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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从外面进来,冻的眼睛鼻子俱是红红的,进了门垂头丧气的对蓉卿道:“小姐,明天还去吗?”也就是说,今天是无功而返了。
蓉卿也觉得奇怪,那个妇人能跟着她来永平,为什么又不靠近?
她故意让明兰在想容阁来来回回的三日,她若是看见就一定明白自己在引她出来,可她却又避而不见。
难道是不方便,她拧了眉头想着那日在庵庙中的事情。
她见自己看向她,飞一样的跑开了。
是怕自己认出她?既是这样,为什么又跟着自己?
蓉卿想不明白,眼前就看见明兰将自己的新做的那条裙子摆在桌面上,愁眉苦脸的道:“若是明天再去,奴婢也不知能寻到什么借口。”
“算了。”蓉卿叹气,“或许是我们多想也未可知。”说完让明兰将裙子收起来,“你们也去歇着吧。”
明兰应是,又想到进门时在门口听到黄婆子几个人议论的事,就好奇的问明期:“二老爷跳湖了?”她显得很惊讶。
“嗯。”明期就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就这么直挺挺的跳了进去,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直往下沉!”
明兰露出唏嘘的表情,看着蓉卿问道:“二老爷莫非是因为永平知府的位子没坐上,心头想不开?”
蓉卿翻着书没有说话,苏茂源哪是想不开,分明就是故意做给苏峪看的,他能和苏峪吵一次却不能吵两次,手又伸不到京城去无处发泄,心里憋着火……只是这个法子,她笑着摇头,也太儿戏了。
“别胡思乱想了。”蓉卿放了书,看着两人道,“马上要过年了,你们也带着春红她们把家里拾掇拾掇,总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明兰和明期应是,出去打了热水服侍蓉卿梳洗。
蓉卿躺在床上,脑海里就显出那个妇人的背影,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有梅园的那扇如意门,她也觉得似曾相识,难道是以前经常来,所以有印象?
可她去兰园时,为什么就不单只是有印象,而是对每个房间都非常的熟悉,她还记得曾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似乎有哪里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想了起来。
是啊,她在去九莲庵之前,住在哪里?她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和苏容君一起住在兰园的。
可是她细细去想,就觉得对兰园只是熟悉,却少了一种住了十几年的熟稔感。
像是在做客,如同她现在住在竹园一样。
她想到当初苏容君和她说的话:“你真的忘了吗?……忘记也好。”
她一直没有怀疑过苏蓉卿给自己留下的记忆……难道她真的忘了什么,或者在记忆的汪洋中,独独少了些片段?
“明期!”蓉卿喊睡在隔壁值夜的明期,明期披着衣裳推门走了进来,看着蓉卿坐在床上,“小姐你又做梦了?”想了想又道,“可是现在还早,寻常不都是后半夜做的梦吗?”
梦!
对,就是那个梦,梅园的那个门就和她梦里见过的一样。
难怪她一直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摆着手示意明期不要说话,脑海中飞快的转着,过了许久她抬头看着明期,就问道:“你们进府时,可知道我住在哪个院子?”
“兰园啊。”明期点着头道,“我们进来时你是和七小姐一起住在兰园啊,怎么了?”
明期进府时她就住在兰园,可是据她所知那时候她已是“病”了,会不会是她“病”了以后再移过去的?
“小姐,你怎么了?”明期看着蓉卿脸色变化极快,好奇的问道,“您想到什么了吗?”
蓉卿摇摇头,回道:“有些混乱,我再想想。”看着明期,“你去睡吧,别受凉了。”
明期茫然的出了房间。
蓉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其实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影响,她关心的只是如何拿到嫁妆离开这里,但是,现在知道她少了一段记忆,莫名的就没有安全感。
总觉得那段记忆极其的重要。
到了下半夜她迷迷糊糊睡着,天才放亮她便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
“小姐做噩梦了?”明期习以为常的打了热水过来,又拿了干净的里衣在炉子上烘热递给蓉卿,“二老爷那边又去请大夫了。说是昨晚烧的厉害,五少爷守了一夜,早上急匆匆的出了门。”
“嗯。”蓉卿换着衣裳,一件一件接着明期烘热的袄子褙子,问道,“柳姨娘去慈安堂了吗?”
