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994节 多次白嫖?

武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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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正在议事间,忽然“咔咔”的一声脆响,宣政殿丹墀右侧一动,一个两尺高的铜人蓦然闪出,这铜人右手持小锤,左手持小锣,机械的朝宝座上的崔秀宁一垂首,然后又机械的两手一动。

    “铛铛铛…”小铜人连敲六次,却是巳时到了。

    这是工部匠造司研制出来的报时器,叫司时。这司时铜人只能报时辰,不能看刻度,所以只是个宫中点缀,真正用来报时的,是早就开始量产的时钟。

    与此同时,宣政殿大殿侧面精美的落地大时钟,时针刚好指到“巳”字,分钟刚好指在“初”字上。

    大唐时钟已经制作的很是精密,用的也是李洛亲自制定的时、刻、分,共有时和分两根针。匠造司研制的时钟,分为自鸣钟和无声钟两种。最小的时钟,已经能做到碗口大小,但还造不出更小的怀表。

    但,这种钟表制造技术已经独步世界,领先西方数百年了。

    不过,虽然唐宫和贵族官僚之家普遍用上了时钟,可为了表示对传统的尊重,宫中广场上和重要场合,仍然设置了很多高大华美的日晷。事实上,日晷比时钟的精度更高,只是使用起来不方便而已。

    等到钟声响完,大唐报社的社长张养浩出列奏道:“启禀皇后陛下,一分小字铅活字雕版完成之后,大唐报社已经刊印出第一份大唐旬报,新报在此,请皇后陛下过目。”

    说完,从朝服的袖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大唐旬报》,恭恭敬敬的高举过头。

    女官颜婵儿降下丹墀,接过张养浩手中的报纸,再奉给皇后。

    崔秀宁接过《大唐旬报》,首先闻到一股油墨的香味,显然是今天才刊印出来。

    目光一扫,崔秀宁就露出满意的神色。

    用的当然是大唐匠造司新研制的唐纸,质量已经不错,而且不厚不薄,用来刊印书报再好不过了。而且成本也足够低廉。

    字体,是一分大(苍蝇头大小)的宋体字,印刷非常精美了。

    打开一看,两唐尺见方,比后世报纸稍大一些,因为是旬报,不是日报,报道的的内容很多。

    报纸正面之右,是著名的帝王书法家李洛先生御笔:大唐旬报。

    这四个大字用的是唐主最擅长的董体字,看上去既典雅高贵,又古朴大气。

    光看这四个题字,就不同凡响了。就连崔秀宁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的书法如今真的算是一代书家。

    《大唐旬报》共分为八版,没有广告,全是“干货”。

    最显眼的第一版,就是:摄政皇后驾迎,远航舰队回京。

    这的确是最近发生的重大新闻了。

    再就是摄政皇后赏赐功臣,抚恤烈士…东州出现水灾,皇后赈济…皇帝陛下下诏北巡,皇帝新设立三州…

    又有西征将士浴血奋战,已收复北庭…第四批移民东北四州的南方百姓已经出发…北方难民已经开始北返…匠造司研制出显微镜等等。

    共有大小新闻好几十条,内容已经很是丰富了。无论军国大事,还是朝野要闻,风俗民情等等,无所不包。

    但是,以崔秀宁的眼光看,这当然是一份官宣色彩很浓厚的报纸。说白了,这《大唐旬报》就是朝廷的喉舌。

    至于民间私人办报,不好意思,朝廷还不允许。至于何时能够允许,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私人可以自由印刷出版书籍,但不能违反《大唐典律》中的《出版律令》,否则的话,无论是印刷还是藏匿,都要治罪。

    可以说,唐廷虽然对民间出版有所控制,但并没有管得那么宽。实际上历朝历代,也就是满清对民间出版管控严苛,其他朝代谁也没有不允许民间私自印书。

    我可以让你自由出书,但你书中不可诋毁朝廷,诋毁当今圣上…至于其他,你想说就说,想写就写。

    你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哼哼。

    崔秀宁浏览完《大唐旬报》,微笑着点头说道:

