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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和永平侯府相差不多,但院子却要多出许多来,兴许是住的人多,连原本的后花园都被填了盖了院子。
蓉卿自东北面的祠堂去正院,穿过大半个内院,所过之处丫头婆子穿梭不断,院子亦是一座挨着一座,显得有些拥挤。
她和齐宵的院落在北面,昨天进来时盖着红帕,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们院子相近的地方,就连着两间院落,她侧目去看低声问齐宵道:“这两边都住着谁?”
齐宵听到她问,脚步愈放慢了一些,低声道:“左边住着的是三哥,右边则是四哥。”
蓉卿闻言微微一顿,回头去看齐皓的院子,脑海中就浮现出孤单坐在供案前,细心擦着徐夫人牌位的男子,还有昨天晚上在她房中,眉宇间满是郁色的唐氏,胡思乱想间,齐宵侧目看她,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在祠堂似是看见你四哥了。”蓉卿将方才的情景和齐宵说了一遍,齐宵微微颔首,并不惊讶,“嗯,四哥最近常去祠堂。”
蓉卿原本想问问齐皓心情怎么样,想想又觉得无从说起,遂打住了话头。
四个叔叔在路上和他们岔开先去了广厅,蓉卿则跟着齐宵去了齐老太君住的院子,还未进院子就听见里面有清脆的笑声传来,蓉卿眉梢微挑,她听出是桦大奶奶的声音,看来桦大奶奶不但在家中人缘不错,在齐老太君面前亦颇为受重视。
她跨进齐老太君歇息的次间里,应天没有炕,所以即便是冷了下来房里也不过是加了地龙或是点了炭盆,可这会儿才到十月,若是在北平许已经落雪了,可应天的风吹在面上还只是觉得凉,所以进门时房里一股暖意扑来,她微微一愣,没有预料到房里已经点了炭盆。
“五弟和五弟妹来了。”他们两人一进门,桦大奶奶就收了话头,笑着和齐宵,蓉卿打招呼,蓉卿飞快的扫了眼房里的摆设,一间约莫三十平的房间,一色的红木雕各色花鸟的家具,桌上摆着官窑青花鹦鹉啄食纹的茶具,配色鲜亮栩栩如生,靠墙的博古架上,摆了琳琅满目的玉器,珐琅,青铜的古玩,有玉马奔腾,马鬃雕刻的分毫毕现,有双子戏球,双子的双目灵动入神,有珐琅犬身的香炉,色彩明艳耀目生辉。
奢华瑰丽,却又不显得张扬,透着一股言不出的大气。
她暗暗点头,视线落在八步罗汉床上坐着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朱红色万字不断头的对襟褙子,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额头上裹着姜黄的抹额,眉目可见年轻的秀美,正半歪在扶枕上笑容满面的看着齐宵和她。
“祖母!”齐宵抱拳躬身,态度恭敬,蓉卿亦跟着她行了大礼,轻声道,“蓉卿拜见祖母!”
齐老太君眼睛微眯,打量了蓉卿一眼,这边桦大奶奶就道:“祖母,这是五弟的媳妇儿,永平侯的胞妹。”
“来,过来让我瞧瞧。”齐老太君朝蓉卿招招手,蓉卿就起身莲步移了过去,桦大奶奶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她,也不见她怎么迈步子,却见她大红绣着碎花的综裙,像拂柳般轻轻摆动起来,她又去看蓉卿拢着的双手,垂着适度的头,端着挺直的脊背……
桦大奶奶暗暗点头,早先听说苏家八小姐是个没规矩泼辣的主,先是大病被家人送去九莲庵养病,回来后不过半年,就带着身边的丫头婆子离家出走,这些事儿虽不曾得到证实,但十有*假不了,若不然她又怎么和五弟认识。
这样满地界儿跑的女子,便是不认识,也能想象的出不会是个有规矩乖巧的,可自昨晚见着后,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惊叹,只觉得苏八小姐是个惊艳标志的,如今再看,在这规矩行止上也不输京都的大家闺秀。
她似乎有些理解齐宵为何执拗的非要娶她回来。
“是个标志的孩子。”齐老太君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蓉卿垂着头面颊微红,这边桦大奶奶道,“可不是,昨儿见着五弟妹,我就着实惊艳了一把!”