“柳姨娘没去。”明期见蓉卿穿好了夹袄,就拽了帐边的铜勾将帐子勾上,扶着她起床又穿了褙子,问道:“小姐一会儿要去慈安堂吗?”
“嗯。”蓉卿梳洗好,明兰已经提了早饭过来,笑着道,“秦妈妈一早上带着两个妈妈来了,说不要惊动您,这会儿在院子里除草呢,说是枯草留着败兴。”说着将食盒打开,一样样的点心摆在桌子上,“她还让奴婢问问小姐,可要移一些花草过来,有一些便是冬日里也不败,种在院子里头也多些生气。”
“是吗。”蓉卿喝了茶在和桌边坐了下来,笑着道,“那让她弄吧。”这个秦妈妈到是个不欠人情的,刚帮着她缓了租子,她就带着人来锄草栽花。
吃了早饭,蓉卿出去,果然见秦妈妈带着两个面生的婆子弓着腰在墙边收拾,蓉卿走了过去:“让她们收拾就成了,妈妈手里也不轻快,别累着了。”
“八小姐。”秦妈妈领着两个婆子蹲身行礼,笑着道,“举手之劳,八小姐客气了。”
蓉卿微微颔首,就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明期和明兰就出了竹园去了慈安堂。
院子里,代扇领着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药香弥漫,她掀了暖阁的帘子,就瞧见太夫人撑着头坐在炕上,旁边坐着二夫人苏容君,还有一位面生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穿着墨绿的夹袄,拢着袖子弓着腰站在正中。
她过去行了礼:“祖母!”又朝二夫人蹲了蹲,二夫人点了点头她就在苏容君的身边坐了下来。
太夫人睁开了眼睛,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都没有休息好,她看了眼蓉卿,对那中年男子道:“唐总管先回去吧,老二这些日子就住在我这里,那边你就留神费心管管了。”
原来是偏院的管事。
“是。”唐总管迅速扫了眼蓉卿,微微欠了欠身算做了行礼,回道,“只是小人奉二老爷的命,今儿就要动身去一趟辽东,那边的事就只能指给暮春管了。”他顿了顿又道,“所以连走前想来探望一下二老爷,顺便回禀一下院子里的事。”
暮春?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少年?
“你去辽东?”太夫人看着唐总管,显得有些意外,“说是什么事了吗?”左右不过是为了金矿或是是柳甫的事情。
“昨天刘公子来信了,说是柳大爷下了大狱,二老爷让老奴过去瞧瞧,若是能救使钱也好还是打点也罢,总要尽一份力,若是救不出来也问问后世如何安排,帮着刘公子一把。”
毕竟是自己的侄子,太夫人就没有反对,点头道:“那你去吧。”顿了顿又问道,“身上银子可够?”
唐总管就点了头回道:“银子是够的,只是……”他又看了眼蓉卿,顿了顿为难的道,“只是小人一走,那边院子里的过的就可能有些捉襟见肘了,这个月能不能请八小姐将月例提前支给我们,若不然,只怕这个年也……”
原来偏院里的开销,是总正院走的,蓉卿前面在账薄上并没有看到。
蓉卿也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显得有些不悦,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唐总管的话:“我也是刚接手的,前面倒是不知道偏院的月例是从正院走的,所以就不清楚往昔的旧例是什么境况,唐总管手中可有账薄,若是方便拿来与我瞧瞧,我也好和赵总管商议着定。”
“有,有。”唐总管点着头道,“小人稍后就让人给您送过来。”蓉卿就点了点头,唐总管就朝太夫人揖了揖道,“那小人就去隔壁探望二老爷,午时前就启程。”
太夫人点了点头:“去吧。路上担心点。”唐总管行了礼就退出了暖阁。
“佩娟。”太夫人看着二夫人,就道,“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又是临近过年。你若是走了八丫头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何况你还带着她一起出门。”略顿了顿,“我看还是等开了年再议吧。”
蓉卿微愣,就朝二夫人看去,没有想到二夫人和太夫人提了回娘家的事情。
“好。”二夫人也不强求,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朝太夫人行礼退了出去。
太夫人随即就沉了脸,皱着眉头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在怒二夫人没有去看望苏茂源?
