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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转出一角青袍,落玉道:“某人就在这里,不打扰二位打仗,时间晚了,也该闭门休息了。”
青袍男子在一侧坐下了,“在下竟不知王爷还记得在下年轻时的样子,王爷真是好记性啊!”
寿王瞥了陆青羽一眼,“我当年就看不得你,如今更见不得他,看见你们这种虚情假意的人,本王无端的就头疼。”
陆青羽撩开茶盏,“此话怎讲?”
寿王将陆青羽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这是本王的茶,你去喝他那杯。”
陆青羽笑,“区区检校卫指挥使,你叫本相去喝他的茶?”
寿王嗤道:“你当年不也是检校卫指挥使,他莫不是想顺着你的路往上爬吧?”
后头传来声响,“咱们陆大人的路可不好复制,陆大人甚么样貌甚么手段,那姓叶的能和咱们陆大人比?”
落玉在后头添柴加火,陆青羽扭过头去,见落玉又端了杯茶出来,“喏,君山银针,不教陆相和那区区检校卫指挥使喝一样的茶,省的委屈了咱们陆相。”
寿王道:“你觉得他们不像吗?”
落玉盯着陆青羽看了几眼,“照我看,还是陆相的样貌更胜一筹。那位叶大人,无端的阴郁了些。”
寿王又盯着陆青羽,“是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二人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落玉摇头,“不不,王爷看男人不准,看男人就得我们女人来看,你看陆相的眼睛,黑眸清亮有光泽,眼尾还狭长上挑,这是丹凤眼啊。你想想那位叶大人,一双眼睛含情带水的,还有几分幽怨,那岂不就是个桃花眼。”落玉啰啰嗦嗦的,寿王跟着一道在陆青羽脸上逡巡,不期来了一句,“那你说是本王好看些,还是他们好看些?”
‘嗤’,陆青羽轻轻咳嗽,落玉低头笑,“寿王爷,你莫要问我,要我说,不如等叶姑娘清醒的时候,你去问问她,她定能给你说个一二三出来。”
“若是仙儿来说,她肯定会说本王气质硬朗,姓陆的更禁欲柔美,话说仙儿难道喜欢女人,不然为何不中意本王这种男子气息满溢的?”
‘哧哧’,钟落玉瞥寿王,“好了,陆大人的脸都绿了。”
“绿了正好,谁让他整日里穿个绿衣裳,改日给他做个同色的帽子让他戴上。”寿王嘀咕一句,陆青羽瞥他一眼,“在下只怕寿王爷连个戴绿帽子的机会都没有。”
陆青羽穿柔和贴身的青袍,坐在椅子上,都能瞧见他青袍下形状极好的腰线,他翘起一条长腿,缓声道:“叶少兰此来龙门,一年半载怕是回不去了。”
寿王接口,“为何?”
“费铦放不下这里,他自己居于相位,不能常驻边线,他来不了,便只能择他放心的人来。”陆青羽拂开茶叶,“叶少兰就是他放心的人。”
“至于崔纲之女......”
落玉轻轻咳嗽,陆青羽抬眸看了寿王一眼,“崔纲之女,你欲如何?”
寿王掀开袍子,坐在陆青羽身侧,“一个弱小女子,又能如何,养在府里也好,她要嫁人也好,都随她去罢。”
陆青羽点头,“王爷留着她,以后有大用。”
我在暖房里呆着,不知外头是何情况,那个粉裙的女子说叶大人到访,是否就是叶清臣,他难道已经知道我在寿王府里,他又想如何?
我缩了缩脚,在暖房里呆了半日,我的脚已经不那么红肿,只是脚底下各有两个红泡,我知道大约是要生出冻疮来了。那台子上还摆着寿王给我的药,我起身去拿,脚一站地,便疼得厉害。我慢慢挪到那小几旁,考虑什么时候同寿王爷辞行比较合适,我还要回京一趟,我要知道我爹埋在哪里,也好替他上柱香。
晚上的时候,有丫头进来吹灯,灯火暗了,她转身要走,我喝住她:“慢着。”
那丫头回头,“姑娘还有何事。”
“给我把灯点开。”
这屋里黑漆漆的,我已经不能轻易入睡。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我都是睡不好觉的,即使沾了床,夜里也会被噩梦惊醒。我梦见我崔府的后花园,园子里有繁盛的春草夏花,还有那个修剪花木的婆子,她老是抬头望着我笑。我亦不知她为何要对我笑,待我想问时,眼前的人又成了天香,她说:“小姐,先生已经去了,你快来啊!”
