是不能够的。
虞喆只得继续掰筷子。掰得新晋的皇后米氏受不了了,过来问他:“圣上这是怎么了?”
虞喆恨恨地道:“诸王可恶。”
米皇后:“……那您掰筷子也没用啊。好歹安抚一下群臣呐!谁没事儿想着附逆呢?”
虞喆:“你是说?”
米皇后没好气地道:“这满京里,谁家没几门亲戚呢?结亲怎么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能打得狗血淋头呢。您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结了。”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虞喆,虞喆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不掰筷子了。
下一回见了五王,也是面带一丝微笑——不能笑得太深,在父丧中。笑得五王毛骨悚然,以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互相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觉得可以开始进行某些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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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是颖川王提出来的,当然,出主意的人还是前少傅姬先生。
姬老先生惨呐,一家子被颜中二祸害得不轻,最后落了个狼狈逃离的下场。要说不恨颜中二,那是不可能的,他恨颜中二全家一万年!这中间,他也没少恨先帝。由对先帝“知遇之恩”的一点感激,变成了对先帝支持颜中二的愤恨。
愤恨有时候还真能促进人成长。
比如姬少傅。
姬少傅原本是个合格的装逼侠,现在摇成一变,成了个小诸葛,见天地给颖川王出谋划策,撺掇着颖川王造反。不为别的,就因为颜中二在朝廷得势,压得姬家死死的。再这么下去,姬家离开中枢太久,就要成外围了。过不两三代,还不得降格吗?
这是姬家所不能容忍的。
无法正大光明地回到中枢,那就再造一个中枢。姬少傅祖先的豪气这一刻在血液里沸腾了,想好了主意,他就找上了颖川王。
先捏着鼻子夸颜肃之一回,什么虽然是个无赖,但是也有一点无赖的本事。不讲礼法,但是比较能打,先帝对他又有知遇之恩。现在有兵才是硬道理(被颜中二欺负之后的沉痛醒悟),为防止颖川王占领京城之后颜肃之从外面袭击,必须把颜肃之调到京里面来。
到时候,五王兵起,能帮皇帝的都在京城里一起围着,至少能保证不腹背受敌。然后外围的很多兵力都掌握在世家豪强手里,只要颖川王摆平了他们,取虞喆而代之,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姬少傅的计划很不错,点出了世家其实很多都是墙头草的特性。同时,作为前太子少傅,他对虞喆还是比较了解的,直指虞喆的一个弱点:“如今有不认生母的儿子吗?水家,呵呵。”有这样的猪队友,一定能够提供很好的借口的。
呵呵两个字真是荡气回肠,颖川王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姬、颜之间的旧怨,也曾想过要拉拢颜家,毕竟颜家有兵。然而颜启死了,颜肃之又得先帝栽培,新君……新君不好说,颜肃之跟水家有旧怨,也许可以拉拢。
但是,颖川王认为,一个聪明人,是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也许”而将手里的牌给扔掉的。颖川王还需姬氏,或者说,在颖川王的思维里,得天下,还是要靠世家的。他接受了姬少傅的建议,并且暗中拜姬少傅做他世子的师傅。是的,世子的任命终于也下来了。
颖川王此次入京,便携着这样的计划。不说需要让姬氏暂时满意,单就颜肃之近二年来的发展,手上的兵越来越多,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颜、郁、李、赵等人,是倾向于先帝的。哪怕不支持虞喆,虞喆还有两个兄弟呢?论起继承权来,还在五王之上。
其他几家的子弟成材率不太高,有点本事的也都在京里了,就颜肃之一个,在外头。这样不好,很不好,必须将他搞到京里来。
姬少傅的主意就是:去找蒋御史,那是姬少傅亲戚,然后安排一下,将颜肃之参回京里来,解了他的兵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散播谣言,让皇帝忌惮两个亲弟弟,按继承顺序,他俩的威胁更大。
颖川王与其余四王通过气之后,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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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御史的奏章便这么新鲜出炉了。
就在先帝入葬之后。
楚氏等人皆是养尊处优,这一个多月的折腾,都有些受不住。回到家里来,洗沐,更衣。给那个矬皇帝穿孝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不能奏乐也没关系,点一席爱吃的菜,架个书几,放本爱看的书,慢悠悠地看。看到一半,颜孝之气急败坏地回来了。楚氏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颜孝之道:“还不是蒋家那个竖子!”将蒋御史参颜肃之的事给说了出来。
楚氏道:“他还在做御史?”上次参完了,不是就应该搞掉了吗?
