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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兄莫要再说下去了,小心隔墙有耳,那个云惊天可是云丞相的公子,当今太后的亲侄,听说皇上见了他都要让三分呐,更何况咱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你这话在我们兄弟之间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对外张扬,若当真被有心人听去,可是要遭牢狱之灾的呐。”
几人又是一阵嘀咕,听那口气都是难掩对当今朝廷的不满,夏侯冽听在耳里,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嘴唇越抿越紧。
昭和观他神色,忙凑近压低声音道:
昭和小心翼翼地应声,知道这股气皇兄已经憋了很久了。
现在想起来,他竟然发现,他们认识以来,她真心笑出来的时候却是那样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难过,一次次的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面前,让几乎无所不能的他,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守着。
“冷寂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过了这么久还没查出来?朕对他们太过仁慈了是不是?”
她居然忘了,他那样恨西楚,那样恨慕家的人,这样的恨意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够释怀的?
瑾如一看到昭和,就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哭喊着道:“主子……主子还在里面……刚刚皇后娘娘进去了……”
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她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不——”
“目前还没有查到着火的原因。”
“昭和,你跟朕来一下。”
“清婉,你怎么样?腿是不是很疼?”
等赶到养颐斋的时候,就看到楚云绣和瑾如嬷嬷也是气喘吁吁,似乎也才从远处赶过来。
这面前是熊熊大火,养颐斋已经垮塌的不像样子,这里面若是有人,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人。
火焰在他身后跳跃,疾风在他身后飞扬,昭和背上背负着已经被浓烟呛昏过去的苏涵芷,踏火而来。
慕清婉呼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捞起她虚弱的身子,忙将手上的湿帕子蒙在她脸上,在脑后打了个结,自己也用另一块湿帕蒙住脸,然后一把抓过苏涵芷的手,将她背到背上便往外走。
唯独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火势越来越大,外面的瑾如和苏涵芷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桶一桶的水浇下去,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难道刚才暖暖就是将她死命往外扯就是因为这个?
更何况,如今的北燕,如果皇上出了事,六王爷再出事,那不是把江山拱手相让了吗?
慕清婉心情也极好,这证明,离她出宫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昭和暗沉的眸子闪过亮光,快速地抹了抹脸道:
那妖魅的火花就在她身边绽放,可她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可是火势猛烈,再加上慕清婉原本身体就瘦弱,现在还要背着苏涵芷,而且要一路小心避过烧断的横梁和燃烧的家具,没走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夏侯冽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人平静的睡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这样狼狈过,即使是以前被他逼到绝境,她骨子里那股坚韧和倔强都丝毫不褪。
她倏地捏紧手中的羊皮纸,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马上想办法。
昭和用力挥开眼前的浓烟,正要开口喊慕清婉,便看到这样惊险的一幕,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纵身便扑了过来。
“轰。”
他伸手执起她缠绕着绷带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就是这双手替他的祖母挡开了那些灼热的横梁,就是这双手替他的祖母挡开了火焰,就是这双手将他的祖母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整个行宫乌烟瘴气,养颐斋陷在一片火海中,祖母晕倒在地,昭和一身狼狈,瑾如和楚云绣都是泪眼婆娑。
说着,他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外边,叫了楚云绣过来,嘱咐道:
这个女人,他承认,从来没有看懂过,新婚夜褪去处子之身的惊慌失措,夜宴上的机智才思,遭到威胁后假意的恭敬顺从,那次被绑架受伤后的委屈撒娇,在洛城文会上的惊才绝艳,给皇祖母做手术的镇定自若……
身上已是大汗淋漓,浓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火舌炙烤着身体,让她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在蒸笼中一样,完全透不过气。
*。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惊痛难抑,亏她今天还想着以后两人要好好相处,没想到才一起了这念头,上天便给她这么大一个当头棒喝!
