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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琛回凤来苑时还在想,到底是谁背后戳的刀子,仔细一想,清雪说有个文弱书生跟踪自己,那许是私塾的人。他才刚去那没两天,跟谁结下过梁子?稍稍一想,林淮。
不管是不是他,当务之急也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明玉没像平日来迎,守在门口的下人面色也怪异,进了屋里,众人眼神更怪。明玉坐在桌前埋头绣花,背身不予理睬。
齐琛只觉气氛奇怪,等净手后,下人不约而同告退。他莫名坐下,见明玉垂眸盯着手里的刺绣,看了一会说道,“拿反了。”
明玉扑哧笑笑,抬头看他,明艳动人,“可被我吓着没?”
齐琛叹道,“吓着了,这是唱的哪出戏?”
明玉说道,“方才婢女咬耳根,说三爷跑去逛窑子了。您说妾身要不要佯装生气,做出新婚妻子该有的反应,免得他们生疑?”
其他话齐琛没留意到,愣了愣神,十分意外,“你不信我去了那种地方?”
明玉淡然笑笑,摇头,目光柔柔看他,“自然是不信的,三爷不是那种人。”
如果真是个乱性的人,怎么可能安然和她垒了那么久的楚河汉界。并非她自信,只是她的样貌和身段确实不差,齐琛若是酒色之徒,定不会这般安分罢。
齐琛探身印她唇上一记轻吻,被人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低哑着声音道,“得你,我之幸。”
难得听他说一回情话,这简直比得了一吻还更让人怦然心动。明玉低眉微笑,握着他宽大的手摩挲,都不愿问他今日会面的事,断了如今的美妙。
全然不知气氛美好的齐琛说道,“午时去小茶楼,那日见到的女子来迎,说有人跟踪。似乎旁边就是青楼,许是那跟踪的人瞧见的,又去捅了我刀子。”
明玉问道,“方才爹爹就是训斥您这事么?可有挨罚没?”
齐琛淡笑,“安心罢,没有。”
明玉咬了咬唇,“到底是哪个幺蛾子,竟然做这种卑劣的事。”
齐琛揉揉她的手,让她安心,说道,“那女子叫清雪,男子叫吴逢……”
他将今日会面的事一一与她说了,<如今他只全信明玉一人,其他人都在界外。等全部道明,明玉惊叹,“倒不知原来那名声风流的齐三公子,竟这般不简单。”见齐琛微挑了眉,她忙说道,“明玉的心是在您这的。”
齐琛见她着急,淡笑看她。惹的明玉抬手轻捶他一拳,齐琛也不躲闪,连肉没打疼,握了她的手说道,“他们给我看了样东西。”
说罢,将白日里清雪给他的鹿山地图拿了出来与她瞧。明玉仔细看了一会,拧眉,“瞧不懂。”
齐琛喜她直白,不懂的便不懂,也不会强装明白,“是鹿山地图,每一处都标记着相应的地方。”说罢,简略的教她看了些,见她记的认真,才道,“看不明白没关系,只是想与你说,这图实在太过详细。”
明玉不解,“三爷这话何解?”
齐琛将图放在一边,“绘制地图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尤其是这样详尽。我特意问过他们是何时所绘,回答是在齐三遇刺之后。”
明玉想也未想,“那便是腊月中旬。”
“嗯。可是鹿山占地千倾,又非平地,可这上面所绘制的,一沟一壑,大道小路,全都仔仔细细。若真如他们所说,单凭两人,绝不可能做的如此细致。也就是说,他们有心撒谎,必定是在隐瞒什么,背后只怕还有人操纵,而且势力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日里绘制出来。”
明玉恍然,“他们本意是想让三爷相信他们确实是为了您而下了一番苦功,让您信任他们对您忠义。可却不想,反而成了破绽。“
齐琛见她了然,知他心思,笑了笑,与喜欢的女子齐肩共进,心中十分痛快。
明玉问道,“那三爷打算如何?”