齐老太君面色含笑:“你啊,就是这张嘴利。”又看着齐宵,问道,“去过祠堂了?”
“都办好了。”齐宵回道,“是二叔亲笔题上去的。”
不是齐瑞信执笔,齐老太君面色微微一变,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笑道:“嗯,前几年你几个嫂嫂进门,也是你二叔代笔的。”
齐宵面色不变,亦没有开口接齐老太君的话。
房间里气氛微凝,桦大奶奶眼睛一转,笑着道:“时辰不早了,祖母让他们给您行礼吧。”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嗯,那边还有一屋子人等着呢。”话落摆摆手,蓉卿退后了几步和齐宵并肩立在中间,朱妈妈就在地上摆了两个蒲团,蓉卿和齐宵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磕了头,齐老太君呵呵笑着,让朱妈妈给蓉卿打赏,是一个薄薄的封红。
蓉卿含笑谢过接在手中,又转身交给明兰,齐老太君看着齐宵问道:“听说成亲那天,圣上下了圣旨,要你们去宫中行礼?”
“是!”齐宵颔首应是,“明日回门,我打算后天去宫中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低声道:“咱们家现正在风头上,你们去宫中走动,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齐宵颔首,“孙儿明白。”
“你媳妇儿年纪小,往后这些事儿你多教教她。”齐老太君说着,视线落在蓉卿身上,道,“你虽和皇后娘娘早年认识,可如今身份不同,你也当谨慎些,能得她抬爱是你的福气,但切不可太过。”一顿又道,“若有不明白之处,就多问问你几个嫂嫂……”又指指桦大奶奶,“都是明白人。”
看来是打听过她在北平的事情了:“是!”蓉卿躬身应是,又朝桦大奶奶行礼,道,“往后还请嫂嫂多多指点。”
桦大奶奶掩面轻笑:“弟妹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用说两家话!”蓉卿笑着应是,齐老太君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往后热热闹闹的和和气气的才是正理儿。”
蓉卿跟着桦大奶奶一起点头应是。
“去吧。”齐老太君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一会儿过来吃饭。”
蓉卿和齐宵一起应是,由桦大奶奶陪着退了出来,她笑着和蓉卿道:“弟妹早上出来可吃过饭?”
她一起床就被催着去祠堂,连杯茶都没有喝完,遂笑着摇头:“怕几位叔叔久等,还没有。”桦大奶奶就回道,“看来你也是个老实人,当年我进门时也是和你一样,跑了一个上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后来你成大嫂子进门,我还想着偷偷提醒她,没想到她到是个精明的主儿,连出门前吃了几块糕点垫着了……”
家里这么多媳妇儿,她怎么会独独提了成大奶奶?
是提醒她什么,还是另有原因?蓉卿不由去打量桦大奶奶,心中微惑。
桦大奶奶满面含笑,指了指齐宵道:“宵五弟平日里话少,和我们也不常走动,如今你进了门,往后我们妯娌间多走动走动!”一顿又道,“我这人就是话多,你别嫌我烦就成。”
“怎么会。”蓉卿亦是笑着道:“我才进门,有嫂嫂和我说话,我不知多高兴!”
桦大奶奶咯咯笑了起来,忽然道:“家里人多,也不愁没有说话的人。”说着微顿,又道,“不过,若你们搬去督都府里住,只怕要冷清一些,不过也有好处……”凑近了一些,显得很亲昵的样子,“家里没有长辈,你们年纪轻也少了些顾忌。”
蓉卿迅速红了脸,垂了头道:“嫂嫂就会取笑我。”心里却是暗暗皱了眉头,她才进门,齐宵也不曾提过要搬过去住的意思,刚刚齐老太君还说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话来,只怕是不同意齐宵搬走,为什么桦大奶奶这会儿和她说这样的话,试探她?
是希望她搬走,还是想要她留下?!