“你们去看看你们的父亲吧。”太夫人看着两人,“昨晚你们五哥守了一夜,一早上又亲自去请大夫,我怕他熬不住就让他回去歇着了。”一顿又道,“这几日你们兄妹轮流守着,虽有下人在旁边,可总不比你们儿女精心。”
让她们守着?蓉卿和苏容君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应是。
“我先去吧。”出了暖阁,苏容君指了指隔壁的厢房,“你还有事就先忙去,这里就别管了。”她是怕苏茂源待会儿醒了见蓉卿在身边服侍,又发起怒来。
蓉卿朝厢房里看了看,虽垂着厚棉布帘子,但里头的说话声依旧能听见,似乎是唐总管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走吧。”苏容君推着蓉卿,她自己转身掀了帘子进了厢房里。
蓉卿就去了厨房,端妈妈不知因为什么事,正和钱妈妈在争着什么,蓉卿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端妈妈见蓉卿过来,蹲身行了礼就迫不及待的回道,“奴婢让钱妈妈订了一百斤的猪肉,说是这两日就送到厨房来的,可这眼见着都快过十五了,也没有瞧见肉!”
蓉卿就朝钱妈妈看去,钱妈妈就为难的解释道:“上个月太夫人寿宴就送了二百斤进来,原是和那家接着订的,谁知道临近过年他家又没了老子,一团乱莫说肉便是猪也寻不着,可这会儿到年关了别处该订的也都订了,奴婢就和端妈妈说,府里腌了许多的腊肉,实在不成就用腊肉代替一下。”
“这怎么成。”端妈妈急的红了眼,“妈妈也是当家作主的人,怎么就不懂鲜肉和腊肉的区别,你让我去替代,那你就先去问问那几个厨子可能做出来。”
钱妈妈还要说什么,就见蓉卿摆摆手:“好了,别吵了,便是吵翻了屋顶也掉不下半斤的肉的。”对钱妈妈道,“你寻了崔管事帮你一帮,城西没有就去城东瞧瞧,一百斤也不多,总能匀出来的。”
钱妈妈张嘴动了动,还是点了头道:“奴婢这就去寻崔管事。”说完看了眼端妈妈,就出了厨房。
“为这点事吵什么。”蓉卿斥责端妈妈,“快去做事吧!”端妈妈有些羞愧,垂头应是,蓉卿又道,“一会儿给二老爷那边炖些百合莲子粥送去,稀一点。”
“奴婢知道了。”端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手,就回了厨房。
蓉卿就去了外院寻苏峪,他正埋头在桌上写信,见蓉卿进来也不停笔,闷声问道:“怎么想到来我这里。”蓉卿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三哥在写什么。”
“今年不在家过年,总要写封信回去。”苏峪牵了信纸吹了吹,晾干了墨放进了信封里,抬头看着蓉卿:“二叔可醒了?”
“没有。早上又换了个大夫。”蓉卿接了茶盅朝沉香道谢,看着苏峪道,“偏院的唐总管今儿要去辽东,听说柳大爷下狱了?”
苏峪就点了点头,回道:“京中弹劾的奏折雪片一样,辽王如何能顶得住,总要拉一个替死鬼出来。”又似笑非笑的道,“不是柳甫也会是王甫张甫,总归得有个人替了这黑锅,唐总管去也不过是去收尸罢了。”
蓉卿拧了拧眉头,若是柳甫没了,柳姨娘就算是彻底断了势了吧!