齐琛回来时已想好对策,“既然他们有意接近,却又未道明身份,那说的话也不知真假,但明着是不会伤我,而是要博取我的信任。那我就顺他们的意,假意相信,再见机行事。”
明玉担忧道,“三爷要小心。”
每回有什么事她总要这么说一遍,齐琛已听了许多回,明玉却全然不知。他将明玉揽进怀中,握着她的手缓声,“有些事说了你听,怕你担心;有些事瞒着,又恐你惊怕。”
明玉说道,“还是都说吧,至少不会胡乱担心。”
两人默了好一会,明玉想起事来,“你让我问的护院身手的事,我给您找好了。那孙护院为人稳重,性子温和,人也寡言,看着挺好。三爷想何时学,在哪学,说与我听,我寻法子避开爹娘的眼去说说。”
齐琛抱着她温软的身子,甚是安心,“之前有过遇刺一事,如今说要习武,爹娘定不会阻拦的,也不必特地寻地方去学。”
明玉应声,“三爷将这事交给妾身,让妾身去说罢。”
她办事齐琛放心,撩开垂在她面颊上的一缕发,默了说道,“我寻了个有名望的大夫,找了一种草药,每次事后服下,便不会那么快有孩子了。”
明玉愣了愣,正身看他,“三爷这是什么话?您不愿……要孩子?”
齐琛说道,“你还太小,过两年身子长好了不迟。”
明玉怔松片刻,虽然在第一回他便这么说了,<但根本无法理解,“别家夫人不都是这个年纪。”
见她急红了眼,齐琛拧眉要将她拉回,明玉偏身不让他拽,“明玉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三爷就不曾想过,若是迟迟没有孩子,爹娘会怎么想,族人会怎么想。有娘家撑腰的还好,像我这般的,只能承受八方非议。”
齐琛听着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抓了手道,“别人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我不愿你受那种苦。”
明玉摇头,“三爷错了……那些流言蜚语,比生孩子更疼吧?而且三爷难道不知……过门半年没动静,估计就要您纳妾了。”
齐琛脸色沉沉,“我不愿要谁能强塞。”
明玉愣了愣,“三爷那边是这般?”
“是。”
明玉蓦地羡慕那样的世间,末了说道,“可您如今在这,爹娘或许不会逼迫太紧,但是齐家与皇族有关联,若是哪一日圣上道你无子嗣,非要赐婚呢?”
齐琛怔愣,他竟忘了这茬。
明玉强笑道,“三爷他日喜欢哪家姑娘,给明玉添个妹妹……也并无关系。只是如果是因为孩子才要个妾侍进门,妾身心里不甘。还请三爷知明玉苦楚。”
齐琛不想她因这个缘故而要孩子,只是她说的也有理,有时候,或许流言蜚语才最是可怕。他是不在意,可明玉是典型的古人,也无法理解他在这方面的想法,对她来说,夫君纳妾简直就是正常事。顿觉疼惜,将她拥回怀中,“说什么胡话,哪有人愿意把丈夫往外推的,那就要个孩子。”
明玉松了一气,可算是把他劝服了。虽然这男子面上和心里都冷然,但却真是疼她的,也会为她着想了。而且他说的不假,她确实不愿看他身边多个女人。可嘴上不能说,否则婆婆就该说她不懂事,善妒了。
翌日过去请安,孟氏心情欠佳,方才齐承山已经让下人先齐琛一步去私塾打探昨日的事,气的她暗恨竟不信自己的亲儿子,屏退了两个姨娘,执了明玉的手道,“你公公真是臭脾气,哪有这般心疑儿子的。”
明玉笑道,“娘,爹他也是为了三爷好,就是怕三爷入了歧途,才看的紧些。三爷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爹爹细查,能让爹爹顺心,娘也更能安心呀。”
孟氏这才笑笑,“还是你懂事。”又下意识瞧她肚子,“前两日怎的有血?”
明玉说道,“喝了药已经无碍了,许是前几日身子虚了些。”
孟氏说道,“女人的身子比男人的多毛病,那送去的补药你要好好喝。这都进门两个月了,怎的还没动静。”
明玉颔首不答,说了会话,才道,“娘,明玉有事想和您商议商议。”
“何事?”
