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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溶化(下)
陈瞎子心念一动,急忙命手下挑灯照明,用脚拨了拨那堆衣物,忽见小神锋刀光闪烁,心知不祥,殿中怕是有什么古怪,急忙环视四周,支起耳朵细听了一听,虽未觉有异,但肌肤上生出了一片片寒栗子,却似在无声地催促着:“快逃!快逃!”
陈瞎子遇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端,他身上对危险的这种直觉,是从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中拿命换来的经验,少说有得七八成准,哪里还顾得上再看那些衣物,撮声口哨,率众返身就退,他本是身处殿心查看两个失踪盗伙的衣物,此刻转身后撤,刚踏出一步,忽觉背后有人抓他肩头。
陈瞎子虽不是惊弓之鸟,但事出突然,又万没料到有人敢拍他的肩膀,竟被吓了一个寒颤出来,回头看时,更是惊骇无比,原来跟在他身后的花蚂拐,不知怎地脸上全是脓水,好似全身淌满了蜡烛油。
花玛拐又是惊恐又是疼痛,口鼻中也流出脓水,话也说不出了,只好抓住陈瞎子肩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伸出来的手臂血肉全部溃烂,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举着手放在眼前观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眼睁睁手臂就象蜡体遇热般一寸寸化为清水。
群盗都惊骇欲死,都是不知所措,一怔之间,花玛拐的脑袋就已经烂没了,没头的尸身不及栽倒,就紧接着消解溶化掉了,一袭空荡荡的衣服落在当地,其中仅剩一大滩青水,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瞬息之间“溶化”掉了?谁也没看清他是遇到了什么。
花蚂拐是卸岭群盗魁的亲信,在群盗中地位颇高,想不到遭此横死,直看得陈瞎子心中生寒:“这拐子莫不是撞着移尸地的阴气?竟如此邪性……”饶是他临机多变,遇此前所未闻的剧变,也难以应对,只能先撤出去再做道理。
正这时,阴森的殿内忽然“唰唰唰”一阵轻响,动静极是诡异,百余条花纹斑斓的大蜈蚣,都做四五寸长,鄂口中流着透明的涎液,悉悉挲挲地爬到花蚂拐的衣物中,吞吸那些脓水,紧跟着殿梁殿柱的缝隙里,也钻出许多蜈蚣、蜘蛛、守宫之物,毒虫身上全是红纹鲜艳,奇毒无匹。
原来瓶山的药炉荒废之后,遗下许多药草金石,时日一久,药气散入土石,引得五毒聚集,这些毒虫在古墓裂开后,将着阴宅当做了巢穴,平日里互相吞噬传毒,又借药石之效,都是奇毒无比之物,毒液中人肌腹既会使人瞬间烂为浓血,只要是血肉之躯,毛骨筋髓都剩不下分毫,也常钻入墓中咬噬死人,将尸体化为污水吸净,土人无知,都将“移尸地”来解释此种罕见的奇怪现象。
毒虫适才被石灰驱散,毒在殿堂和山壁的缝隙深处潜伏不动,此刻暴起发难,令人猝不及防,群盗一阵大乱,接二连三得有人中毒,毒液猛烈异常,只要溅上些许,身体就会顷刻变做脓水,溶化得七零八落,嘶心裂肺的哀嚎惨叫之声,在混乱的大殿中不绝于耳,有人慌乱中扣动了枪机,殿内子弹横飞,顿时又有数人成了同伙枪下的怨魂,转眼间,跟盗魁下来的盗众就已死得不剩七八了。
陈瞎子身边的哑巴昆仑摩勒,虽然口不能言,但心思活络,见机得好快,眼看这地宫里尽是五毒,容不得活人停留,急忙拽着主人陈瞎子退向殿角,他身躯虽然高大,却是趋退如电,这时要是径直攀上竹梯出去,必被身后赶来的毒虫吞噬,便猛地一扯“蜈蚣挂山梯”。
那竹梯坚韧牢固,竟被他扯断了一截,并将殿上朽烂的木橼子拽断了许多,上面的砖瓦石灰一齐落下,溅得地上白烟四起,蜈蚣之类的毒虫惧怕石灰,呛得狠了就会仰腹扭曲身亡,石灰飞溅起来便都四散避开,露出一片空当。
陈瞎子等人遮住眼睛口鼻,避过这阵飞腾的石灰,瞥见竹梯毁了,想要夺路而逃只有从殿门出去,不料木橼脱落的多了,承受不住天顶上的一根横粱,这粱是“九横八纵一金梁”中的横橼之一,虽非主梁,也有数抱粗细,由于年久失修,常受风雨侵蚀,此时竟然“轰隆”一声,带着许多瓦片木块,从主梁上倾斜滑落而下,直照着群盗砸来。
这根横梁若是砸将下来,实有雷霆之力,纵然避过了,也会被逼入没有石灰的地方遭到毒虫围攻,使进殿之人个个死无全尸,哑巴昆仑摩勒早年贫苦流浪,受过陈瞎子的恩惠,暗中发誓要死心塌地的追随报效,此时救人心切,一把推开众人,扯开站桩的马步,使了个托塔天王的架式,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竟是硬生生接住了落下的木梁,整个身子被贯性所冲,猛地向下一顿,纵是哑巴天生的昆仑神力,也觉得眼前一黑,嗓子眼发甜,险些吐出血来,胸前挂的马灯都被这股劲风带得差点熄灭了,拼着粉身碎骨,给首领陈瞎子留出了一条生路。
陈瞎子舍不得让忠心耿耿追随自己多年的哑巴就这么死在地宫里,想要回去接应他出来,但其余几个盗伙都知道哑巴死了是小事,首领性命才最为要紧,盗魁要是死在这墓中,卸岭群盗就是群龙无首的一盘散沙,此刻事急从权,也顾不上尊卑之序了,不由分说,舍死拽住陈瞎子,撞开殿门,将他向外倒拖了出去。
陈瞎子心如火焚,喉咙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空张着嘴,想喊也喊不出来,他眼睁睁看着哑巴已支撑不住横梁重压,随时都会吐血身亡,可数条花纹斑驳的蜈蚣,却早已先趁着石灰尘埃落定之机,游走着蹿上了他的双腿,恐怕不等他被横梁压死,就已先让巨毒的蜈蚣咬做一滩脓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