她到是不奇怪辽王会这么做,总不能让他出来认罪。
“赵均瑞来信了。”苏峪指了指桌上的一封未署名的牛皮信封,“说是到了北平,一切安好,还邀我们去北平。”说完好奇的看着蓉卿,“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悉了。”
蓉卿挑眉,露出我怎么知道的表情:“他不过客气的邀请罢了,我和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也不曾打过交道,他如何能邀请我。”
苏峪就没有再说话。
蓉卿起身告辞:“七姐姐还在那边守着,我去看看!”苏峪听着就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昨晚五弟守了一夜,我总要过去走走过场才是。”
“你到是说的明白。”蓉卿打趣他,“哪有侄子这样说自己叔叔的!”
两人说着去了慈安堂,苏茂源还没有醒,蓉卿只得陪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几个人又在太夫人房里吃过午饭,蓉卿就回了竹园歇午觉,下午秦妈妈带着那两个婆子提溜着几盆花过来,笑着和蓉卿介绍:“这盆是兰花,这盆是牡丹……”说了许多,“奴婢把墙角那块的土翻新了,今儿就给八小姐种上吧。”
“辛苦几位妈妈了。”蓉卿笑着说完,指着明兰去给几人倒了茶过来,秦妈妈三个人就去墙角边种花,这边崔大匆匆进了门,蓉卿以为他是为了上午的事情,就问道,“可是事情没有办成?”
崔大摇摇头,就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八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崔大很少这样,蓉卿就点了头请他进正屋,又让明期守在门口,她看着崔大问道:“什么事?”崔大就从怀里拿了个纸包出来,“八小姐,您看。”
蓉卿不知道里头包的什么,但见崔大脸色沉重,就示意明兰接过来,拆开层层叠叠的油纸,就看见里面包着一把钥匙,她疑惑的问道:“是把钥匙,给我的?”
“是!”崔大点了点头,将钥匙的来路说了一遍,“小人和钱妈妈去了西街,找了几家肉铺,都没有寻到合适的,就想着去棉花坡那边看看,可刚坐上车就瞧见一个蒙着头的妇人径直走了,什么都不说就将这纸包塞在小人手里。”崔大说着微顿又道,“她包着脸,小人瞧不清长相,就只感觉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将纸包塞到小人手里,就丢了句:交给八小姐。之后就匆匆拐进了旁边的巷子,小人想去追又看见崔妈妈出来了,就打消了念头。”
蓉卿看着手中的钥匙愣神。
“东西是给八小姐的,小人心里有些吃不准,也不知什么东西,就拆开来看了看,这才给您送了过来。”崔大看着蓉卿,有些忐忑不安,“这人八小姐可认识?”他怕自己做错了。
蓉卿看着钥匙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跟着她的那个妇人!
这把钥匙又是什么意思?是想借此告诉她什么,还是暗示着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想不明白。
“没事。”蓉卿看着崔大,打消他的疑虑,“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辛苦你了。”
崔大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回道:“那小人就告辞了。”他转身要走,蓉卿却是喊了一声,“等等。”崔大转过来看着她,蓉卿想了想试着问道,“若是再让你见到那个妇人,你能认出来吗。”
崔大歪头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她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又是穿着厚厚的棉袄,小人没有把握。”
“知道了。”蓉卿点了点头,让明兰送崔大出去。
她靠在椅背上,翻动着手中的钥匙,铜黄的眼色,钥匙的圈儿有点缺损,前面也磨的很光滑,应该是常用的……
“小姐。”明期探头过来好奇的看着,问道,“她是不是想要让你去什么地方?所以才给了你一把钥匙?”
蓉卿摇摇头,若是去什么地方,也该明示一二才是,她只将钥匙拿来,分明就是吃准了她知道钥匙的用处,可是她脑子里却没有半点印象,正在这时外面秦妈妈和几个婆子的说笑声传了进来,她微微一愣蓦地就想到那扇已经破落的梅园。
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心头砰砰的跳。
“怎么了?”明兰推门进来,见蓉卿面色凝重,她不安的问道,“小姐,可是钥匙有什么不对。”
蓉卿拧了眉头,将钥匙攥在手心里,对明兰道:“你去院子里和秦妈妈几个人说说话,无论如何留着她们中午在这里用午饭。”又回头看着明期,“我们走!”