“三爷大难不死,必是福气高照,<但明玉有时细想,仍会惊怕。您想,若是三爷当时有武功傍身,哪里会轻易让人得手。他招来的护院身手再好,也不是他的,总不能十二个时辰都护着。因此妾身想,不如让三爷自己学些防身的功夫吧……那凶手……不是还未捉拿么……”
这话惊的孟氏也是一身冷汗,蹙眉想想,“防患于未然确实好,只是……”
明玉见她已是十有八丨九同意,又道,“爹那么疼三爷,也定会同意的,就看娘怎么说了。”
孟氏叹道,“当初不愿让他学,就是怕他的心野了。我知他跟护院玩闹时有偷学些,老爷跟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将他逼急了。可现今要认认真真的学,只怕……。”
明玉笑意淡淡,“可如今的三爷已不同往日。”
孟氏点头,“也确实是。我先与老爷说说,倒不一定能成。”
明玉忙代齐琛谢她,孟氏又道,“你上回与我说,想去为你爹娘上香的事。”
明玉睁着明眸看她,清明已过,齐家祖先已祭拜过,后来陆续发生了些事,又怕家翁不满她新妇进门就想回娘家扫墓,因此一直未说。这次说了,果真迟疑没有当场应答。
孟氏接着说道,“这出了嫁的女儿,本是不能扫娘家墓的,只是念你爹娘只得你一个女儿,我们又是讲理的人家,老爷也应允了。待哪日嵩元歇息,你们且早去早回。”
明玉大喜,立刻起身谢她。若是再不去,爹娘的坟头当着要被青草覆顶了。
齐承山虽然总是斥责孟氏,但也是相伴多年的妻子,在外是严夫,但没下人在的时候,待她还是和颜悦色体贴的。孟氏也就由着他在外头对自己大呼小喝,私下知他脾气就好。有她出马说,齐琛要学武的事思量一番,也同意了。
夜里齐琛回来,明玉便将这事告诉他,已吩咐了孙护院,待他有空便去学,就在院子里。
两人如今才算是新婚,初尝*如胶似漆,只要不太疲累,睡前总要亲热一番。这晚擦拭干净身子,都觉疲累。
明玉枕在他臂弯下,打了个呵欠,揉揉眼道,“前两日问了母亲,能否去给爹娘扫墓,今日母亲答应了,只等着三爷您得空。”
齐琛想了下日子,说道,“四天后有空。”
明玉心满意足,她手里有钱,成婚后齐家长辈给了不少见面礼,每月去孟氏那领到的钱又多,全放在小箱子里,她和齐琛一人一把钥匙,齐琛不怎么使钱,更也不过问,她倒也攒了些银子,想着到了那日多买些祭拜的东西烧去,好让爹娘在地府里过的痛快些。
这日吃过早食,下人送了张请柬来,趁着初夏放晴,余国公府的媳妇赵氏邀明玉去游园。
赵氏也是去年进门的,做姑娘时便爱玩,如今也是隔三差五邀一众小姐夫人游园赏景,冬日围炉烧小酒,春日踏青漫歌舞。春时刚过,夏景初来,四处晴朗生机,自然是要好好玩的。
明玉得了孟氏应允,便梳妆出门。本意不是为了玩,而是多认识几个官夫人官小姐,待日后齐琛入了仕途,也好为他探听些消息。她并不觉事事念及往后会累心,若让她安安稳稳的躲在齐琛背后,才最让她不安。
到了余国公府,下人来迎,说已经有几位夫人小姐来了。明玉问了是哪几家的,下人一一说了。
赵氏方才投喂鱼食,被摆尾的鱼溅湿了衣裳,回屋换去了。明玉进去时,也没见着她。见了几个陌生的女人在小亭那说的起兴,明玉轻步上前,见她们说的兴起,便没有插话。一旁的下人已经请她入座。
那说话的是个姑娘,面庞白净,一双凤眼明亮稍带娇媚,声音稍低,“我便说那日真有鬼怪在,否则怎会那样诡异。”
一人笑道,“休得胡说,能有什么鬼怪,分明是人比鬼可怕罢了。”
凤眼姑娘撇撇嘴,“那为何一连两人都起死回生,齐家三公子,孟家二公子。”
明玉心里一个咯噔,原来几人讳莫如深说的,是那日鹿山狩猎场的事。她抬手拿了些点心,放嘴里慢慢吃着,便不会有人在意她为何没说话了。
那日的事她早就想寻法子问问当日和齐琛一同狩猎的人,指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可那些人都闭口不言,根本无法探听。
一个年轻妇人笑道,“你倒是还惦记着这两位公子呢。”
凤眼姑娘红了脸,“谁惦记他们了,一个风流胚子,一个木讷公子,稀罕。”
众人笑笑,“如今风流胚子成了亲,和亲王定不会让你嫁去做妾侍,更不会为郡主拆人姻缘。而那木讷公子如今听说聪明起来了,清月郡主倒是可以考虑这门亲事。”
明玉这才知道这凤眼姑娘竟是和亲王家的清月郡主,和亲王和圣上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贵。王妃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千宠万爱,所幸清月郡主性子并不娇纵,只是说话耿直。