两人说着话,眼前已经到了正院前的广厅里,厅门很大,刷的雪白的通顶圆柱,琉璃瓦顶在旭日下耀目生辉,两边的窗户镶嵌着宽宽的五彩玻璃,里面影影绰绰能看见有人在走动,垂着的厚雅青棉布帘子外头,守着两个丫头,见他们过来便自动的打起帘子来。
蓉卿顺着视线去看,就瞧见里面一排排的椅子上,分男女各坐了两列,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湖灰色素面革丝直缀,身形端方面容色刚毅,半指长的胡须兜在下颌,一双长而狭的丹凤眼冷冽威严,眉头微拧容貌与齐宵有七八成的相仿,端坐而上不怒自威。
看来,这就是凉国公齐瑞信,单从外表来看就是个固执冷漠的人。
蓉卿又去看齐宵,觉察他气息骤冷,似冰封一般,一双眸子若酷寒严冬,让人畏而不近。
她暗暗叹气,越发乖巧的跟在后头。
原本嘈杂的大厅内,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咱们的新人来了。”桦大奶奶笑眯眯的陪着两人进门,引着齐宵和蓉卿朝正中走去,立刻就有婆子在齐瑞信的脚下放了蒲团,桦大奶奶含笑道,“快给国公爷行礼敬茶。”
齐宵和蓉卿在蒲团跪下来,他行止僵硬的端着茶盅递给齐瑞信,齐瑞信面无表情的接过,啜了一口放在桌边,轮到蓉卿,她端着茶奉上喊了声:“国公爷。”
齐瑞信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放了封红在茶盘上,蓉卿谢过奉上自己做的鞋袜,与齐宵一起起身。
自始自终,父子两人都不曾看过对方一眼,如同陌路。
桦大奶奶仿佛并不惊讶,引着蓉卿去给二老爷齐瑞安磕头,齐瑞安蓉卿和齐老太君有几分相似,容长脸看着很和气,笑眯眯的给了封红,随后是齐瑞春,长相和齐瑞信相仿,胖胖的面色郁郁,淡淡的给了封红,四老爷齐瑞正喝了茶丢了封红在茶托上,两人又去拜见五老爷齐瑞茂……
如此下来,又转过去见过几位夫人,齐瑞信在徐夫人之后并未续弦,所以当头的则是齐瑞安的夫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夫人笑容和蔼的携了蓉卿的手,说了好些的话,才拿了一对三四两重的金镯子出来,蓉卿笑着行礼,桦大奶奶接着介绍道:“这是四伯母。”
三老爷齐瑞春中年丧妻,一年后续了一位和离归家的夫人,五年后这位新续的夫人也过世了,至此齐瑞春没有再娶,所以三夫人的位子也就空了。
“四伯母。”蓉卿乖巧的喊了一声,四夫人轻笑着道,“我们宵老五可正是有福气,瞧这新媳妇儿长的,真真是可人疼的。”
蓉卿暗暗皱眉,齐宵则是轻咳了一声,四夫人话语戛然而止,讪讪的给了一只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
蓉卿笑着行礼道谢,奉上自己做的鞋袜。
“这是姑母。”桦大奶娘看着一位穿着茜红底五福捧寿团花褙子,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笑道,“姑母可是特意赶回来喝你们喜酒的。”
蓉卿听桦大奶奶说话,脑海里就蹦出齐家的长女齐瑞云嫁的是寿山伯祝家,如今膝下有一子一女,主持着中馈,在祝家亦是说一不二的厉害人物……她不由苦笑,死记硬背的结果,就是这种符号式的对号入座。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祝夫人微微颔首,笑着道,“得了空就和齐宵去我那边坐坐,走动走动。”
齐宵淡淡嗯了一声,蓉卿可不敢像他这样,堆着满脸的笑容应道:“是,得空一定去给姑母请安。”
祝夫人满意的给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猫眼石耳坠,和一直镶着红宝石的莲花纹步摇。
出手明显比前头几位夫人大方多了。
见过长辈,又转过去见平辈,先是齐宵的三位庶兄,齐成,齐荣,齐忠三兄弟,一团和气的说着话,齐成开口道:“五弟稍后可有空,我有事与你商量。”
齐宵自进门起第一次开口,颔首应道:“有空。”
“那我稍后去你书房找你。”齐成说完,朝蓉卿点了点头,蓉卿笑着蹲身行礼……
拜完男性平辈,又转道过来和几位妯娌见面,桦大奶奶中间得空喝了口茶,蓉卿虽不用再磕头,但面上已然是笑的僵硬了,轮到唐氏时,她满含歉意的道:“你四哥身体不适就没有来,五弟和五弟妹别见怪。”
“我知道的。”齐宵点头道,“稍后我去看他。”
唐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朝蓉卿点了点头,蓉卿心中狐疑,刚刚还在祠堂见到他,怎么转眼他就不舒服了,只是心头疑问面上却是笑着点头。
一轮十个妯娌,两位姑奶奶还有一位小姑子……
轮到小辈时,又是十六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将要成亲,小的牙牙学语抓着蓉卿给的荷包直往嘴里塞……
蓉卿记不得谁是谁,只知道自己做的一箱笼的鞋子,半箱笼的娃子,还有二十几个封了三十两银票的荷包没了!
