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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对视时,韩初阳看得到她眼底很明显的慌张。这个小丫头,看来今天还是真有心事。
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好后,韩师长施施然下车来,眼角竟然带着某种不甚明显的笑意。是不是被这小丫头邀请其实还是挺开心的?虽然都还不知道她要讲什么。
“走吧,正好参观参观大名鼎鼎的A大。”说完,只见韩师长迈着大步走在了前边。
孙唯珊反应过来后,提着袋子,小跑着追在后边。
堪堪赶上师长大人的步调,亦步亦趋、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这气氛,特别的怪异。似乎,太过小心翼翼了。这,到底是要散步?还是在受刑呐?
“这是去你寝室的路?”韩师长感觉到她跟了上来,转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时问她。
“嗯。”孙唯珊点点头,却因为手里边突然一轻而变得心情复杂。韩师长,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对待自己?长辈对晚辈?还是朋友?还是别的?
“说吧。老这么心不在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刚刚走到一半,韩初阳便开始发问。
“我——”孙唯珊低估了韩初阳对自己的威慑力,也是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抵抗力,明明很想说的那些烦心事在他面前却是这般的难以开口。怎么对一个还只能说是半生不熟的人倾诉自己最心底的困惑?这样真的恰当吗?
“……”韩初阳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就这样,孙唯珊都觉得自己心律不齐,牙齿打颤,邀他一起散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韩师长——我——”孙唯珊是真的紧张,再三酝酿都还不吐不出完整的话。满腔的困惑、委屈和伤心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嗯,你说。”韩初阳看着她紧张无措的样子也是着急,语气都跟着变柔和,就怕自己吓着她,让她开不了口。
“我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难受,想找个人聊聊。”话到嘴边又被孙唯珊咽下去了,她故作轻松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尴尬,最终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贸然地打扰韩师长,他们之间还不是这种熟到可以谈心的关系吧。
“为什么难受?”韩初阳才不吃她那套,你不说,我就问。
“因为——”他竟然在套自己的话?
“韩师长,您真的想知道吗?我的事好想有点复杂,可能会要讲很久。”孙唯珊傻傻地笑了笑,她真的是不确定他会有兴趣知道自己家的那些破事。
“我做好了准备。”韩初阳竟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回答到。
两人找了张石凳,第一次挨得这么近的距离坐在一起。孙唯珊真心轻松不起来,这可是自己单恋又敬仰还畏惧的首长啊!
“韩师长,我想喝点酒。”孙唯珊局促不安地看着师长,竟然还有要求?
“小丫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还想学别人喝酒?想说什么就赶紧说,早说早解决。”
“我已经不小了,都满十八了啊。”孙唯珊从来都不觉的小,从十四岁开始就不觉得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大人,已经是大人。
“酒没有,水果冻倒是有不少。”边说边从里面取出一个碗装的大果冻,撕开了包装,拿好了勺子,递给她。
这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体贴地对待。是疼爱?是照顾?还是怜惜?
孙唯珊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样一个美好而又值得纪念的瞬间。
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在他慢慢接近不耐烦边缘的眼神里,孙唯珊赶紧接过了果冻,还真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难道还真得带着你去喝酒?光顾着吃去了。”韩初阳见她一个劲地对付吃的去了,被冷落在一旁的他甚是不平衡。
“如果,最亲的几个人同时开口跟你借钱,而你又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借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孙唯珊低着头问他,依然小口抿着果冻。
“先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急用,有多急,然后据事情缓重再想办法。”
“我妈妈年后想南下做生意,想跟我借5千;我爸说快过年了,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要跟我拿5千;我大哥明年想结婚,要盖房子,想跟我借5万;我二哥说他女朋友怀孕了,要堕胎,需要8千。”
“都当你是提款机呢?”刚刚还理智地帮她分析问题的人,在听到她这一长串借钱名单及理由之后瞬间变得暴躁。
“我们家人关系都不好,谁都不跟谁亲,他们跟我更是没什么感情。除了想找我要钱的时候,平常根本就不搭理我的那种。在这样的家庭,还真的是累极了。”孙唯珊一口果冻卡在喉咙,难以下咽。
“累了就歇着,何必逼自己?离了你他们就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家庭,韩师长都Hold不住,听后一肚子的火。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而已!这个要几千,那个要几万,这还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新鲜事!怪不得她经常累死累活地到处跑,到处挣钱,竟然养着这么一帮子奇特的人!