有人笑道,“齐三公子和孟二公子都是皇城出了名的俊朗人,难怪清月郡主会记挂。”
清月连啐两口,“都说本郡主不稀罕。”
众人打趣完,又有人道,“不过倒也奇怪,齐三公子遇刺变成痴儿,孟二公子却变成聪明人了。”
气氛微微一顿,一人又道,“那孟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胆小,可听说自那事过后,怔了两日,却变的胆大聪明起来。”
旁人插话道,“还有那齐三公子,不是病愈后,也是变了个人似的。”
明玉听他们说的话越发的过了,想了片刻,悄悄起身往外走,将手里只吃了一半的糕点抹在裙摆上,水桃跟在后头没见着,因此没吱声。到了院门口刚好碰见赵氏。赵氏见了她,上前笑道,“怎的这么快便走了。”
明玉淡笑,将那脏乱处给她瞧,“不小心沾上了,实在失礼,今日的宴会怕是不能入席了,还请姐姐见谅。”
赵氏抿嘴笑笑,“果然还是年轻媳妇,实在爱面子。”
明玉轻努了嘴,“听说姐姐方才被鱼溅湿了衣裳才跑回屋去的,倒说我爱面子。”
赵氏笑道,“好好,说不过你。”
明玉微微一笑,“方才进去无人引见,因此没道明自己。好姐姐答应我,待会过去她们问起我这人,便说不曾见过罢,也别说我这齐家少夫人来过,否则要让人笑话了。妹妹脸皮薄着呢。”
赵氏也是个大方明理的人,“你且安心回府罢,我定不会乱说的。”
明玉道了谢,便领着水桃走了。
水桃满是疑惑跟她出去,在前门等马车时,问道,“小姐,吃糕点时您可小心着,怎么就落衣服上了?”
明玉目光淡淡看着前头,声音更淡,“是故意为之的。她们不知我身份,说了许多三爷的事。若是知晓我就是那齐家三少夫人,你说她们尴不尴尬,我尴不尴尬?趁着还未脸熟,赶紧出来,等过了十天半个月,印象便淡了,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当面窘迫。”
水桃恍然,又略显愤愤,“只是在背后嚼舌根,也太不懂礼数了。”
明玉笑笑,默了说道,“那孟二公子,当初为何也受了惊吓?遇刺的不是三爷么?”
水桃做事不太利索,可那八面皆通的消息可是熟记于心的,“据说当时孟二公子和三爷离的很近,三爷碰见凶手时,孟二公子直接吓晕了过去。那日……”她想起八卦时,蓦地抖了抖,“那日的人还说,孟二公子断了气呢……可后来又顺回了气,只不过怔了两日,后来就变成聪明人啦。”
明玉微微点头,“他的事我那时听的倒少。”
水桃笑道,“那是自然啦,三爷的名声可比他的大着呢。而且孟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胆小木讷人,就是长的好看,哪里有三爷的名声响,城里的人定是挑有名望的说。况且比起一个木讷的人变聪明了来,当然是一个聪明人变成痴傻人更有说法。”
想起齐琛的名声,明玉便觉额上穴位跳的急。
风流公子、无酒不欢、纨绔子弟什么的……明玉坐上马车,揉揉额头。本来她还觉得那齐三公子的名声确实是那般,可直到清雪吴逢的出现,她才稍稍觉得,或许他有鲜为人知的一面。更何况齐琛与她说过,齐三兴许是个……雏儿。试问真是个风流人,怎么可能会是……
有风拂过,穿过挂起的窗帘子,扑卷而入。暖风吹的明玉清醒许多,抬头往外看去,便见一辆车顶垂落蓝色穗子的马车,随即车已停下。马夫的身影近在车帘外,“少夫人,今日赶集,人多难行,有车阻了道,您先别下车,小的与他们说去。”
明玉应声,“去吧,别起了争执。”
“是。”
一会便听见水桃与车夫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也客客气气,想着应该能很快解决。百无聊赖往外看去,就见对方的小窗帘子也已卷起,瞧见一张分外清秀的脸。男子的眼眸十分清澈,迎目而视,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男子愣了片刻,随后面上染了笑意。
明玉立刻伸手将帘子放下。蹙眉想着方才那笑色,实在轻佻。正恼着,外头水桃便说道,“小姐,那人让我们先行,他们退后。”
明玉顿了顿,撩起帘子一抹小角,“替我谢过。”
隐约瞧见有人看来,声音轻松愉悦,“在下孟平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明玉怔了怔,孟平璋?传闻中的孟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