    “张卿此报,办的很是妥当。接下来,就先刊印十万份,发售天下。要是发售的好,第二期就增发一倍。发售的不好,第二期就要减少分量,先试试水再说。这办报纸,朝廷固然不为挣银子,可也不能亏钱来办。”

    “遵旨!”张养浩领命道,神色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妥了啊。皇后陛下很满意。

    崔秀宁继续道:“所谓旬报,当然是每十日刊印一次。自今日起,一月三旬,以旬六旬七作为双休日,各地官衙除了值班官员,双休日就放假休沐。”

    “除此之外,学堂旬六旬七也要放假,包括匠师,军中将士。凡是吃朝廷俸禄的,旬六旬七全部双休。不过,不与佳节相加。”

    崔秀宁这么干,其实就是一月休息六天。加上元旦(春节八天)、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重阳、国庆、冬至、圣寿、飞升(黄帝飞升日)、光复这十二节共十八天,理论上全年共休沐九十天左右。

    但其实没有,大概只有八十多天。

    因为大唐的休沐制度,节日逢假日不相加。倘若清明刚好是旬六,那不好意思,并不是旬六旬七加国庆休沐三天,而仍然是两天。

    这当然远不如后世。

    可是和前朝比起来,又要好些。

    汉唐一般是五天一休,说起来一月也是六天。可汉唐等朝,没有那么多放假的节日。

    吏部官员立刻记下皇后的话,作为今后的考勤标准。大唐官员,可是要打卡上班的,也就是亲笔签到,亲笔签退。

    若像宋朝那样想几点到就几点到,想几点走就几点走,不行。

    你要在考勤上弄虚作假也行,那就是留给同僚的把柄。谁要是举报你,那就不是小事。别人举报有赏,你被举报有罪。

    唐廷眼下的官场风气,在道家伦理的影响下,举报告密已经不是不义之事,反而是光荣。因为举报者的行为,被定义为“卫道”,是君子所为。而包庇隐瞒不法,就扣上失贞叛道的帽子,是小人所为,和被包庇者一样治罪。

    在这样的大势下,谁要想像宋朝官员那样几天不上班还照样领工资,同僚之间相互通融掩护着搞旷工,绝无可能。

    只要不是病假和丧假,所有请假都要扣钱。旷工早退扣钱,上班不务正业扣钱。扣得钱干什么?朝廷不要,而是分给其他同僚,奖励给举报的卫道士。

    大唐的官员待遇的确很优厚,前提是你要守规矩。

    或许是很多大臣想到这一层,于是礼部侍郎王期忽然出列奏道:

    “皇后陛下,微臣听闻,朝野有所议论,有人说大唐民间官场告密成风,更甚武周之时。就算升斗小民,也敢请人写举报信,投之铜簋。甚至,有民间社团,专门侦查官员之阴私,以图赏金,竟为职业啊。”

    “微臣担忧,这长此以往,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摄政皇后问道。

    王期身子一颤,抬眼一打量,发现皇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恐怖人心日益不古,假公济私,罗织罪名,以至于人心惶惶,这不是失了朝廷的本意么?”王期硬着头皮说道,一颗心陡然就悬了起来。

    此时,这个堂堂侍郎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没错,自己的确讨厌这告密成风的政治,可是干嘛要出这个头,被鬼摸头了么?

    不过让他放心的是,皇后只是微笑着说道:“凡是有利就有弊。就算良药,那也有三分毒。可不能为此就不让病人吃药。朝廷重臣,犹如良医,就是要平衡中和,趋利避害。”

    “皇后陛下圣明,是臣欠考虑了。”王期松了口气,强笑着说道。

    崔秀宁脸色虽然温煦如常,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厉之色。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王侍郎,你是不是巴不得,娘娘立刻下令取消铜簋告密之事?”

    王期神色一呆,随即沉下脸来冷冷看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官,“司妇寺卿,你此言何意?”

    这个突然说话的女官,正是辛苦。

    “何意?”辛苦笑吟吟的,她从袖子取出一份白纸,在王期面前一扬,“侍郎官人,可认识一个叫烟媚的风尘女子么?”