两个人都不明白蓉卿的意思,明兰追着问道:“小姐,到底怎么了?”
“我不确定。”蓉卿在门口停住,回头看着两人,“只觉得这把钥匙或许和梅园有关。”她昨天和秦妈妈说话时,还在想着要如何打开那道门,看看里面的情景,没想到今天就有人送了一把钥匙进来,她不能确定却有着强烈的预感。
明兰满脸的惊诧,点着头道:“小姐去吧,奴婢一定将秦妈妈她们拖住。”蓉卿就点了点头,打开了门。
秦妈妈几个人依旧忙活着,蓉卿带着明期出了门,一路拐去了昨天来过的垂花门,门虚掩着的并未上锁,她小心的推开门,就沿着梅园的方向直奔而去。
蓉卿激动的站在门前,明期就小声道:“让奴婢来吧。”她接了钥匙朝着门上的锁孔一伸……
只听到咔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两人对视,满面的复杂。
门缓缓的被推开,蓉卿的视线一点一点扩展开,就瞧见一个四房的庭院中,满地的皑皑白雪未消融,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上头,显得凄凉落寞,院子的正中长着一棵粗壮的槐树,在光秃秃的伸展出来的树干上,拴着一个秋千,那秋千正随风轻轻摇动,像是正向她招着手。
蓉卿愣在那里,眼前的景象与梦中重叠,她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诡异……
“小姐,我们进去吗?”明期左右探了探,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她又回头去看,园子里也安静的出奇。
蓉卿点了点头,抬脚跨进了院子里,明期跟着进来又小心捡了几片枯叶放在她们的脚印上,重新关了门,等她回头就见八小姐正站在那个秋千前发呆,她跑过去看了看小声道:“绳子烂了,应该是不能荡的。”
蓉卿没有说话,又转向右边去看正屋的门,雕着喜鹊登梅缠枝花纹的房门此刻正紧紧关着,镂空的花案中糊着的牛皮纸已经烂在了门上,被风一灌就发出呼喇喇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正房。”明期指着那边,好奇的问道,“像是有些日子没有住人了,小姐以前真的住在这边吗?怎么我们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
“进去看看再说。”蓉卿抬脚上了台阶,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路顺着到正门前,她抬手推开了门。
门吱嘎吱嘎的打开,里面光线昏暗,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明期不由自主的挽住她的胳膊。
是一个套间,外面是歇息用的暖阁,炕头上摆着针线篓子,里面还有一只没有上花的汗巾,一方帕子上半朵梨花栩栩如生,她摸了摸又转目去看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风不一稍嫌稚嫩,她拧了眉头走到墙边的多宝格边,上头已经清空了不见昔日摆置的东西,但留着的深浅不一的印子却是很深。
“小姐不会绣花。”明期也拿了那方帕子看了看,“这花绣的这样好,绝对不是出自小姐的手。”又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小姐喜欢简洁,不喜欢挂着这么多的东西,这里应该不会是小姐住的地方。
蓉卿掀开右边卧室门口垂着的湘竹帘子,入手冰凉。
视线一空,就看到竖在门口的一扇画着残春落花的隔扇,蓉卿绕过隔扇抬头看向头顶的承尘。
墨绿的承尘挂在屋顶上,有几处角耷拉了下来,露出光秃秃的横梁,孤零零的横亘在上面,梦里面出现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吊在这里的吧?!
