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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皇额娘……。”皇帝一连喊了好几声。
太后瞪大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皇帝还以为太后就这么断气了,浑身一颤,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探探太后还有没有呼吸,只是他的手才伸到了太后的鼻子前,太后就猛的睁开了眼睛。
饶是皇帝身为九五之尊,见多识广,都被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皇额娘您醒了。”
太后慢慢转过头来,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开了口:“是……是玄烨来了……。”
“是,是儿臣来了。”皇帝连忙点头,他记得,自从他十六岁亲政以后,太后就不曾喊过他的名字了,如今听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可是他才不到八岁就登基即位,亲额娘又很快病故了,都是太后和太皇太后将他抚养成人的,特别是那些年发生大事时,诛灭鳌拜,平定三藩之乱,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是完全站在了他这边,一心一意支持他,正是因为如此,他很敬重这个嫡母,这些年来也尽可能孝顺她。
太后性子温和慈祥,在宫中安度晚年,从不在朝政上与他这个做皇帝的为难,后宫诸事几乎也是不过问的,正是这种态度,让皇帝更加孝顺这个嫡母,如今看着她已处在弥留之际,看着她苍老的容颜,皇帝就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的祖母过世时的情景来,心里十分伤怀。
“玄烨……方才我看见你皇阿玛过来了……。”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门口,脸上满是笑容道:“他就是从那儿走进来的,他和我说……来带我走。”
“皇额娘。”皇帝闻言心中一惊,知道太后怕真的活不过来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哄我高兴的,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董鄂氏那个女人,他怎么会来接我?不过是做梦罢了。”太后的眼神慢慢清冷下来了,过了好一会,才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儿子扶您。”皇帝连忙过去扶太后,宫女们知道皇帝也年迈了,立即过去帮忙。
太后靠在鹅羽垫子上坐了一会后,才看着皇帝道:“皇帝……哀家的身子不行了,虽然从前到了冬日里也容易病,但是这次真是撑不过去了,这些天,哀家时常梦到你皇祖母,梦到你皇阿玛……你额娘他们,哀家知道,也是时候去见他们了。”
“皇额娘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朕已经派人寻访名医,皇额娘只是身子弱,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皇帝连忙柔声安慰道,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人之将死,的确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知道,太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皇帝……哀家快死了,却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太后拉着皇帝的手说道。
“皇额娘请说。”皇帝连忙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水月那丫头,一直陪在哀家身边,哀家……拿她当亲孙女一样看待……如今……都六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实在是想得紧,哀家想在自己死之前,再看看那个孩子,还求皇帝……成全哀家……。”太后看着皇帝,一字一句说道。
“皇额娘,胤禛是朕的儿子,把他放出去,多年未见,朕也想念,只是那孩子心气太高,又倔强,还得打磨打磨他的脾气才行。”皇帝轻声说道,但语中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太后闻言心里跟明镜似得,别看她老了,别看她就快死了,可是她还没有糊涂呢,她看着皇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帝你误会了,哀家不是要求皇帝把老四放回来,哀家只是想见见水月那丫头……只是她而已。”
皇帝闻言松了口气,他还是很孝顺太后的,太后眼看活不了多久了,他理应满足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才对,可是又不想让老四回来,如今听她说只是要见靳水月,他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听皇额娘的,朕这就让人快马加鞭去盛京传旨,让老四的福晋带着孩子们回京来看望您。”
“多谢皇帝。”太后闻言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皇额娘身子乏了,朕改日再来看您。”皇帝见太后脸色好了许多,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加之他自己也有些不太舒坦,便打算回去了。
“好。”太后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从寝殿出去时,见外头站着一大堆嫔妃,便有些不耐烦道:“都回去吧,别打扰太后休息。”
众人一听皇帝这么说,就知道太后转危为安了,也不敢多留,等皇帝走后,个个都散了。
“娘娘,奴婢伺候您喝点热粥。”卉芳见太后恢复了一些,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笑着说道。
“是哀家吓到你们了。”太后柔声说道。
其实她那时候真有点昏昏沉沉,醒不过来的感觉,人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可是脑子却是迷糊的,而且因为看到了先帝的缘故,她真是不想醒过来,想跟着他走了算了,但是因为当初先帝伤她太深,最终她还是醒悟过来了。
“娘娘,皇上已经恩准四福晋回京探望您了,娘娘可一定要等着福晋啊。”卉芳柔声说道。
“那是自然……哀家……无论如何都会等着她回来的……这身子骨再差,也要撑着。”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六年多不见了,水月那丫头肯定丝毫未变,倒是孩子们,肯定长大了不少,还有弘昼,哀家从未见过呢,卉芳,你们赶紧准备着,给孩子们也要备下哀家的见面礼。”