昭和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天际,看着倒塌的房屋,他双目赤红,如受伤的孤狼一样站立着,声音穿透茫茫天幕,回荡在这深深宫苑之上。
慕清婉蹲下身子就想将裙角从它嘴里扯出来,可是它却呜呜地叫着,完全不顾她的反对,依旧将她往外拉,别看它小,可是已经长得很壮实,慕清婉都有些拉不动它,她也不知道它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儿,心里着急着去找福掌柜的事,不由得有些生气地呵斥道:
“那怎么行!”昭和一听急了,伸手就要拽过她,却被慕清婉挡住:
她将背上的苏涵芷又抱紧了一点,查看了一下火势,正想迅速从角门闯过去,没想到刚走到下面,一根燃着大火的横梁便砸了下来。
不过,这却没有逃过早已推门进来,已经在旁边站了许久的昭和的双眼,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到底在他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竟能让他失神至此!
如果来的是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奶奶呢?”看到瑾如嬷嬷,慕清婉赶紧抓住她的手,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手正抖得厉害。
正在这时,昭和突然快步跑了过来,一看养颐斋起了火,忙急道:“祖母呢?”
“快……你们快照顾祖母,我进去救清婉……”
好个夏侯冽,一面在这边对她虚情假意装深情,另一面却暗暗对西楚下了杀手!而她竟然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你耳更侄。
夏侯冽既然这么煞费苦心地隐瞒着出兵西楚的事,此时去找他理论也无济于事,昭和虽然是真心把她当朋友,可是如果这关乎国家利益,说不准他会站在那边,如今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幸好,恒之之前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洛城的福来客栈找福掌柜。
明明生得如此纤弱,却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了常人难及的勇敢举动。
低头瞧了瞧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伤口上似乎还存留着火焰的灼热感,目光移到慕清婉也缠着厚厚的绷带的左腿,眸色变得暗沉无比,他不敢想象那根横梁打在她身上该是多么的痛。
养颐斋?那不是奶奶住的屋子!
“皇上——”
可是北燕和西楚隔着千山万水,她就这么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救呢?
昭和的话还没落下,夏侯冽的身影便消失在火海中。
昭和心里虽然着急担心她的状况,可是她说得有道理,只得点点头,一把背起苏涵芷,将手伸向慕清婉,“来,清婉,我牵着你。”
直到,她今天用如此勇敢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对她过往的判断,她是真的将皇祖母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并不是他曾以为的利用,她也并不是他以为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女人,试问,有谁会以生命为代价,去救一个她只看做是棋子的人呢?
在瑾如和楚云绣的惊呼声中,一道白影也跟着昭和冲了进去。
暖暖一下子扑了上来,咬着她的裙角就开始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拖……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慕清婉跟暖暖玩耍了一会儿,正要宽衣睡下,突然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滚落出来。
只要能实行,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顿时疼得浑身冒冷汗,昭和一下子扑了过来,忙帮她搬开压在腿上的横梁,伸手帮她扑灭了裤腿上的火,焦急道:
“奶奶——”
夏侯冽迅速转过身,“查得怎么样了?”
就在她们已经绝望的时候,那汹涌的火焰中,那可以焚烧一切的火红中,一道黑影突然踏火而出。
慕清婉好不容易找到苏涵芷,她因为才做了手术身体异常虚弱,再加上浓烟火呛,已经晕了过去。
可是还是来不及了。
“小心——”
这整个已经是一片火的海洋了,没有人可以出来的。
夏侯冽阴沉着脸,黑如墨色的双眸闪烁着冷厉的光,他只要一想到慕清婉刚刚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毁天灭地。
“好好照顾她,醒了马上来通知朕。”
“皇兄你先别动怒,当心身子。”昭和摸摸鼻子劝道,正说着,门口传来冷寂的声音:“主子,冷寂求见。”
这一瞬间,在养颐斋外,除了烈火中不时传来哔哔啵啵的响声还有横梁断裂倒塌的声音外,竟是死一般的寂静,瑾如和楚云绣眼看着大火烧断了整个养颐斋的大梁,屋子在一瞬间倾颓了大半,她们哭得连力气都没了,只能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片火海,宛若石像。
却没想到回来撞见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身子一跃,想也不想就要朝那片依旧燃烧着的废墟扑去,却被旁边的冷寂死死抱住,“六王爷,千万不要冲动,如果皇上真的出了事,北燕还要靠王爷来掌握大局啊——”
她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势,发现在刚刚他们说话的功夫,卧室里的火势又旺了些,刚才昭和一走过去,前面那道墙就坍塌了,正好挡住了往花厅的路,
夏侯冽听到声音瞬间抬头,不敢置信一向警觉性极高的自己既然连有人站到了身边都没发觉。
养颐斋又是一个倾塌,前殿已经完全垮塌,后殿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没剩下几跟柱子在支撑着殿顶,周围已然是废墟一片。
“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死吗?”昭和哭得撕心裂肺,赤红的眼睛宛若血窟窿。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如意那张小脸,咸城闹饥荒?咸城是北燕和西楚的交界地带,闹饥荒难道就是因为两国在打仗?
