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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没有再拒绝易少川,在她们这里有风俗,就是女孩捧骨灰下葬是不吉利的,除非实在没有办法,一个女婿半个儿,易少川就尽他这半个儿的孝吧。
到了墓地,叶欢才发现赫默南给选的位置是这座城里最高档的墓园,这样的费用恐怕要几十万吧,想到自己的情况,她看了眼赫默南,他仿佛懂的她的意思,轻轻的在耳光说道,“叶伯伯一生都是荣光的,他死后亦不能寒酸。”
她懂的,可是……
“欢欢,我们之间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赫默南轻轻一句,寓意深刻,叶欢顿了几秒点头。
赫默南话里的深意,叶欢知道,这是他的期翼,可也是她最最无法给予的,但现在已经不是她去计较的时候,让父亲不至于走的狼狈是眼下最重要的。
叶光年下葬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淅沥沥的淋湿了万物,也淋湿了人心,叶欢看着那小小的骨灰盒被易少川亲自入到冢中,她心中不曾宣泄的情感开闸而出。
生死离别!
天人永隔!
这些词,此刻都像是巨大的手掏着她的心,如果这些年她和父亲有亲有爱,或许今天他走了,她只是不舍,可是想想过去二十年,她对父亲的误会,她欠缺他的再也无法弥补的爱,她除了不舍,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一直以来,是她太自私,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却不曾想,她认为最可恨的人,结果却是最爱她的人。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再那么傲骄,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去猜忌,可是不论现在她有多悔有多恨,失去的究竟失去了,再也无法找回。
“爸爸……”叶欢仰天长喊。
她的这一声太凄厉,喊的每个人都心怯的悸动,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易少川走过来,和她并排跪在地上,然后磕了三个头,说道,“下葬吧!”
眼看下葬工人就要填土,这时,叶欢忽的尖叫一声,“不!”
所有人都看着她,就连易少川也转过脸来,“欢欢……”
叶欢没有理会任何人,从怀里掏出那本日记来,走了过去,放到了骨灰盒上,“爸,你的日记里我补上了一页,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忏悔。”
昨天晚上,叶欢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爱和悔意都写进了日记,她知道爸爸一定能看到。
随着扬起的土尘落下,叶欢眼前浮现出叶光年的音容笑貌,浮现出他们父女如同敌人的对峙,浮现出叶光年每次看她眼神的深邃,曾经那么多不懂的情愫,现在全然明白了。
只是,晚矣!
“爸,再见了,这辈子我不是个合格的女儿,如果有幸,我希望下辈子再做你的女儿,把这辈子欠你的爱,一并补给你……”
雨下的急了,虽然赫默南为叶欢一直撑着伞,可是雨丝还是飘进了伞底,打湿了她的衣衫,入秋后的雨带着刺骨的凉意,可是她最凉的还是心。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颤抖,赫默南搂住她的肩膀,“欢欢,我们回去吧,你如果生病了,伯父也会心疼的。”
一句话击中叶欢心中的柔软,是啊,爸爸是疼她的,她从此哪怕是为了爸爸,也要爱惜自己。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手上一紧,一股子凉意从指尖再次直逼她的心,“欢欢……”
易少川的声音低哑而颤抖,只是此时的叶欢并没有发现这个异常,微微侧头,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来送我爸爸这一程。”
疏离的话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横在他们中间,易少川从上次在医院里被她甩了耳光就知道,她对他起了误会,可是有些事在证据不明之前,他还不能告诉她。
她是那样的冲动鲁莽,只会打草惊蛇坏了所有的事。
“欢欢……”易少川梗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只化做了这一声低唤。
“我很累,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吧,”叶欢真的没有力气和他再说什么了。
他的手在她的话里,不得不松开,可是他的手明明是冰的,但在他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叶欢忽的觉得先前握着自己的冰冷是暖的,因为他松开了她,她的指尖才真的发冷。
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感觉?按理说,他冰冷的手放开她,她应该是暖的才对。
只是,她真的累极了,那些冰冷与温暖在她的疲倦面前,太过单薄。
往前走了几步,小妍就站在那里,萧山岳撑了一把大伞,为她挡住了风雨,白伊容站在小妍旁边,他们三人这样站着,一副家庭和美的图画。
想到叶光年日记里的苦涩,叶欢只觉得这画面太讽刺,只是当她的目光掠过小妍苍白的脸,还有她那身沉重的武装时,讽刺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上天会惩罚那些犯错的人,原来真的是这样,白伊容心心呵护的女儿,最终却患上了这样的病,这是不是对她的惩罚呢?而她这颗在风雨里飘摇的小草却活的坚强,恐怕这也是对白伊容的讽刺吧!高骨下选。
常听说,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了扇窗,虽然叶欢对过去的人生仍遗憾,可是在经过了爸爸的事件后,她已经不恨了。
因为恨不能让时光倒流,恨也不能让失去的爱回来,抬起头,迎着风雨向前走,才是她以后要过的每一天。
叶欢没说一个字,从他们身边走过,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她要挺起胸来,继续坚强下去,爸爸不在了,她要替爸爸照顾好景阿姨,还有要查明叶乐涉毒背后的真相。
从墓地回去,赫默南并没有送她回诊所,那里的条件他太清楚,而她现在的情况需要泡个热水澡,她可以虐待自己,可是她不能虐待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为何,哪怕现在她觉得和易少川已经形同陌路了,可是对这孩子的到来竟没有半点尤怨,因为她知道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的宝贝。
在她失去至亲,失去了爱人的时候,感谢上天让她拥有了肚子里的这个至亲的宝贝。
她在赫默南那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到了诊所,她想从今天开始她新的人生。
只是,叶欢没想到她重生的第一天会那么糟糕,竟一个病人也没有,傍晚,看着夕阳收尽最后一丝光芒,叶欢准备关门出去走走,可是刚关上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欢欢姐…...”