她满脸的苦恼,又在房里仔细看了看,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套上依旧是梨花花苞待放,似能闻到幽香,她去看墙边摆放着的书架,架子上放着许多的书,从《论语》《大学》到《妇德》《女训》,从《四民月令》到《杂谈游记》,涉及的范围很广。
这里以前住的什么人?蓉卿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
“要不然,我们去问问七小姐吧。”明期在房里转了一圈,“她肯定是知道的,您去问她肯定不会瞒着你的。”
蓉卿摇了摇头:“我回来这么些天她都没有提及,不单是她便是旁人也不曾提过半个字,想必是有人不让她们说。”她叹了口气,觉得收获很多又觉得一无所获,“我们去别去的房间看看。”
两个人就出了厢房的门,又拐去了正厅的另外一边,推开房门里面的摆设相比要简单一些,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书法画作,而是一些孩童玩的东西,有弹弓,木剑,甚至还有一把孩子玩的小弓,像是一个男孩子住的地方。
“小姐,您看这里。”明期翻开床边的梳妆台,指着里头就道,“这个花样子,好像您有件衣服上也有。”说完捻着拿了出来,是一张用炭笔勾勒的兰花图,蓉卿看着微微一愣,她有件褙子上确实有这个花案。
“还有这个。”她又拿了个手串出来,“这个,您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上次留在了九莲庵,这一次我们去奴婢收拾回来了。”
蓉卿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去看收拾整齐的床铺,床单上绣的也是兰花,明期朝床里头看看,就咦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来:“小姐你看。”
是一个女子的肖像图,寥寥几笔就将一个女子的轮廓勾了出来,尤其是嘴角隐隐的梨涡,她愕然,这好像是她的样子。
“好像是您唉。”明期皱着眉头露出不确定的样子,“难道您以前真的住在这里?”
蓉卿将那幅画重新摆了回去,明期已经打开了墙角的衣柜,里面挂着七八间衣衫,颜色不一但花色却很俏丽,她好奇的看了看,忽然惊喜的喊道:“小姐,这条裙子好像和您那条湖绿的袄子是一块布料上的。”她抖开那条裙子,兴冲冲的拿来在蓉卿身上比划,稍稍短了一些!
不过,那件袄子也是短了不少。
“走吧。”蓉卿已经确定这里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她只是好奇隔壁住的又是谁,那个吊在横梁上的女子是谁?
她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了。
还有那个妇人,拿了钥匙给她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她想起什么来。
府中对这里封了口,就连以前的一些下人也都散了,譬如像王妈妈和庆升家的都是这半年新买的,唯有几个老人依旧是留着用的。
这么说来,半年前在这里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而苏蓉卿也在那次事件中受了打击或是重创,继而失忆病倒甚至由她取而代之。
应该是这样。
那么那个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想着两人已经重新关好了门,出了院子将门重新锁上,待回了竹园秦妈妈果然和明兰在门口坐着说话,见蓉卿回来秦妈妈笑眯眯的道:“八小姐回来了。”
“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饭吧。”蓉卿笑着道,“累着几位妈妈了。”
秦妈妈连说不敢,蓉卿笑着和她又说了几句,便回房换了衣服重新走了出来,和众人打了招呼:“我去外院。”便带着明期又出了门。
“八小姐事情多。”秦妈妈笑着道,“原以为八小姐年纪小,主持中馈怕有些力不从心,总归是没有经验的,可是没有想到八小姐处置起事情不但井井有条,而且刚柔并用,府里头一干丫头婆子,个个信服的很。”很感慨的叹了口气。
明兰却是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八小姐有没有进去梅园!
苏峪正在和身边的常随说话,低声细语不知道交代什么,见蓉卿进来他便收了话头,常随亦是拱了拱手退了出去,苏峪就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蓉卿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想来和三哥说说话。”苏容君不能和她说的事情,苏峪却没有顾忌。
苏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说吧。”就看着蓉卿。
“也没什么事。”蓉卿忽而又笑了起来,问道,“我一直没有去过京城,听说大哥二哥都成了家,那我可有侄儿或者侄女了?”
苏峪没想到她一脸的郑重,却是说的这些没用的,就回道:“当然有。”蓉卿又问道,“那五个姐姐呢,也都成家了吗?嫁的可好?”
“哪里有五个姐姐。”苏峪翻了个白眼,“大姐嫁的程阁老府上的长公子,二姐则是刘侍郎的次子,三姐嫁的董翰林,这会儿只怕要喊董侍郎了,四妹定了亲事,婚期到明年的八月呢。”
苏茂渠只有四个女儿?