“皇兄——”
“她在哪儿?”
慕清婉连忙爬起来,可是刚一站起,腿上一疼,又跌倒在地。
“主……主子还在里面……”瑾如嬷嬷也是吓坏了,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直打哆嗦。
还不等她说完,昭和便一头冲了进去。
她正想挪动脚步,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白影,她挥了挥浓烟定睛一看,竟然是暖暖。
“皇兄,你也受了伤,还是回去养着吧,这里交给楚姑姑照顾就行了。”
夏侯冽眼睛微眯,“我正有此意,你派个人去盯着隔壁那几个人,咱们利用这个好好唱一出戏。”
“快——快打水救火——”
慕清婉只来得及松开苏涵芷,让她小心避过横梁,自己的左腿却被横梁砸中了。
是她太过愚蠢了,居然渐渐地被他假装的温柔收买,渐渐地对他卸了心防,渐渐地相信了他,以为他当真不会再拿西楚相威胁,以为他当真会遵守跟她签的协议,却没想到他骨子里仍然是那只对西楚虎视眈眈的嗜血老虎。
养颐斋里,四溅的灯油引燃了一切,浓烟滚滚,火焰绽放着炙热的力量,正在房间里翻滚着,肆虐着。
慕清婉虽然痛得直抽冷气,但是见到昭和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奶奶有救了,而且照现在这个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再磨蹭,如果再耽搁,到时候三个人都出不去。
见他消失在花厅门口,慕清婉知道,只要穿过花厅,就是出口了,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样狼狈的她,绝对称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可是他就是觉得美,简直美若天仙。
夏侯冽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雷厉风行的人,当天下午从凤凰楼回来便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而昭和则负责联络被云惊天迫害的苦主搜集证据上京告御状,云惊天身上背了三条人命,就算是皇亲国戚,恐怕也逃不了律法制裁,有了这个筹码,再加上那份万民书,看来这次云岚山那帮人想阻止夏侯冽实行科举和三省六部制都不可能了。
“昭和,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快背着奶奶出去,再回来救我,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正说着,静谧的夜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她刚刚不顾一切冲进去救祖母,等我赶到的时候,她为了救祖母自己被横梁打中了,现在还在里面……”
暖暖不断地发出哀鸣声,声音凄切无比,一刻不停地围着着火的屋子绕来绕去。
她骤然想起今天在大街上碰到的那个黑衣男人,难道是恒之特意让他来报信的?!
他倾身吻着那一道道红痕,一一吻去她脸上的冷汗,细细的吻里,带着珍视和疼惜。
偏偏这时候整个行宫只剩下她们四个人,冷意被夏侯冽派去桃源村训练那些龙影卫,昭和也还没回来,夏侯冽派在这里暗中保护的暗卫竟然一个都没出现。
“暖暖,快放开我,我还有急事,乖,快松开……”
“二哥,咱们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跟云岚山谈一场交易?”