回头,看到暮色之中,一身白色披风的上官念西站在那里,宛若从天而降的天使。
“念西,是你?”叶欢看到她很开心。
“欢欢姐对不起,你的事我最近才知道,”上官念西露出歉意的神情,外带着小许的委屈。
这样的她别样的楚楚可怜,让叶欢都觉得自己害她自责都有罪了,她拉过念西的手,“都过去了。”
“欢欢姐,你开业那天我说好来的,也没有来,这是我的礼物你要收下,”上官念西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叶欢。
叶欢并没有接,“念西,不必这样的……”
“欢欢姐,你要是不收下,我会难过死的,我也会恨死……”后面的话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叶欢见她如此执着,将东西收下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问道,“你要恨死谁啊?不会是霍大团长吧?”
其实,叶欢纯粹是逗她的,结果就看到上官念西真的跺起了脚,“欢欢姐,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咦,这情况严重了。
这是晚餐时间,叶欢和上官念西去了家小餐馆,两人坐在一起,上官念西开始把霍正禹关她禁闭的事给说了出来,“……你说他要关我就关吧,我自认倒霉,结果他把我关在那里就忘记了,最倒霉的是我的包和手机都在他的车上,二十多层的公寓,我连求救都不可能,那个房子里根本没有住过,所以连吃的也没有,我差点死在了里面。”
听到这里,叶欢有些哭笑不得了,那个霍正禹也太不靠谱了吧?
“那你怎么出来的?”叶欢忍不住的问道。
“是他的家人,”说到这里,上官念西那水嫩嫩的眼睛里露出凶光来,“我绝对不原谅他,绝对不!他根本就是想谋杀。”
“他大概有什么急事吧,”叶欢替霍正禹辩解。
“他有事,也不能把我忘记了,除非是他心里没有我,”上官念西说到这里,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叶欢也不知该说什么,感情的事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当局者自己才能体会。
“欢欢姐,没想到你会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我帮忙说一声,”上官念西就是那种英雄气概特足的女孩子。
叶欢知道她是好心,可是她的事又岂是这一个小丫头能帮助的,叶欢摇摇头,“不用。”
“听说你们的公司要拍卖?”上官念西没有因为叶欢的拒绝而停止这个话题。
叶欢苦涩的一笑,“卖吧,反正与我也没有关系了。”
“你不想买回来?”上官念西的话让叶欢想笑,这丫头也太天真了吧?她倒是想买回来,再怎么说那也是父亲心血创下的产业,可是如今的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欢欢姐,我知道你担心钱的问题,这个你交给我,”上官念西认真的表情让叶欢错愕,虽然她知道这小丫头家境不错,可是要买下叶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叶欢以为她只是逞一时英雄气概,笑笑,“这个随缘吧。”
上官念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神秘的一笑,然后拿出手机摆弄,看似漫不经心,可却编了条短讯发了出去。
“欢欢姐,你要和你老公离婚?”上官念西边吃边问。
“已经起诉了,不过暂时可能离不了,”叶欢想起了萧山岳说给她的那番话。
“能不离就不离,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老公是很爱你的,”上官念西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丫头。
叶欢苦涩一笑,看向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离?”