苏容玉排汗为六,那五小姐去哪里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苏峪奇怪的看着她,“难不成是着急自己婚事,想着随我去京城?”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靠谱,就探过来看着蓉卿,就道,“若不然你随我去京城吧,这样赵均松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又想到还有苏茂源,父母之命,蓉卿也避不开,泄了气的道,“你可以去京城小住些日子。”
五小姐,她从来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五小姐,是早早夭折只占了名头,还是……
“不去了。”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蓉卿强露出好奇的样子,问苏峪道,“那为什么六姐姐排行第六?”
苏峪就瞪着眼睛看着她,不敢置信的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他满脸的诧异的道,“五妹妹没了,你不记得?!”
蓉卿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心里却是砰砰直跳。
脑海中,那双绣花鞋不停的晃动。
“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去世的?”蓉卿看着苏峪,“我真的不记得了,你和我说说。”
苏峪就想了想,回道:“我们是六月才收到五妹妹没了的消息,说是得了急症,具体什么信中也没有细说,正好那段时间我要赶着出门,也没有多留心。”她看着蓉卿,就诧异的道,“她是你姐姐,我以为你是怕伤心,所以才从来不提的。”
果然是五小姐,这么说那个房间住着的是五小姐。
是她嫡亲的姐姐,当初周氏在生下苏珉以后,还育有一位五小姐!
“你怎么了?”苏峪见她脸色发白,担忧的问道,“逝者已矣,你别太伤心难过!”
蓉卿就点了点头,她说不上难过,因为和这位五小姐并无多少接触,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回来这么久府中所有人都不曾漏过半点口风!
不对,曾经苏容君说过,还有苏峪也曾提过,只因为她身边的事情连轴转着根本无心去追那些蛛丝马迹。
如今想起来,许多事情上都存着疑点。
若非在九莲庵遇到那位妇人,她只怕依旧不会在意,现在看来那位妇人和她以及和五小姐必定有关系。
苏峪说京中收到的信,报的是五小姐暴毙,可是她梦中却是自缢。
非常蹊跷。
“我没事。”蓉卿摇摇头,“只是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看着苏峪问道,“三哥还知道什么,和我说说吧。”
苏峪就摇摇头:“我并未见过五妹妹,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妹妹罢了,以前也只是从四弟信中看到只言片语,旁的并不清楚。”他看着蓉卿,就道,“你不如去问祖母或者七妹妹,她们必定是知道的。”
若是能问她早就去问了,太夫人不可能告诉她,至于苏容君,她却是不想连累她。
能让苏茂源将院子封了,又将府中的丫头婆子清换了一遍,五小姐的死就绝对不会是暴毙这么简单,若不然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我回去了。”蓉卿站起来告辞,“过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想必祖母会让你去祭扫祠堂,你别乱跑了。”说完便出了门。
回了房里她吩咐明兰:“你再去想容阁。”明兰满脸的不解,问道,“小姐,可是在梅园发现了什么?!”
蓉卿没有说话,明期就将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明兰诧异之极:“……小姐以前住在梅园?府中竟然还有位五小姐?”
她们竟然一无所知。
“奴婢知道了。”明兰点着头,不弄清楚五小姐为什么会没了的事情,她们小姐必定不会安心,“奴婢一定想办法找到那位妇人。”
蓉卿就点了点头。
蓉卿没有再声张,第二日明兰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守在想容阁前面,蓉卿觉得那位妇人一定还会出现,而她也会告诉自己,五小姐真正的死因。
苏茂源在床上一躺就是四天,蓉卿和苏容君轮流守着,夜里便就是苏峥守在一边,大夫换了好几个,药也是不断他却是依旧迷迷糊糊不见好转,府中每日都有苏茂源衙门里的同僚来探望,显得很是热闹。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太夫人果然让苏峪祭扫祠堂,蓉卿跟着他进了苏氏的祠堂,这是她第一次进来,顿时被里头的牌位惊着,就见层层叠叠的案头上,一排排列着约莫近百个的牌位,难怪太夫人和苏茂源常说苏家虽不比京中权贵,可也是望族名门!
