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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能够判断出,这是医院的病房。
头痛、鼻塞、眼睛肿,想翻身动不了,右手吊着点滴,左手……
徐赟趴在床边,手压着我的左手手背,感觉到我在动,他醒了,抬起头,双眼猩红。
“……”我想说话,发现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
同样的窘境在徐赟身上也出现了。
我们就这样像两个哑巴,只有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
他揉了揉脸,看了一眼吊瓶,按了床头的铃,护士过来帮我换输液瓶,他起身走到外面。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倒带一样地回忆自己被送到这里的前因后果。
出租车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徐赟被几个连自己都站不稳的人扶得东歪西倒,那位不怎么喝酒的汪总也已经缴枪投降,恒赢所还剩几个残兵,对方几乎溃不成军,看样子,他们双方都达成令人满意的结果,正在愉快地握手道别。
徐赟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在看到我时,还记得问我:“不是早就回家了吗,又跑出来做什么?”
旁边喝多的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打趣他:“怪不得徐大律师刚才英雄救美,原来是家有贤妻,怕你出事,来接你回家!”
徐赟眼一横,倒是认真喝斥道:“喂,玩笑开大了啊,我一张老脸不怕你损,人家还是小姑娘,你别瞎说!”
我顾不上这么多,上去扶住随时可能跌倒的徐赟,在他耳边哄道:“徐赟你留点力气吧,走啦。”
然后我把徐赟扶上车,再把他拖上楼,也不管那沾染了酒气的外套,直接把他丢在床上,暖气调高,被子盖好,看他呢呢喃喃地神志不清,我叹了口气,又把被角仔细掖了掖,然后我听到徐赟在叫我的名字。
我凑上前,听他含含糊糊地在说:“阿幸……”
“……嗯……你想说什么……”
“他……不适合你……”
“嗯?”我微微一滞,让自己凑得更近,我分明听得懂每一个字,却又不是那么明白:“……什么?”
“他……不会珍惜……”
徐赟的酒气冲得我鼻子莫名地一酸,短短一个晚上,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我觉得累了,于是我闭上眼睛……
醒来时,看到的就是病房里的天花板,苍白、冰冷。
护士从我身上把体温计取出,看了那条水银线,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退了,昨晚送过来的时候都快被你老公烦死了……”
我脑中某根弦忽的一“铮”,像是断了似的,一时半会接不上去,语无伦次地追问:“我……老公?昨晚?”
那年轻护士望了一眼门外,隐隐约约能看到徐赟的身影,倒是笑起来,一连串像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对啊,凌晨三四点钟抱着你就冲进来,心急火燎的要我们帮你抽血做ct说了一堆,我们说了不严重他非不相信,关心则乱的家属我们见多了,像他这样大惊小怪地还真不多见,病房紧张,你的情况在走道摆张床吊几瓶就好了,三更半夜的,他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们领导,压得我们给你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不过你也是的,本来就感冒了,还敢喝酒,大半夜让自己受冻,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要严重起来,流感、发烧、肺炎,也有得你好受的……”
这时徐赟推门进来,看得出他脸上有些许惭愧,该不会当时真跟人家吵起来吧。
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讨好着问我的情况。
护士虽瞟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为难的意思:“烧退了,吊完这瓶就带你老婆回家吧,放心,都说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又笑着对着护士说了一堆好话,护士走之前还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帮我们把门关上了。
这下,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半天,他憋出一句:“那个……要不要打电话给丁叙?”
我垂下眼睑,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轻度的哽咽:“徐赟……”
“啊?”他听出我的哭腔,下一秒就看到我眼角落下的一颗一颗的眼泪,倒是慌了起来,想抽一张纸巾,手一急就抽了一把,“烧坏脑子啦?哭……哭什么啊!”
他手忙脚乱,一堆纸巾把我整张脸都盖住了,配上他又急又责备又困惑又带着心疼的问话,我的心本来只是一紧,这下反而像是决堤的洪水,万千情绪喷涌而出,泪水把纸巾都湿透了,可嘴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赟这下变得更莫名其妙了,又扯了一沓的纸巾:“真的烧坏了?别吓我啊!被你哥知道会杀了我的!”
压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迷茫、焦躁和不安,被徐赟这一句话,搅得天昏地暗,我终于按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徐赟你混蛋!”我坐了起来,自己抽了一把纸巾,“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什么啊?”