卉芳见太后一说起四福晋就精神好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声应下了。
皇帝对太后也算上心,回去后就明日八百里加急传旨去盛京,一千多里地,传旨的人快马加鞭,途径驿站换的都是千里良驹,连夜赶路,三天就到了。
四阿哥接了旨后,立即回到了关雎宫中。
“水月,皇阿玛派人传旨来了。”四阿哥人尚未进去,声音已经传到了靳水月耳朵里。
“说什么了?”靳水月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问道,由于很急,差点儿就戳到手了。
孩子们也在屋内玩,听到阿玛这么说,个个都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皇阿玛说,皇祖母病重,宣你带着孩子们进京探望。”四阿哥低声说道。
“皇祖母的病情……真的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靳水月闻言眼中闪动着泪光,她知道,以皇帝的脾性,若不是太后弥留之际苦苦哀求,是肯定不会让她带着孩子回去的,她家皇祖母……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没准皇祖母是想你想的,你一回去,她的病就好多了,别想那么多了,先回京吧。”四阿哥上前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好,我这就派人收拾行装。”靳水月连连点头,让兰珍她们安排去了,打算明儿个一早就上路。
不过,就在她忙着安排这个那个时,却突然反应过来,她家四爷没有说要跟着回去呢。
“皇阿玛不让你一块回京吗?”靳水月看着他,脸色微微变了。
“嗯,皇阿玛只是传旨让你和孩子们回去看望皇祖母。”四阿哥轻轻点了点头。
“他老人家还真是狠心。”靳水月心中不免有些怨愤,让她家四爷跟着回去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他们再回来啊,又没说要赖在京城不走。
“算了,此事早在我预料之中,我要回去,还得靠我们自个,只是你带着孩子们进京,我还是很不放心的,你们留在京城,我更不放心,你陪皇祖母一些日子,就回来吧。”四阿哥紧握她的手,柔声说道。
“嗯,”靳水月知道,他是担心有心之人对付他们母子几个,不过她也不是好拿捏的,到时候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额娘……额娘……我们的鸡毛毽子……。”珍珍上前扯住了自家额娘的衣摆,她和姐姐都等了好久了。
“额娘知道了,一会就好。”靳水月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拿起了筐里面的针线。
她许久不做针线活了,因为技术实在是太差,只是今儿个安安她们姐妹赖着她做个鸡毛毽子,她想着那东西做起来也简单,便答应了,这都做了大半个时辰了,还差最后一点点就完成了,她虽然心里又担心太后,又为自家四爷感到委屈,但也不好让孩子们失望。
草草收了针以后,靳水月把做的有点儿丑的鸡毛毽子给了两个女儿。
孩子们总是无忧无虑的,拿着新的的玩具就跑了出去,也不管如今才是初春,天气还冷,高高兴兴玩儿去了。
“这几个孩子,就知道折腾了。”四阿哥见自家福晋手上戳到了两处,不知道多心疼。
“没办法,在孩子们面前,我这个做额娘的,哪怕不会的东西,也得努力学,可不能让孩子们看扁我这个额娘。”靳水月低声说道。
“也对。”四阿哥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的,每每看到孩子们那希冀的目光,崇拜的眼神时,他就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明儿个回京的事,才各自去忙了。
第二天,靳水月等人一大早就起身启程了。
她身边所有人都带上了,她家四爷说了,不必留人伺候他,有苏培盛和宫里的小太监小丫鬟就足够了。
靳树畹和巧穗也跟着回去了。
除了鄂辉等百来个侍卫外,四阿哥还额外派了两百人沿途护送他们。
因为才正月十几,正值初春,北方天冷,许多地方都积雪未融,官道也很不好走,有时候还会遇到风雪,被逼停留下来躲避,就这样走走停停,等靳水月一行人到了京城时,已经是二月初六了。
京中的雍亲王府早就收到了他们要回京的消息,宋氏也让府里的奴才们把院落从新打扫整理了一遍,特别是正院,靳水月回去时,发现还是多年前离开的那个样子,连屋内的陈设都没有改变。
“辛苦你打点了。”靳水月看着宋氏,笑着说道。
“这是妾身的本分,知道福晋你们要回来,弘时不知道多高兴,特意跑出宫来一趟,非要看看到处有没有打点妥当,孩子大了,心思倒是比过去更细了。”宋氏笑着说道。
“嗯,是长大了。”靳水月笑着颔首,又和宋氏寒暄了几句,便让人收拾整理带回来的东西,给孩子们安排了住处,一切妥当时,天都黑了,今儿个进宫请安是不可能了。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身子骨如何?”晚膳过后,靳水月特意留下宋氏打听消息。
“启禀福晋……太后娘娘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听弘时派人回来说,太后时常昏睡过去,一开始很快就能醒来,如今是越来越严重了,前儿个昏睡过去后,脉象虚弱,呼吸也时有时无,直到昨儿个才醒来,可把人吓得够呛,太医和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无论是熏蒸还是扎针都不见效,宫里……已经在开始准备丧事了。”宋氏看着自家福晋,小心翼翼的说道,她不敢隐瞒实情,又不敢说的太重,因为她知道福晋和太后的感情是极好的,否则太后也不会求皇帝,让福晋回来探望。
靳水月一听,心都提起来了,虽然她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任何人都逃不掉,躲不开,她也知道,太后都快八十岁了,在这古代,已经是高寿了,可是她这心里依旧十分难受,就感觉有块大石头压了下来,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不想自己身边的人离开。
“福晋……福晋……。”宋氏见自家福晋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茶杯,一动不动的,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靳水月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宋氏可以回去了。
夜里虽然天凉,但屋里烧着地龙,倒也十分暖和,靳水月却怎么睡都睡不着,一来,离开了自家四爷的怀抱,多日来她都不习惯,经常失眠,二来也是担心太后,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幼年时在太后身边的情景来,心里就愈发的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