    “你说什么?”王期的脸色变了。

    他很想说不认识,可是看着辛苦手上的那张字纸,竟然不敢否认。

    刹那间,王期浑身的热汗就不要钱的冒了一身。就是大殿中的大冰炉,也让他感知不到一丝凉意。

    这个官居从二品的朝廷重臣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的说道:“认识。她…”

    这男人看着辛苦甜美娇俏的笑容,忽然觉得这笑容竟然变得如此狰狞,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她那因为娃娃脸而显得犹余稚气的面庞,此时看上去竟然如此丑陋。

    “唉。侍郎官人,你可是大唐的礼部侍郎啊,这礼字,可不就是你的信条?你怎么能…”辛苦叹气说道。

    王期对辛苦怒目而视,也不和她分辨什么,而是猛然跪下,对崔秀宁下拜叩首,颤声道:“臣礼部侍郎王期,有罪!”

    说起来,王期虽非海东老人和元从出身,却是做过前宋礼部郎中,精通礼仪,帮了礼部尚书吴镇楼很多忙,他虽然是副手,但业务上比吴镇楼这个尚书强多了。不然,也不会做到礼部侍郎的高位。

    崔秀宁心中有数的淡淡说道:“你有何罪?”

    “微臣,微臣…”王期汗出如浆,却呐呐不能言。

    满朝文武愕然之后,无不心中明了。

    “臣于花间之道,有失检点。是以,是以公务之余,偶尔留恋秦楼楚馆,招惹蜂蝶,丢了国朝大臣体面。臣有罪!”

    王期说完这些话,简直羞愤欲死。

    可是,群臣也好,皇后也好,都是一脸“我不信”的神色。

    好色是毛病么?

    是。

    可是风流好色,却说不上是罪。去秦楼楚馆眠花宿柳,固然不光彩,但总不至于是什么罪过。

    说句难听的,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没去过?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果然,辛苦小脸一拉,对崔秀宁说道:“启禀娘娘,司妇寺所管的秦楼楚馆,也是设了铜簋的。好巧不巧的是,微臣检查铜簋时,发现了有个叫烟媚的女子,检举礼部侍郎王期,多次白嫖!”

    什么?

    白嫖?

    礼部侍郎干的事?

    这…

    满朝文武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他们的神色先是怀疑,再是错愕,最后变成一脸便秘的神色,似乎都很辛苦。

    你好色也就罢了,去那快活也不是什么罪名。

    可你不能白嫖不是?

    我大唐高薪养廉,你堂堂从二品大员,一年好几千银圆的俸禄,你王家也算江南望族,说起来还自称是乌衣巷王导的后裔,就这?

    多次吃白食,不给钱?

    你这么干,丢的不光是大唐朝廷的脸面,就是花间相公们的脸,也被你丢了啊。

    王期“嘤咛”一声,差点晕了过去,他的眼睛盯着光滑的金砖地面,却看不到一丝缝隙。

    大唐告密成风,他本来的确有点担心烟媚会举报自己。可仗着自己是朝廷重臣,终究以为一个卑贱的烟花女子,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举报自己。

    这也是他一直不满大唐告密成风,想要奏请取消铜簋制度的原因。

    谁成想啊,原本针尖小的担心,竟然变成磨盘那么大。

    他的确多次白嫖,可那真不是因为没钱,要说他没钱,他自己都不信。

    他只是喜欢…不给钱。

    因为,他觉得给钱就无趣了。他只是享受白嫖这种姿态。

    怎么?自己清华簪缨子弟,堂堂从二品大员,又风流倜傥,如此降尊纡贵的专宠一个卑贱的烟花女子,那难道不是她的福气?不是她的造化?

    她不倒贴,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还要自己花钱?

    所以,王期希望自己享受的是柳永那样的待遇。这才是他白嫖的原因。

    可是想不到,这个贱人为了上百块银元,竟然把自己告了。

    此时此刻,王期固然有对皇后处置的恐惧,可也有一种被烟媚背叛的羞辱感。怎么,本官就这么没有魅力么?