“她要回来了!丁叙的女朋友要回来了!”我越说越气,把一堆用过的纸巾扔给他:“你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就那么急着想要看我的好戏!你……你混蛋!”
“啊?”徐赟一头雾水,然后又好像明白过来了,他眉头一皱,大脑已经高速地运转起来:“你说……余微……要回来?”
余微……丁叙的女王,果然,全世界都知道,在丁叙的生命里,有一个重要的人,叫做余微。
徐赟看我表情的变化,知道自己闯了祸,还想弥补:“那个……都是过去式了,他现在不是……你们不是……啊?”
我不想再说话,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又倒下去,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又忽的坐起来,瞪着徐赟:“我们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我越说越难受,“不是!我们什么都不是!不是!”
徐赟看着我,一言不发,我也气鼓鼓地回望着他,过了半晌,他才“噗”地一声笑了,那神情,分明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讨厌:“哦,什么都不是啊……嘿,不是就不是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语气却软了下来:“徐赟,你……能不能把他们的事告诉我?”
徐赟装傻:“他们?你是说丁叙和余微?”
我点头。
“想知道?”徐赟又一副犯贱的表情,嘴上却不开玩笑地强调:“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呢?”
我一怔,是啊,该到了把一切都摊开来说的时候了。
徐赟把我丢在楼下,说已经帮我请了假,让我再歇两天,等我回到家,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我才想起来,我从突然离开到现在,丁叙都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打开电脑,抱着膝盖,收件箱里,多了一封信。
几个月来,唯有这一次,我怀着一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心情,打开了邮件。
“s小姐:
我有一个朋友,q小姐,结婚前是个野蛮女友,结婚后是个霸道媳妇,q先生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不过那一次,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分明是件小事,却摆明了态度不肯认输。
他们就这么开始冷战了,从前吵嘴从不隔夜,q小姐才忍了一个晚上,就耐不住了,可q先生没有半点低头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晚上,q小姐忍不住了,在家里自言自语,说是要和朋友去玩,很晚才回来,q先生却并没有如她的期待出言制止,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q小姐真的出去了,可她才在酒吧坐下来,就开始想家了,想着q先生在做什么,想着自己要几点回家,想着要不要吓唬吓唬q先生索性夜不归宿,想着要不要带份宵夜回去,找个台阶把事情揭过了。
最终她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回到家,卧室的门居然被锁了起来,她想要敲门,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字条:我很生气。
q小姐想着q先生终于沉不住气了,正要得意自己的胜利,却发现字条背后还贴了一封信,q先生在信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许多夫妻之间能够长久相处的道理,在算准了q小姐看完三遍的时间到了,他打开门,冷着脸问她,道不道歉。
q小姐这时想都没想,直接粉拳落下,连说三声对不起。
当然,很多细节q先生并没有跟我分享,我猜他们一定还做了什么,让这件事情有了完美的结局。
q先生是这么说的,在我眼里,她是女王,但我是女王的守护者。我会宠她爱她,却不会无章法地纵容她,不然等到危险来的时候,她能听我的话吗。
末了,q先生还半开玩笑地分享他的驭妻之术,谁都听得出来,那都是甜的。
回答你的问题,我爱的人,在我心中,永远有一个位置,她可以是,也可以是ss,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从一而终地爱着她,风风雨雨,白发苍苍,此情不渝,地老天荒。
d先生。”
是啊,信中说得那么好,从一而终地爱着她,风风雨雨,白发苍苍,此情不渝,地老天荒。
应该只有那位余微,才值得他做到这样吧。
我拿起电话,看着那一串早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却一直没有勇气按下去。
没想到,他还是打给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接通了:“喂……”
“你还好吗?”我终于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丝的关切,讽刺的是,这份关切来得太晚,而且,似乎还另有所指。
我笑了,如释重负:“我挺好的啊……”
“晚上……能见你吗?”
我故作轻松:“能啊,我们去哪?”
其实我已经知道他要找我做什么,其实如果他的电话没有打过来,我也会打过去,但我在等他这一句时,还是有些紧张的,就像一幢分明是崭新的大楼,却被装满了炸弹,轻轻一个按钮,便能轰然倒塌,但倒塌也许是好事,因为这就是一幢危楼。
丁叙那边沉默了一阵,才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啊!”我让自己始终是笑着的,狠下心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