颜孝之憋屈地道:“他又回来了。”
人家姓蒋,又没有什么“显有失德”的事情,发现自己适合打嘴炮这份高尚的工作,想要回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楚氏:“……他说了什么?”
颜孝之皱眉道:“就是这个讨厌呢!前些日子二郎上表,道是山民内乱的事情,又要军械,又要免税一类。蒋家小儿例参他穷兵默武,激起民变,耗费国帑,只为自己争功。要将他解职召入京里呢。”
楚氏狠狠地一拍身前案几:“凭他?!”
不由楚氏不动怒,归义那片地方,颜肃之呆得不久,却经营得很好。眼见诸王与皇帝剑拔弩张,归义这远离战场的净土,那是不能丢的!颜家坞堡虽大,离京三百里,真要打起来,那说不定就会成为一次战役的主战场,不安全。归义正好,颜肃之必须不能被参倒。
颜孝之道:“已暂时拦下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此时先帝才驾崩,国家需要安定,以此为理由让颜肃之停手滚回来,不然就问罪,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沉着脸道:“去查!看是谁指使的!是否与诸王有关!”与姬家有关已是板上钉钉了,楚氏想要的是与诸王勾结的证据,至于如何用,还要看调查的结果。反正,颖川王因为姬家,已经在楚氏这里画了个大叉叉了。
楚氏还需要证据,有一个人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这个人就是颜神佑。
当天下午,颜神佑跑来看楚氏,听楚氏说了这个消息,当场暴走。楚氏泼了她一头冷水之后,颜神佑冷静了下来:“我去舅家看一看。”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往姜家探听一二,也是可行的。
楚氏道:“去罢。”
颜神佑道:“现在再发信给阿爹,阿爹再写折自辩恐怕有些反应不及时,京里须得多帮衬。”
楚氏道:“你要怎么帮?”
颜神佑嘻嘻一笑:“哪有父亲被人诬陷了,做子女袖手旁观的道理?那样岂不是不孝?”
楚氏露出一个惬意的笑来:“放手去做罢。”
颜神佑道:“哎,我先去舅家看看,再看能不能去廷尉家问问,不给我个交待,我是不依的呢。”
楚氏摆一摆手:“行文有不浏处,可来问齐先生。”
颜神佑道:“自然要请阿婆过目。”
说完,抽袖子走人,直奔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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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也已经得到风声了,蒋氏气得要命,将蒋御史祖孙三代都骂完了,那是她娘家人,各种黑历史都知道的。只是她能骂,范氏等晚辈是不能骂的,只得聚在一处,等蒋氏骂完了,问:“眼下如何是好?”
蒋氏道:“准备好茶果,看小祖宗要来了。”
小祖宗很快就来了,颜神佑进来也不板着脸,也不戏笑,一如往常先问安。蒋氏道:“行啦,说正题罢,你阿爹被参了呢。”
颜神佑道:“跟外婆说话就是痛快呢,外婆,我能去廷尉府里求见吗?”
蒋氏道:“来人,递贴子,我与神佑一道过去。我倒要看看,我的娘家人,拆我女婿的台,这是要做什么!”
颜神佑麻利地跟着蒋氏去了廷尉府。
蒋廷尉也正生气呢,唤来蒋五:“他是怎么搞的?!眼里只有姬家了么?”
蒋五道:“怕是积怨已深。”
蒋廷尉道:“不能让他再惹事,参颜仲泰无妨,与藩王搞在一起,是要出人命的!你去,告诉他父亲,就说是我说的,将人留在家里,不许他再闹事了。”
蒋五答应一声,抽身去传话,门口就遇到了蒋氏与颜神佑,心说,麻烦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蒋五飞快地登车去找蒋御史了。岂料到了蒋御史家里,发现蒋御史的妈正在那儿哭,就哭姬家好可怜。
蒋五怒道:“为了姬家,难道要将蒋氏满门搭上去么?”
蒋御史将蒋五扫地出门……
蒋五快要气死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吃过这等亏!当时就站在门口骂道:“竖子不足与谋!”又细数蒋御史心胸狭窄等缺点,越骂越开心,骂完了,一甩袖子,快意地回家了。心道,希望阿翁搞得定!
蒋廷尉要是能搞得定颜神佑,那才出了鬼了!