终于见完了礼,有人进来请示齐瑞信:“太夫人那边的饭已经摆好了,问大家什么时候过去用膳。”
还要去太夫人那边吃早饭,蓉卿摸了摸早已经空了肚子,暗暗恨自己早上笨不该空着肚子出来,一会儿这么多人,她哪里能下得去筷子。
一大家子人,就像是逃难大军,呼喇喇的跟着去了齐老太君的院子,院子前头的小厅里早就摆了四桌,里外用屏风挡了,男眷坐在外头,蓉卿跟着桦大奶奶后头进了屏风里头,大家推让着坐了下来,老一辈的妯娌坐在了齐老太君那一桌,空下来的位置桦大奶奶就拉着蓉卿道:“今儿除了几位长辈就数弟妹最大,你过去坐!”
蓉卿怯生生的回看桦大奶奶:“还有几位嫂嫂,我就和逸妹妹坐在一处吧。”齐丹逸是齐家五老爷的幺女,今年才十岁。
“你就听我的。”桦大奶奶笑着按着蓉卿在五夫人身边坐了下来,五夫人不冷不热的喝着茶,反倒是二夫人隔着几个人开口道:“就听你大嫂子的,安安心心的坐在这边。”
蓉卿就只能乖巧的应是。
一番推让下来,大家按齿序落座。
蓉卿去看桌面,上头摆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红豆面糕,芙蓉面炸圆子,葱白面花卷,甜咸两味的枣泥桂花糕,煎的脆黄的饺子,淋了黑白芝麻的鸭油烧饼,粥品四样用精致的青花大盅盛着,还有一鸭三吃的拼盘摆在正中……
“老太君来了。”有婆子喊了一声,桦大奶奶和连二奶奶立刻起身去迎,一人一边扶着齐老太君过来,蓉卿跟着众人站起来,此起彼伏的行礼,齐老太君摆着手道,“都坐吧。”
大家等齐老太君落座,又呼喇喇的坐了下来。
祝夫人笑着道:“娘,我们家有许多年没有这样聚的这样齐整了,就是过年过节也少有这样的场面。”话落,目光一转看着蓉卿,“这正是要托宵老五夫妻俩的福了。”
蓉卿认真听着,堆着谦虚,不敢……的笑容。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看向蓉卿,微笑道:“家里人多,今儿一天只怕你也记不全,不过往后日子还长,慢慢处着也都熟悉了。”
蓉卿垂头应是。
四夫人和五夫人面色微变,连二奶奶目光一转接了话道:“可不是,我当年进门时,说实话一个半日也不曾记得清,后来待了几日,便是让我闭着眼睛,着声音我也能分得清呢。”
“你这猴儿。”齐老太君笑着道,“你这么一说,像是我们这脸盘子一个模子刻出来,唯独这声音还有些不同似的。”
连二奶奶掩面而笑,搂着齐老太君的胳膊,撒着娇的道:“可不都是您的骨血,长的亦和您一摸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屏风外头有人接话道:“这话可不对,我可是听说祖母年轻时是应天城难寻的美人,若我这样的也像祖母,岂不是要坏了祖母美人的名号了。”
里里外外哄笑一堂,齐老太君就拍着连二嫂子的手,指着屏风道:“你们这对活宝,竟是连我的玩笑也开上了!”
原来接话的是三老爷齐瑞正的长子齐连,蓉卿微微挑眉,朝洵大奶奶看去,昨儿晚上就是她们两个在她喜房里一唱一和的说着话。
果然,洵大奶奶接话道:“弟妹这一搭一唱的,我们听着没事儿,可不得把我们新媳妇儿给绕晕了。”对着屏风道,“你媳妇儿能凭声记人,就当旁人也和她一样有这个本事,还不快过来和弟妹赔礼道歉!”
