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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犬族当晚就醒了过来,虽然他迫切希望见到撒谢尔的族长,但药师还是让人给他强灌了两碗米汤才让人去通知斯卡。
“拉塞尔达的四个家族已经将虎人乌达推举为兽皇。”这是这名犬族说的第一个消息。
斯卡的反应几乎算得上无动于衷,“哦。”
“乌达的伤早已疗愈,拉塞尔达的大萨满们整整一个冬季都在为他施予祝福,用各种药草为他浸浴,他踏出兽皇宫的时候,力量至少增强了十倍以上。”那名犬族低声说,“他的强大,在帝都已经没有对手。”
斯卡撑着脑袋,“然后呢?”
“撒谢尔接纳了人类之事也已传遍帝都,五大家族将此称之为背叛。”两颊贴着颧骨的犬族望着他说,“他们已将此立为不可赦免之罪。”
斯卡挠了挠耳后,金绿色的眸子懒洋洋地抬了起来,“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犬族青年怔了怔,“他们会先派使节……”
“使节?”斯卡嗤了一声,“人类一样的虚伪。”
看着他仍旧不以为意的模样,犬族青年终于急了起来,“撒谢尔的族长,虽然拉塞尔达许久没有用兵,但背叛帝国是极其严重的罪名!他们已经向各大部落发布了征集文书,只要允许越界劫掠和屠杀,出动帝都的强兽军,他们至少能集起超过三万兽人的队伍,撒谢尔即使加上狐族总数也不过三四万……”说得太激动,他一口气接不上,猛地咳嗽了起来,加上伤口的疼痛,他咳嗽得几乎窒息。
斯卡鄙视地看着他,“你死不了的,急什么?”
狼族和犬族的矛盾少说也有两百年,斯卡这样的态度算客气了,药师起身一手按住他的颈后,一手掐着他的手腕按了一会,待他的状况稍缓之后才将一个陶杯过去。
犬族青年看了这名救醒他的人类一眼,用还在颤抖的手把杯子接过去,捧在面前轻声道了声谢,然后才把苦甜的药汁一口口咽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药师看着这名显示出不同于一般兽人教养的兽人,问了一个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
“瑟尔那·铎伦。”犬族青年说。
“这不像一般兽人的名字。”药师说,斯卡看了他一眼。
“我的兽族姓名已经被大萨满剥夺了,我不能再说出那个名字的一个字。”瑟尔那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称呼,她是个人类。”
“那你的父亲是……?”药师问。
“他叫做巴德……”瑟尔那张了张嘴,他作为兽人的名字继承自父亲,连姓也被封印了,对极其注重传承的犬族兽人来说,这是极其严厉,不啻于阉割的惩罚,他忍下涌到喉头的硬块,继续说道,“对不起,他的姓我已经不能再提了。他是我们守城一族的族长,在你们离开拉塞尔达的时候,他受命追踪过你们。”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
斯卡想了想,“我没见过。”
“因为你们离开得非常迅速,他又被陷阱所误导……”
“然后他就死了?”斯卡问。
瑟尔那过了一会才回答,“没有。他受到了惩罚,然后回到了族里。”
“你手上的铜环并未解除,却又带着奴隶的烙印,”药师说,“我们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远来撒谢尔?”
“因为仇恨。”瑟尔那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那种虚弱和畏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铁一样的硬度。
他抬起头来,直面着斯卡审视的目光,“我的父亲死了,由于追缉罪人的失职,在那名叫做乌达的虎族踏出兽皇宫的时候,作为试手的肉柱而被撕成两半。我继承了他的位置,不久就因冲撞狮族贵族而被剥夺姓名,他们保留我的族长位置,然后烙上低等奴隶的烙印挂在族群住地前鞭打了三天。”
“那不过是你的仇恨。”斯卡冷淡地说,“你的族人呢?”
“他们同样要永世为奴,这个判决已经被刻进了铁律。”瑟尔那说,他带着病态潮红的脸色渐变成苍白,“哪怕我死了,我父亲一系的血脉全部断绝,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药师皱起了眉,“同样是兽人,为什么要这样地……”
“残酷吗?”斯卡笑了一声,“这不算什么,我们过去就是这样,我早就对你说过。当然,现在他们还是这样。”
“但你们的初代皇帝不是曾经非常重视犬族,为何他们的地位如今……”
“那是以前的事。”斯卡看着瑟尔那,勾起了嘴角,“要说背叛,犬族同样是萨莫尔的叛徒,你们是死是活都是犬族的事,这几个消息迟早知道对我来说差不多,就算你来了这里,又能干嘛?”他有些嘲讽地看着他,“连逃都逃得这么凄凉,要不是赫克尔想要讨好我,你现在还能喘气?”
药师想说什么,瑟尔那却已经承认了,“我确实无能。”
斯卡哼了一声,“那没什么好说了。”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他转身之前,瑟尔那说道:“但我知道乌达唯一的弱点。”
斯卡停下脚步,侧过脸看着一脸恳切的犬族青年。
“可我不需要。”他说。
随即他就离开了病房,药师先是安抚了躁动的病人,然后转身追了上去。小跑了一段之后,药师发现斯卡就叉着腰一脸不耐地等在路边, “你够慢的。”
“……”药师抑制了给他一下的冲动,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少在那小子身上浪费好心。”斯卡说,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带着药师朝祭祀广场所在走去。
“他的话不可信?”药师问。
“他没说谎。”斯卡说。
“那为什么不听他说完?”药师疑问。
仍旧渗着寒凉之意的春风迎面吹来,在碎石道路两旁的泥土中,新鲜的草芽已经长成了一片毛茸茸的绿色,偶尔还有一两朵过早开放的黄色小花,看不到被牲畜啃食过的痕迹,毕竟如今这条路已经很少有人会来了,术师毁掉那块图腾石之后,撒谢尔的萨满也曾为恢复部落的信仰做过一些努力,但这些微薄的努力在不久之后也被他们放弃了,连斯卡用血污染祭祀之地的事也没听那位萨满说过什么,时间长了,有时候连药师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至于斯卡——那名萨满学徒去向他请求转到药师名下的时候,他居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以前是干嘛的?”