“进来。”
瑾如和楚云绣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么呆呆的看着,呆呆的看着。
直到耳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忘不了当皇兄在暖暖的指引下找到慕清婉时,见她毫无知觉地晕倒在地时的脸色。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并不值得爱,一直以为她是蛇蝎心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尽管,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他已经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判断错了,可是,男人的尊严和面子却让他怎么也不肯承认。
而那字迹……居然是恒之的!
那大火借着风势越发烧得旺了起来,就像是要吞噬一切的妖怪一般,火舌从东厢逐渐地往中央蔓延,几乎把整个养颐斋都给烧红了。
“王爷——”
昭和一路跟着他走到书房,却没想到前面的人会突然停下脚步,要不是反应及时,差点就撞到了他的背上。
“皇上危险——”
脑海里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鲜活如发生在昨天,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全都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
“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冷寂拱手恭敬道,“唯今之计,只能赶快把火扑灭,或许皇上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如果再不出去,火势借着风势只会越烧越旺,如果出口被堵住,她们就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重新穿上衣服,正要往外赶,一团白影突然闪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暖暖,她此刻没工夫逗它,刚想召唤它去榻上睡觉,它猛地扑了过来咬住她的裙角就往外拖。
一出屋子,这才发现红色的火光已经染红了半个天际。
她弯腰拾起,仔细一看,竟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一句话:“北燕发兵,西楚有难。”
她看了看昏倒在地的苏涵芷,咬咬牙道:“昭和,我没事,你快背着奶奶,我慢慢在后面跟着,快,再迟些等下都出不去了。”
“来人呐,快来人呐,养颐斋走水啦!快来人呐……”
他的眸光移到她细致的脸上,这张脸,明明上午还在他面前欢喜地笑着,没想到才几个时辰不到,这张小脸上,就只剩下紧闭的双眸,紧蹙的秀眉,脸上一直在不断往外冒的冷汗,还有几条刺眼的红痕。
“暖暖,你不听话当心我不要你了,快点松开,我有急事……”
“啊——”
只有真正地将这个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才会在那种生死关头做出那样的抉择。
跟随夏侯冽进来的暗卫也惊呆了,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突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整个养颐斋都倒塌下来,那剧烈的声音几乎要再天际都炸开一条缝。
慕清婉当机立断,很快到一旁的井里和楚云绣合力打了一桶水上来,兜头淋湿了全身,又拿了两块帕子淋湿了拽在手里,转身便飞快冲进了火海,速度快得连楚云绣想要拉住她都来不及。
昭和看着她坚定倔强的样子,知道再说也没用,只得低咒了声,再次看了慕清婉一眼,背着苏涵芷快步跑了出去。
“娘娘……”瑾如嬷嬷和楚云绣看着慕清婉的身影瞬间被火舌吞没,都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虽然她们也想救人,可是火势太猛,这样进去,等同于送死。
行到半路的夏侯冽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悸痛,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了上来,在心神不宁的不断搅扰下,他不得不放弃回京城的打算,立即招呼了隐在暗处的暗卫,调转马头往行宫赶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眼睛里泛着几乎可以溺毙人的万丈柔情。
“清婉,你怎么样?腿还能不能动?”
“不……我没事……”慕清婉咬牙忍住疼,道:“昭和,这样子不行,你先护送奶奶出去,要是带着我,恐怕到时候我们三个都会困在这里。”
当他接住她晕倒的身子,看着她浑身是伤时,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彻骨之痛,一如当初看到她被苏家那禽|兽鞭打得伤痕累累的心情。
夏侯冽在一旁坐下,看了冷寂一眼,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回主子,初步判断,这次大火并不是意外,而且放火之人应该对行宫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正好是趁太皇太后身边没人才下的手,而且据暗卫们说着火之前是皇后娘娘派他们去城东接应六王爷,可是六王爷并不在城东,由此可判断,必是有人假扮成娘娘的模样,意在引开那些暗卫好趁机对太皇太后下手,瑾如嬷嬷她们也说当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养颐斋着火了,她们才得了信赶过去的。”
夏侯冽冷静下来,轻叩着桌面,“那个喊话的声音她们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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