“嫂子话说的有理。”话落,屏风那边竟真的走出一个穿着褐红道袍的男子,朝这蓉卿作揖,“是哥哥不对,向弟妹赔礼道歉!”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更是逗的大家笑个不止。
蓉卿起身给齐连还礼,回道:“不敢!”
“好了,好了。”老太君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指着大家都道,“一早上没吃饭,你们也有这么大的力气说话!”
大家纷纷应是俱都坐了下来。
有丫头轻声细语的问蓉卿喝什么样儿的皱,吃哪样的点心,蓉卿亦是轻声回了,细嚼慢咽的吃着跟前的东西……
老太君拿着筷子,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只见她垂着眉眼,蓉卿俏丽,青葱般的十指捏着筷子,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一般,将这嚼咽大俗之事做的极其优雅漂亮,她暗暗点头,端了茶盅稳稳的喝着茶。
二夫人亦顺着老太君的目光扫了一眼蓉卿,嘴角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四夫人用胳膊肘拐了拐五夫人,两个人对视一眼,五夫人眼角冷冷一挑用下颌点了点面前的鸭油烧饼,身后的丫头就用帕子包好的筷子,轻轻夹起放在她的碗里。
里里外外安静的吃着饭,蓉卿半口半口的吃着粥,等这一桌子的人都放筷子的时候,她也恰到好处的吃完了面前的东西,拿着帕子沾了嘴,又接过丫头递来的茶盅轻啜了口茶。
等桌上的吃食收盘拿走,齐老太君对桦大奶奶道:“你下午若是得空,就陪着新媳妇儿在园子里转转,认认门儿。”
“这可真是不巧。”桦大奶奶满脸内疚的看了蓉卿,又和老太君道,“今儿下午我娘家的嫂嫂来送东西,祖母您看这……”齐老太君听罢,就朝连二奶奶看去,扫了一眼就落在成大奶奶身上,“齐成媳妇,你陪着你弟妹去逛逛园子吧,让她认认路。”
成大奶奶站了起来,朝着齐老太君行礼,笑着道:“是。”又看着蓉卿道,“弟妹回去歇歇,中午歇了午觉,我去你院子里寻你。”
蓉卿也跟着站起来,笑着道:“耽误了嫂嫂的功夫,该是蓉卿去寻您才是。”
成大奶奶微愣,显然没有料到蓉卿会和她客气,笑着道:“还是我去寻你吧,家里你不熟,回头走迷了路还得我去找你。”
是在说她逞强?蓉卿暗暗皱眉,面上却是笑着道:“还是嫂嫂想的周到。”
“齐宵呢。”齐老太君朝外头问了一句,齐宵就从屏风另一头走了过来,齐老太君道,“你一会儿去我那边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齐宵应是,看了蓉卿一眼,又转了回去。
“都散了吧。”老太君站了起来,“各人忙各人的事儿去。”又看着蓉卿,“晚上和老五到我那边用膳。”
蓉卿应是。
外面的男眷一一散了,蓉卿跟着桦大奶奶往外走,洵大奶奶走过来,笑着和桦大奶奶道:“人可不是都是这样,谁对她好就和谁亲,咱们五弟妹一来就和您最近,可见这满府里还是您人缘儿头一等的。”
这话是说给成大奶奶,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听的。
蓉卿却是朝唐氏看去,她始终跟在人后,垂着头亦不和旁人说话,也不见和谁走的亲近,这会儿听洵大奶奶一说,她下意识的抬头朝蓉卿这边看来,见蓉卿亦在看她,她脸上微红歉意似的点了点头。
蓉卿笑着回礼。
“亲不亲的,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成大奶奶接了话,“再说,论亲可不是咱们四弟妹最亲。”
桦大奶奶和蓉卿并肩走着,仿佛没有听见成大奶奶的话。
洵大奶奶冷笑一声。
这话说的太露骨了,唐氏脸色微变,却依旧是不开口搭腔,蓉卿就笑着道:“嫂嫂都是俗物缠身忙的人,若是外人岂又会理我这不懂事的,蓉卿原还担心一来不懂规矩,没想到却是有这样大的福气,得了这么多的好嫂嫂和弟妹,真是满心里感激的很呢。”
她话一落,唐氏脚步微顿朝蓉卿看去,桦大奶奶几人也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掠过惊讶。
大家说说笑笑的,在抄手游廊各自道别散了。
路过忠三奶奶的院子,她笑着朝蓉卿告辞:“下午园子里逛累了,就到我房里来坐坐。”蓉卿笑着应道,“是!”