    满朝文武一脸吃瓜的表情,竖起耳朵听辛苦继续说道:

    “烟媚举报,侍郎官人白嫖了她多次,欠了她九十八块银圆。她索之不得,反而遭到侍郎官人威胁。”

    “侍郎官人对烟媚说,要是她敢乱说话,就不再给她写诗了,还说让她好自为之珍惜当下。写诗说:良人如春雨,可遇不可求。风尘无巨眼,遥望红佛楼。”

    “啧啧,侍郎官人的诗词,写的很不赖啊。只可惜,纵容王侍郎是李靖,奈何烟媚不是红佛女。她只是靠卖身吃口饭而已。”

    什么?

    白嫖人不算,还出言威胁,以势压人?还写诗自命风流?

    这也太没德行了。

    这是叛道啊。

    无信无义,仗势欺人,恬不知耻。

    失贞!

    这是小事么?

    这是丢了礼部的脸面,朝廷的脸面!

    “辛苦!”王期再也忍不住的转头,怨毒的盯着辛苦:“士,可杀不可辱!我王期固然失贞有罪,可是你,你们司妇寺不是御史台!不是大安府!不是警部!不是大理寺!不是大检堂!不是刑部!不是宪兵司!”

    “你们没有权力,设立铜簋!没有!”

    “你们没有资格,来管铜簋的事!要管,也是其他部门的权责!你是越俎代庖,是僭越,是滥用职权!”

    “皇后陛下!”王期转过头,砰砰磕了三下,“臣领罪认罚,请皇后陛下惩处!可臣也要弹劾司妇寺卿辛苦,滥用职权!私设铜簋!”

    崔秀宁神色自若,脸色看不出怒气。她淡淡看着辛苦,中正平和的说道:“司妇寺卿,王期弹劾你滥用职权,私设铜簋,你自己怎么看?”

    辛苦正正女官特有的芙蓉冠,肃然说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记得,娘娘御制的《大唐典律》,开篇有这么一句话,法无明文所禁,可行之。道无理教所违,可由之。”

    崔秀宁忍不住暗叹,这个辛苦,实在太聪明,太奸诈了。

    “不错。”崔秀宁点头,“法律没有禁止的,且不违反道德范畴的,都可以做,朝廷也不管。”

    辛苦高高举起玉笏,“所以,微臣就不是滥用职权,也不是私设铜簋了。司妇寺的职权,在于保护天下女子,教化天下女子。那么在风月之地设置铜簋,本就是为了保护女子所设,合乎国法,合乎官道。”

    “而《大唐典律·职官》也没有禁止司妇寺设置铜簋,也没有规定,只有那些衙门才能够设置铜簋。司妇寺又有什么罪名呢?而司妇寺铜簋收到对朝廷大臣的举报信,臣也万万不敢故意隐瞒。”

    “不过,王侍郎弹劾臣,臣也能理解,也不怪他。毕竟,他总要出口气,心里也能好受些。所以,臣虽然不认王侍郎弹劾之罪,却也不反告他诬陷之罪。”

    李蕙质和金光若这几个司妇寺的女官,见状又是高兴又是苦笑。

    高兴的是,司妇寺在秦楼楚馆设立铜簋应该不是罪名,也不算滥用职权。苦笑的是,卿堂如此强势,如此善于揽权争斗,还不知道要掌管司妇寺多久啊。

    卿堂把本来弱势的司妇寺,变成了权势逼人的强寺,说起来她们是既佩服又嫉妒。

    崔秀宁招招手,让辛苦把举报信呈上来,亲自看了一遍。

    “此事,就交给大安府和御史台,查出事实。若是果真如举报信所说,那就按律处罚吧。”

    崔秀宁下令道。

    倘若坐实,王期这个侍郎肯定是当不成了。最好的结果也是降职。

    PS:文中的白嫖,并不是我含沙射影骂人,而是剧情如此。蟹蟹大家支持,晚安!明天还要去医院陪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