我急忙忙换衣梳妆,待进了书房,里头空无一人,连满室的书都不见了,我书上还有浮尘,可那些书连着浮尘都不见了。我回头问天香,“我的书呢,先生怎么不在这里?”
后头的人成了秀儿,她冲我摇头,“那先生骗了你,小姐,你也不该在这里,快回自己房里去。”
我提着裙子迈出书房,走在后园的长廊上之时,又听见一声软糯甜腻的呼唤,“母亲。”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母亲”,谁在叫母亲?
不,他在叫谁母亲?那头有个垂髫小孩的身影,我跑过去瞧他,他‘咯咯’的笑,我想瞧清楚他的脸,但一转眼,他又不见了。
我在园中失了魂,我跑不动了,便在廊下休息,叶少兰穿着第一日见他时的青袍走过来,他问我:“蓬蓬,我们的孩子呢?”
我摇头,“甚么孩子,我不知道啊。”
他慢慢变了脸色,一手放在我的脖颈上,“崔蓬蓬,还我孩子命来!”
“不,不”,我想求救,我是个未嫁的姑娘,我哪里见过什么孩子,我崔府是没有孩子的,我爹也没有第二个孩子啊。
天香穿着青青绿萝裙,站在叶少兰背后轻轻地笑,我指着天香,“天香,快点,你快点告诉先生,我没有孩子,我也没见过甚么孩子啊!”
叶少兰的脸与我咫尺之间,我犹记得初次见他那日,他眸中含了一潭春.水,今日凑近了看,那浅淡的笑意怎么都变成了恨意。他为何要恨我?
我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他一直盯着我,我却在长廊尽头看见了我爹,他穿一品的大红蟒袍,我挥手叫他,“爹。”
我爹转过头来,眉目间竟然没有忧愁,我问他:“爹要去哪里?”
他说:“今日照水生辰,我去瞧瞧她。”
照水便是吴姨娘的闺名,我看着我爹,“不许去,您难道忘记我娘了吗?”
他看着我笑,“没有忘,所以活着的人更要珍惜。蓬蓬,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我爹也不再理我,他迈步向吴姨娘的小院子去了。
我抬腿要跟上去,后头的人又来扯我,“蓬蓬,不要去,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叶少兰的青袍换成了白衣,我转身要走,他捏住我手腕,“崔蓬蓬,听话。”
我甩开他,“我要去找我爹,别碰我,我要去找我爹。”
他紧紧钳住我手臂,我挣脱不得,便预备动武,他盯着我,“崔蓬蓬,你就真的活腻了,这样急着找死吗?”
找死?
放屁!我是要去找我爹,他敢这么说我,他才是真的找死。
我正要给他一个过肩摔,他却搂住我肩膀,在我耳边说:“蓬蓬,你不记得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了吗?”
我头疼极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是我的先生,我崔蓬蓬怎么会和自己的先生有了孩子啊。
他看我的眼神太过忧伤,我垂着头,“先生,学生真的不知你在说什么。”
‘哧哧’,天香在后头笑,她说:“大人,小姐这是怨你呢,怨恨你连累崔家,所以连你的骨肉都不要,这是在报复大人啊。”
叶少兰捏我的脸,“崔蓬蓬,你替我的孩子去偿命!”
他恨意滔天,我猛地睁眼,睁开眼睛,才见烛火将灭,外头天已经蒙蒙亮了。
又过了半刻,有丫头进来端走炭盆,盆子里的银霜炭都烧成了灰,我穿了衣裳在窗边站着,那丫头进来反倒吓了一跳,她说:“姑娘醒了?”
我冲她点头,她将炭盆端出去,又打了热水进来,“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我在镜前坐下了,那丫头替我梳头,“姑娘心思重,头发掉了好些,看这一会儿功夫,婢子手里都是头发。”
我转头去看,果真见她手里抓着一把头发,我点点头,她说:“姑娘还年轻,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姑娘既住在了咱们寿王府里,只管安心休养,其他的都不用理。”
镜中影像浑浑,我竟似开始看不清东西,那丫头给我梳了我在闺房时的发式,又给我绕了琉璃坠子,外头有人掀起帘子,“婢子来请姑娘出去用早膳。”
我站起身,那个伶俐的丫头给我披上滚着毛边的夹棉斗篷,我冲她笑笑。外头下了一夜雪,推开门,皑皑白雪映入眼帘,我初睁眼一看,便觉刺目。
我眼睛疼得想流泪,便抬起袖子去遮眼睛,等我再睁眼时,已经瞧不清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