蒋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听蒋廷尉说事先并不知情,并且又愁蒋御史自作主张之类。蒋氏道:“那你也不能不说话呀。”
蒋廷尉道:“我说了我说了,可他爹娘都在,我凭什么管他呀?”又起来给蒋氏道歉,说自己不会支持蒋御史,如果皇帝要命会审,他一定偏向颜肃之,不会让外甥女跟着吃亏。
蒋氏也没办法了,不能逼着蒋廷尉跟蒋御史那边决裂吧?只好含糊地道:“姬家听说到了颖川那里,你好自为之吧。”
蒋廷尉也含糊着说:“唉——你身子又不好,不要着急,御史参人,常有的事。颜仲泰被参多少回了,不是都没事么?”说着,又起身亲自给颜神佑作一长揖,“你在京里也受委屈啦。”
颜神佑大大的眼睛越来越湿润,泪珠儿圆滚滚地在脸上划出水痕来,抽抽答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难。晚辈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您也多担待。”说着,也翻身给蒋廷尉行了个礼。
蒋廷尉背上一寒:“啥?”
颜神佑只管擦眼泪,又不回答了。
连蒋氏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不好当着蒋廷尉的面来问,很快就带着颜神佑离开了。车上,蒋氏道:“神佑,你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我爹被参了,自辩也要到数日后了,到时候不定已经被说成什么样儿了。外婆,我得帮阿爹辩诬呀。”
蒋氏心道,只是辩解,那也没什么。
事实上,相当有什么。
颜神佑先不回邰阳公府,径回泉安侯府,先写了一篇作文,然后去大伯家蹭饭,兼让祖母给检查作业。如果合格了,就手就交给伯父,请他明天代呈。
这封奏疏,便揭开了颜神佑大战御史的序幕。蒋廷尉终于知道颜神佑这小王八蛋当时抽抽答答跟他提前道歉是为什么了!
自辩写得相当感人,头一段写,听说有人诬陷她爹,她五雷轰顶,五内俱焚,想她爹离得远,又忠心,不能让颜肃之背被恶名这么好几天。
第二段写的是颜肃之的功劳,什么增加户口、击退海贼、安定海疆一类。并且指出,这些是得到先帝认可的,当时的朝廷也是认证过的。现在蒋御史这么参颜肃之,这是质疑先帝是瞎子、朝臣是猪吗?满朝都没有他一个人聪明?
第三段,写了颜肃之的忠心,受先帝知遇之恩,又是东宫旧属。颜家从颜启开始,几十年来都是忠实的帝党。
第四段写,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必须慎重。你千里之外就知道我爹做了坏事了?你耳目好灵便!不审查就要直接定罪,这么重要的事情,尼玛你一个御史,上下嘴皮子一对,就要召回郡守、统兵之将、列侯,你的脸也忒大了吧?于礼,你破坏了规定,于戎,你不知道瞎指挥。
第五段重头戏来了!承认颜家就是草根,“从高祖起事”,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颜启是这样,颜肃之也是这样,拿命换来的功劳,你说错就错了?要点脸行不行?你这么搞,是要寒了为国卖命的将士们的心吗?长此以往,谁还肯用力打仗啊?前脚挣点功劳,后脚就被你给抹了。
压轴的是最后。颜神佑说,她学做饭的时候,要烧只鸡,得先捉鸡。怎么捉呢?将鸡一点一点堵在角落里,让它不能动弹,抓住了,先剪了翅膀“翦其羽翼”,再“缚其双足”然后就放到院子里,这鸡再蹦跶,也蹦跶不高,逃不掉。然后就喂,喂成只肥鸡,再宰!
现在看吧,我爹在外面拼杀,给皇帝搞了那么多编户齐民回来。你们要把他叫回来。连大将军都不敢说话了,你好大威风啊。你们想做什么?
为了霸气起见,颜神佑最后化用了骆宾王的徼书,就问,先帝将儿子托付给大家,大家就眼看着他一步步被人逼成只待宰的肥鸡吗?
蒋廷尉:……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早期就是这么规定的。一般皇帝登基第二年,或者诸王、列侯受封之后,都要这么修坟。虽然规制差不多,但是内容差很多。在位时间长的,陪葬品又多又贵,在位时间短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后来战乱吧,大家都穷,而且地盘也不稳定(……),客观原因的影响,也有一些统治者比较开明,这一条后来就渐渐不执行了。但是会提前选个址什么的,不过不会那么兴师动众,一修就修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