一句反问让上官念西噤了声,她突然的安静让叶欢觉得自己突兀了,人家是好心劝和自己,结果她却揭了人家的伤疤,唉,她是神经错乱了。
“念西,我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我……”叶欢连忙道歉。
“欢欢姐没事的,”上官念西短暂的沉默后又笑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没有感情基础。”
他们是有感情基础,可是他们的感情基础是用伤痛的砖一块块堆砌起来的,建立在这样感情上的婚姻,本就是千疮百孔,如何能长久呢?
只是这样的话叶欢再说,对于都在婚姻边缘徘徊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伤感的话题,而最近的她受的伤太多,今晚不想再被悲伤缠绕。
上官念西似乎和叶欢心有灵犀,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特别是上官念西肚子里总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说的叶欢一时间都忘记了伤痛。
晚上十点了,两人不得不分开,叶欢回到了诊所,又一次失眠了,那种滋味真是十分的难受,而难受之余她更担心自己这样失眠会对宝宝不好。
第二天早上,叶欢又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害的她不得不用眼影来遮盖,她买了束鲜花,去医院看景碧心,然后准备再找妇科产大夫问一下有没有治疗失眠的办法。
病房里,景碧心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听到了声音也没有动,叶欢走过去,把花推到她的面前,换上了轻松的语调,“景阿姨,你看这花漂不漂亮?”
她知道景碧心很喜欢摆弄花草,以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叶欢的房间每天都有鲜花,可那时的她根本不领情,甚至以为景碧心那样做只是一种虚假的讨好。
只是,这次景碧心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灵魂似乎也随着叶光年一起埋葬了。
她的反应让叶欢不解,回头看向特护和语言老师,只见她们对叶欢摇头,叶欢将花放好,把特护和语言老师叫出病房。
“她怎么是这个样子?”叶欢开口就问。
特护叹了口气,“自从那天出殡回来后就这样了。”
“是啊,不管我说什么,她根本都不开口,这让我怎么训练她说话?”语言老师这两天也被难为住了。
叶欢懂了,对她们点了下头,重新走回病房,蹲在了景碧心面前,“景阿姨,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爸爸已经走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好好的活着,你知道吗?”
景碧心看了眼叶欢,原来她都知道,叶欢握住她的手,“景阿姨,你要试着开口说话,如果你不锻炼,你或许永远也说不了话了,如果你永远开不了口,那么乐乐真的有可能就完了,她这样的罪名一旦成立,就是死罪。”
最后两个字刺激的景碧心神经一凛,明显身体也跟着颤抖,叶欢知道叶乐是她现在最大的精神支柱,于是又说,“景阿姨,我知道你现在有苦衷,可是如果我们坐以待毙,就会让坏人永远的逍遥法外,你现在不能说,也没人逼你,但是你要锻炼自己说,因为说不准哪天就能用到你的证言了……还有叶乐的事,我已经找人帮忙,我绝对不会让叶乐白白受冤枉的。”
有两颗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了叶欢的手背上,景碧心的目光终于全部移到叶欢的脸上,看到她终于面对自己,叶欢再次握紧她的手,“景阿姨,乐乐和你是我现在最亲的人了,我不会不管你们的。”
景碧心闭上了眼,又摇头了,叶欢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景阿姨,我以前是做了很多混帐事,但我现在都知道了,你是个好妈妈,是真的对我好!”
谁知,叶欢越这样说,景碧心越摇头,让叶欢都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打住,“好,我不说了,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的吃饭,好好的跟着语言老师训练。”。
景碧心不说话,只是流泪,看着她这样,叶欢站起身来,“景阿姨,我现在要去妇产科一下,看看你的小外孙是不是听话,我就不陪你了……对了,我开了个诊所,现在已经自己做老板了,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这些,叶欢对特护递了个眼色,特护过来照顾景碧心,叶欢从病房里离开,准备去妇产科,可是刚拿到挂号单,她的手机就响了。
“你好,我是叶欢,”她看到来电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你好,我是人民法院,请你过来拿你的判决书,”陌生的声音,还有判决书几个字,让叶欢一愣。
“什么判决书?”她真的一时间没想起来。
“离婚判决!”四个字让叶欢的耳朵嗡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她去法院递交了离婚申请,可是萧山岳说的暂时不会判,但为什么现在法院要她去拿判决书呢?
短暂的怔愣后,叶欢问道,“不是没开庭吗?”
“对方同意离婚了,庭外裁决,”对方说完,不等叶欢再问就挂了电话。
叶欢僵在原地,只觉得眼前的光一阵白一阵黑,离婚,这次她真的离婚了,这次易少川同意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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