忠三奶奶拐进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和唐氏并肩继续朝前走,蓉卿余光打量着唐氏,唐氏垂着头看着地面,快到蓉卿院子时她停了下来,歉意的道:“五弟妹,我要照顾你四哥,实在多有不便,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蓉卿笑着道,“反倒是四嫂,您那边若是忙不开,瞧我能搭上手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唐氏抿唇朝她笑笑,点头道:“一定。”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蓉卿看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自己房里。
一进房中她就长呼出一口气,揉着额头到茶饮了一口,明期跟在后头瞪着眼睛憋着气一动不动,蓉卿回头看她,笑道:“怎么样,可记住了?”
“没有。”明期泄了气一样,“大约有几个的脸还是对不上,”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道:“那你们听了这半日的话,可听出什么来?”
明期摇着头,明兰拧了眉头道:“我就瞧出了这些人好像分了几个阵营似的,说话夹枪带棒……”一顿又道,“那洵大奶奶为何处处针对成大奶奶?”
蓉卿没有解释,让明兰将今天得的见面礼都拿出来,明兰应是一股脑的将封红,首饰摆在了桌子上,蓉卿捡起两个最薄的封红拆开,一个是齐老太君给的,一个是凉国公齐瑞信给的,分别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么多。”明兰提了齐瑞信给的封红暗暗诧异,国公爷和姑爷冷面相对的,却没有想到出手到是很大方。
蓉卿就微有诧异,想到齐瑞信冷面寒霜的面容,又看看眼前的封红,忽然笑了起来……
“看看另外几位老爷给的多少。”蓉卿话落,明兰拆开另外几个封红,齐瑞安的是四百两,齐瑞春的二百两,而齐瑞正和齐瑞茂却是各一百两。
她微微挑眉,又去看几位夫人给的东西,二夫人是一对四两重的镯子,而四夫人则是一对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五夫人和四夫人相似,送了一块玉牌,除了大姑奶奶祝夫人以外,依旧是二房给的礼最重。
说着话,蕉娘带着青竹和红梅进了门,见几个人在看今儿得的见面礼,蕉娘问道:“怎么样,可看出什么来?”蓉卿就将收到的东西一一和蕉娘说了一遍,蕉娘就笑着道:“把国公爷赏的留下,回头给姑爷看看。”
蓉卿笑着点头,她也正有这样的打算。
“你们都说说吧。”蕉娘问四哥丫头,“青青和小桃都还小,往后你们四个都是奶奶身边得力的,这些事也该过过脑子想一想了。”
蓉卿笑着在一边端了茶盅吃茶。
四个丫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明兰就道:“桦大奶奶是二房的,看来最愿意和咱们亲近的,还是二房。”因为二老爷和二夫人给的见面礼也是最重。
蓉卿挑眉,青竹不解道:“可我昨儿瞧着连二奶奶对咱们奶奶也很亲热的样子,她可是四房的人。”
“这还不简单。”明期笑着道,“连二奶奶和自家的公婆不是一条心呗。”
蕉娘忍着笑,去看红梅,红梅蹙眉想了想,摇头道:“依我看,连二奶奶也好,洵大奶奶也好,都是一个心思,想挑着咱们奶奶和成大奶奶的关系,至于什么原因,我就猜不透了。”
蕉娘点着头,很满意红梅的敏锐度,对明期啐道:“你这丫头,白调教你了。”明期嘿嘿笑着。
“想齐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无论各房有心思,无非逃不过个利字。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我们嫌人多闹腾,难道她们就不嫌?”蕉娘一阵见血分析着,“这分家和住在一起不同,不分出去大家吃用都是公中的,可一旦分出去,各房过的怎么样,就要凭本事吃饭,有人有这本事当然就想天高任鸟飞,有人没有就像靠着大树好乘凉……”话落,就点了点头桌上的一堆东西,“瞧出来了吗?什么心思都写在这上头呢,所以奶奶一回来就让你们看这些,好弄清楚各人的立场!”