是啊,祖先能追溯到百位之多,苏氏也确实有些底蕴。
祭扫祠堂出来,又去祭拜了灶王爷,苏容玉跟在她们之后,全程没有说话,自柳甫入了大狱之后,柳姨娘就一直病着未起,柳卿毅那边也不曾来过消息,只怕柳甫是凶多吉少。
苏容玉脸色惨白,伤似是没有好透,走路时有点颠跛,翠枝和翠桃扶着一一磕头烧香祭拜,礼成,苏峪就拍着身上的香灰,道:“我回去歇着了。”说完看向苏峥,“这里交给你了。”
苏峥颔首应是,带着人将东西收了,苏容玉撇了眼蓉卿,昂着头回了柳园。
“我也回去了。”苏容君笑着道,“昨天收到郡主的来信,我去给她回,八妹妹可有什么话要转告的?”蓉卿摆着手,她不想和赵均瑞兄妹再有什么牵扯,“我没什么可说的。”
苏容君就回了竹园,蓉卿站在厨房门口和端妈妈说着话,就瞧见暮春带着上次的那两个小厮进了门,远远的朝蓉卿行礼,笑着走过来道:“八小姐,小人来领剩下的年货。”
“好。”蓉卿看了眼端妈妈,端妈妈就进去将第二份的年货拿出来,“还有一些你明天过来拿吧。”
暮春看着眉头微挑,却什么都没有说拆开了几个布袋子朝里头看了看,笑着道:“多谢八小姐,劳烦妈妈了。”领了东西要走,蓉卿却是指着包袱道,“你们恐怕不好拿,让我的丫头送送你吧。”看了眼明期。
明期立刻上去提了个包袱扛在肩上,冲着暮春喊道:“走吧!”
“这个……”暮春露出为难的样子,看看明期又看看蓉卿,勉强的谢道,“谢谢八小姐。”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想开口问月例的事情吧,唐总管连走前将账薄拿来给她,她也仔细看了,却没有立刻将月列拨过去。
蓉卿看着暮春的背影,微微一笑。
第二日,苏茂源醒了,刚刚醒来就要搬去偏远住,太夫人喝着道:“马上要过年了,你这会儿回去作甚,就留在我这里,把身体仔细养好了再说。”不等苏茂源说话,太夫人又道,“衙门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索性也没有几日就要封印了,你安心在我这里待着吧。”
苏茂源欲言又止,可又怕太夫人旧事重提说起跳水的事情,便阖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苏茂源醒了,蓉卿就不用再每日守着,太夫人道:“辛苦你们,也守了几日,都回去歇着吧。”又看着蓉卿,“尤其是八丫头,又要忙着过年的事情,又要照顾你父亲,真是好孩子。”
蓉卿笑着道不辛苦。
暮春又来取第三次的年货,端妈妈很爽快的提给了她,暮春委婉的问起蓉卿:“八小姐在不在?”端妈妈就笑着问道,“八小姐不在,这两日伺候二老爷有些疲累,这会儿只怕是回去歇着了,小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暮春左右看了看,笑着道,“那我先告辞了。”端妈妈就喊住他,道,“小哥要是有事,就去竹园寻八小姐吧。”
暮春一愣,看着端妈妈,端妈妈就朝暮春颇有深意的笑笑,暮春目光微微转了转,就道:“谢谢妈妈提点。”说完依旧是回了外院。
“可打听到了,那边怎么样了?”蓉卿看着明期,明期回道,“没什么动静,奴婢悄悄到院门口转了一圈,里头静悄悄,连大门口的灯笼都没有挂出来。”
苏茂源不在,暮春似乎很怕去慈安堂,这会儿那边没钱没粮的,只怕不好过啊。
“小姐。”明兰自外面回来,在门口脱了身上的蓑衣,急匆匆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身上滴滴答答的还落水,她也顾不得擦,笑着道,“找到那位妇人了。”
蓉卿就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真的?”
明兰点着头:“她不肯跟着来府里,只将自己现在的住址告诉了奴婢,说明天在家中静候小姐。”
蓉卿就笑了起来:“好!”话音刚落,外头春红喊了一声,“小姐,偏院的暮春求见。”
暮春来了?蓉卿眉梢微挑回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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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男主……我挺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