“我还真怕他们活不下去。我爸爸脾气很不好,经常打我妈。我们家就像一个笑话,经常被人议论得不像样。”说到这里,孙唯珊想笑,可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上次,你说你妈妈病了,也是?”韩初阳想起上次她给韩少杰上课迟到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事后她确实表现得很反常,估计也是因为家里的事。
“嗯。上次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我妈妈头发都被我爸扯掉了一半,惨不忍睹。”明明只是很简单的描述一下事情的大致,可她的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地流下来,再也忍不住。
“就没有人管?你妈妈也真是,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离了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没有。没有人敢管,也没有人管得了。说到离婚,还闹过不少笑话。我妈妈想过无数次要离,可是总下不了决心。有一次,好不容易真的打算离了,结果一去民政局居然发现结婚证丢了。两人补照了结婚照,重新领了结婚证之后又不离了。还真的是好笑!”(注:离婚是一定要带结婚证去的。)
刚开始还有人劝架拦架,可是时间久了,大家都厌了。而且根本拦不住啊,孙中秋是个人来疯,越是有人在他越来劲。更重要的是,两夫妻间的事,关在家门里,一不小心就打起来了,外人想管也管不到。
至于离婚,虽然两人磨合了大半辈子也没能磨合好,可是两人骨子里都是极保守的人,都不想背负离过婚的名声。
“我还真不信没人能管!”韩初阳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反而是愤愤不平,这么恶劣的家暴事件竟然一直由着它存在?
“试过了。每一次被人说过之后,他都会变本加厉地从我妈妈身上讨回来。他娶的不是老婆,而是发泄的工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然,我妈妈也有不对,她性格直接,讲话不中听,经常让他不高兴也是事实。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我爸他确实是够变态。”
“有机会我去会会他。”
“不用了,我压根就不想理他。免得他又发神经,最后遭罪的还是我妈。”
“说到底还是你们纵容了他!”即使他自己去不了,韩初阳也一定会让人去会会这个奇葩的男人,暴虐凶残至此,怎么还能这般厚颜无耻地苟活于世?可是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身边人的处理不当也脱了不了干系。就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表现得比他更狠,所以他才会这般放肆地继续。这种人,韩初阳在部队见得多了。只有让他也尝尝害怕的滋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够狠,他才会收敛,才能屈服。有时候,以暴制暴也不是不行。
“也许吧。”孙唯珊无奈地点点头,她又能怎么办呢?不是没拦过,可结果呢?每次都是跟着妈妈一起挨打,下手一点都没轻。后来,上学住校,想替妈妈挨几下都来不及赶回去。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大晚上的跟您讲这种事还真的是不怎么适合。”孙唯珊之前还怕他烦,可是他这一系列激动、愤慨、热血的表现,倒是让她意外。可还是觉得难堪呀,话说家丑不外扬,这可是真真实实地上演在自己家的丑事。
“废话。说说你的打算。”据韩初阳的了解,孙唯珊是个不需要别人给什么建议的人,她自己心里有分寸。今儿个,顶多是难受得厉害想找个人倾诉倾诉。
“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我把自己的秘密基金全都拿出来也还不够。但是我妈妈的钱肯定是要给的,我宁愿她走得远点,我爸就欺负不到她了。”孙唯珊最烦的其实是自己钱不够。要是有足够的钱,她不介意给他们更多,就当是在救济灾民也好。更何况,他们还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可是她没有,她拼命拼命地挣钱也不够他们那么多人花。
“秘密基金?”韩初阳一点也不意外她没钱,一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能存下多少钱?现在这时代,大学生都还是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保护得好好的,能抽出时间在外工作实习挣点零花钱的都不多。不过,秘密基金一词还是让他有点好奇。
“嗯,有时候被他们气到伤心了我就会想着有个自己的房子,建一个自己的家。所以我就背着他们另外存了些钱,这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一定不会拿出来的。可是也没多少,都还不够买一套小户型的尾款。”对于钱,孙唯珊也是有*的。她也像寝室里面的其他几个一样,觉得越多越好。很可贵的是,在这么个充满诱、惑充满刺激的环境里,她还能坚持靠自己的双手、靠勤奋挣着那份干干净净的钱。
“那也是有好几万,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小富婆。”韩初阳略为夸张地调侃着她,心里其实很是感慨,这小姑娘还真是不容易!
“这点钱没有什么用啊,干不了什么。”既买不起房子,也买不了车子,更加娶不回嫂子。
“小丫头,别急功近利。我看,你这钱可借可不借。他们都是比你大的成年人,不应该让你来背这样的包袱。好好保重自己让自己过得容易点才是真的。”
冬季的冷夜里,有他陪着听着,他的人就在身旁,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只是这样,孙唯珊就已经觉得很足够很足够。
她从来不敢跟人说,其实她有多害怕孤单,其实她又有多希望被人疼着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