不过药师现在无心体会春风,他伸手捅了捅斯卡的腰眼,“喂。”
斯卡嗯了一声,总算给了个反应,“因为不需要啊。”
药师意外地看着他,“你的力量天赋也增强了?”所以那个乌达也不成威胁了?
“当然……”斯卡慢吞吞地说说,“没有。用祝福术和药草浸浴就能提高十倍以上的力量?这种好事做梦都别想。”
“但你说那名犬族没有说谎?”
“他没说谎,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斯卡说,“帝都那些萨满是有那么一类法术,真能把一个废物提高到差不多像个勇士的程度,有个三五倍就差不多了,乌达再差也能跟我来一场死斗,但十倍?虎人的潜力也不过如此,他们以为能搞出第二个萨莫尔吗?”顿了顿,他又说道,“用了这种办法,跟去见萨莫尔也差不多了。”
药师知道许多禁术都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拥有冰川狼族传承的撒谢尔对此多少都有记录,但他仍然不明白斯卡的信心何来,帝都的兽人贵族已经无法容忍撒谢尔的存在,无论他们对兽皇之位作何打算,在乌达的生命力耗尽之前他们注定要与撒谢尔一战,即使有人类的加盟,“如果真如瑟尔那所说,他们要拉起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大军……”
后面的问题他没说,眼神却已经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在绝对的数量差距面前,怎么打?
“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斯卡说,在药师表达自己的态度之前,他又说道,“可能也不是我需要担忧的。”
他们已经走过了祭祀广场的矮石围墙,不知是否因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虐杀,血肉浸润的关系,广场夯实过的褐色泥土地面上铺盖的一层嫩草,比方才路边的显得更颜色鲜明和蔓节茂盛,任由它们生长下去,不需要等到夏天就足以埋没人膝,这是生命本身的力量。药师不期然地想起部落外正在进行的农事,大片的农田雏形已经在曾经的草原上出现,那是人类本身的力量,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对比。
斯卡在广场中央停了下来,曾用作刑柱的图腾柱还立在广场两侧,敷衍其上的颜色已经淡去,淡淡的阳光从云层之上透下,照着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岩块,那是曾经的图腾残骸。
“你是说术师?”药师看向斯卡。
封闭其中的两个灵魂先后离开,岩石上的朱红之色在不到两年的风雨和阳光中已经褪却得快要看不出来了,斯卡看着它们,开口道:“你说力量是什么?”
这样拐着弯说话的斯卡实在罕见,药师想了想,才说道:“能够改变事物的东西?”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一样,不管乌达还是强兽军,反正我没见过比岩石更强横的**。”斯卡说,“既然这名黑发的术师已经说服了我,既然肉越新鲜越好,酒越辣越好,打架越痛快越好,就让他们来吧。”
年轻的犬族族长拼命带来的消息没有让他产生丝毫恐惧和忧虑,该想的斯卡早在数月之前就想过了,犬族人的话并非没有价值,只是完全不出意料之外。实际上,此刻在斯卡心中的情绪更接近期待和兴奋。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战争,这次我想看看远东术师真正的力量。”
接到撒谢尔传来的消息之后,塔克拉将整理完毕的情报丢到桌面,“怎么打?那还用问吗?”
已经升任塔克拉副手的李云策收起那份情报,就态度来说,塔克拉未免过于轻敌,他们去年虽然胜过一场,却规模有限,总体动员人数超过七千的战争在部落之间算得上大型了,然而对方如果确实计划动员超过三万人的兵力,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光是想象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都令人不得不谨慎。他并未参与去年的军事行动,平时的训练预演过几种战场状况,他们的武器和人员表现都很不错,可当大队长范天澜站在蓝方立场控制队伍时,战斗的成绩对比总能把他们初露苗头的骄傲打击下去。
微妙的是,这些都是理性“应有”的想法,李云策现在的心情和在座大多数队长级人物一样,很难找到特别的紧迫感。
“说你们的想法。”范天澜说。
“既然是他们主动前来,在平原上进行野战吧。”一名叫做洛江的遗族副队长首先发言,“我们目前存储的火药足够支持五次万人以上规模的战斗,情报方面,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对我们的了解要多,只要撒谢尔和赫克尔的人提供合作,我们依托地形构筑阵地,待对方进攻时先用各级火力远程打击,打乱他们的阵型,打散他们的士气,再用骑兵进行冲击如何?”
这是一种很规矩的设想,对接触现代军事不过一年多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提案虽然保守,却也意味着稳妥和安全,另一名副队长说道:“这是理想状况,撒谢尔的消息中提到兽人帝国首都拉塞尔达的强兽军,他们不仅有重甲冲击部队,还有随军的能力不明的萨满队伍,加上能够进行短距离飞翔的鹰人兵种,恐怕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
“关于萨满和鹰人的战斗力,具体只能看撒谢尔能够帮我们拿到多少情报了。”一位下级中队长看向坐在范天澜身侧的白发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