除了明期,几个丫头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明期嘟着嘴瞅了瞅蕉娘,蕉娘眉头一拧,啐道,“自个儿想去,想不明白今儿晚上不准吃饭。”
“奶奶……”明期苦着脸,讨好的去看蓉卿,蓉卿笑着道:“我可帮不了你。”
大家都轻笑起来,蕉娘问蓉卿道:“姑爷呢?”蓉卿放了茶盅回道,“被老太君请去了,说是有话说。”
蕉娘哦了一声,带着几个丫头将桌上的东西归置了一番,却是摆在桌上未收走,等着齐宵回来给他过目,蓉卿托着下颌想着齐老太君说的话,她无论是对齐宵,还是对自己,仿佛刻意带着几分示好,是因为齐宵得势凉国公失势的缘故,还是不愿他们父子成仇,想留齐宵住在家中缓和关系?
她希望齐老太君是因为后者,若是这样,这个家至少还留又几分暖意。
“五爷回来了。”外头青青喊了一声,几个人就退散开来,蓉卿亦迎了出去,笑着道,“回来了。”
几个人丫头依次行礼,蕉娘亲自泡了茶,退了出去。
“嗯。”齐宵在桌边坐了下来,端了茶盅啜了一口,心疼的看着蓉卿,握了她的手道:“昨晚没睡好,你趁着这会儿歇会儿。”
蓉卿点了点头,在齐宵对面坐下,回道:“祖母请你过去有什么事?”
“为了捐官的事。”他微微蹙眉,道,“桦大哥想为栋哥儿捐个官,看中了龙禁尉的一个缺,他托了人跑了几个月也没有办下来,眼见另外几家也在活动,就想让我走走汪公公的关系。”
蓉卿微微皱眉,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是个闲职,大多也都是一些勋贵之家托人走门路入的职,与恩荫类似。虽说不缺那一口皇粮,几两银子可总归有个身份,所以竞争也很大,她问道:“你是不是有些为难?”
“也不算。”他放了茶盅,回道,“只是要和宋国公打个招呼,他家中的有个次子,也缺个职看中了这个缺。”
宋国公单竟是诚王爷的岳丈。
“若是为难你就回了。”蓉卿轻声道,“你才得了圣上的封赏,现在再去和宋国公争这个位子,就怕有人说你恃宠而骄……”有些得不偿失。
齐宵看着她微笑,点了点头道:“嗯,我心里有数。”一顿又道,“下午大嫂陪你去逛园子,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去。”
“人家可是陪我逛,我能拒绝吗?”蓉卿笑着说完给他续茶,齐宵就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等过了这阵,我做通了祖母的工作,咱们就搬出去。”
蓉卿就偎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不着急。”忽然想起来见面礼的事儿,指着桌子上一堆东西道,“你瞧瞧。”
齐宵挑眉,捡了几个东西看了看又丢在桌上:“怎么了?”蓉卿就笑着将齐瑞信的封红给他,齐宵拿在手里脸色骤冷,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蓉卿不想劝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都收起来,你别生气。”
齐宵视线落在她带着一丝讨好的面上,寒意一点一点融化,无奈的道:“你不了解他,在这些事情上他从来不会计较,可家人之间岂是凭着这些就能相处好的!”
蓉卿觉得齐宵说的有道理,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一顿正要说话,外头有人喊道,“五爷,成大爷来了。”
齐宵脸上笑容一收,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了。”又对蓉卿道,“我去去就来。”
蓉卿嗯了一声,给她整理衣襟,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四哥?”
“好!”齐宵很爽快的应了,掀了帘子出去,蓉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进箱笼里,不等她收完齐宵又回来了,她笑着道,“大哥走了?”
齐宵点了点头,抱了蓉卿道:“家里这么多人,你是不是觉得很累?”蓉卿笑着头,回道,“是你的家人,我应该要认识的,不会累!”
齐宵捧着她的脸感动的啄了一口,笑着道:“要是累了就别忍着,我陪你回家住几天。”
蓉卿掩面轻轻笑了起来,推着他道:“你就不怕人家说你惧内,刚成亲就跟着我回娘家。”齐宵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谁敢说!”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齐宵拉着她道:“走,我们去看四哥去。”
“好!”蓉卿点着头,换了身衣裳,跟着齐宵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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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卿认亲,大家也认认…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