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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鹿靠在咖啡店卡座上的软垫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橱窗外的街景。
“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露在外面的那只眼转了一下,看向把咖啡从托盘上拿下来放在桌上的南屿。
宁鹿坐起来,哈下身子凑近咖啡杯,眼睛却看着南屿:“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危险的事情。”
南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宁鹿隔着咖啡袅袅的热气,看着看着,反倒把自己看迷离了。
她轻声问,自己也不知道怕打扰到什么:“刘婷肚子里还有孩子,你那么做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犹豫么?”
南屿也放轻声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诊断,想出办法。换了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所以,犹豫到底会不会成功,实在没有意义。”
宁鹿身子更直,双手乖巧地叠着,像个小学生一样盯着桌子角落里贴着的广告单。
“换了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缓缓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换了谁都可能背负两条命死在自己面前的责任,所以你替……”
“我不在乎。”南屿没让宁鹿把话说完。“就算刘婷现在躺在那栋楼下头破血流,一尸两命,我还是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他似乎笑了一下,“你能么?”
宁鹿不去看那张广告单了,低着眼睫,搅和着胖嘟嘟的马克杯里的咖啡。
香气像是从网子里放出来,她真切地闻出香气深处的苦味。
她不能。
如果她能,也许她就能冷眼旁观,不用特意跑到那么高的楼上,跟何风说那些话,管这个闲事。
如果她能,也许她就会更果断地推开那些消防队队员,义无反顾地走向刘婷,用她的方法劝说刘婷。
绝对冷漠,她没有,绝对勇气,她还是没有。
放不下,拿不起。
“谢谢。”宁鹿轻轻说完,迅速端起咖啡杯,假装很认真地喝起来。
南屿点头:“哦,就一声谢谢啊?”
宁鹿被嘴里的苦涩激得一激灵,皱着鼻子问:“那你要什么?”边说,边悄悄拉开和那杯不知名但苦得离奇的咖啡的距离。
“把它喝光给我看看。”
宁鹿难以置信。
这么恶搞的要求是一向对她忠犬的南屿提出来的。
看到他淡淡笑着的样子,她突然恍然,他知晓她的口味,知道她吃不得甜,也吃不得苦,这杯苦得让人觉得喝一口都能多活好几年的咖啡就是他故意端给她的。
既然是“债主”特意备好的,她这个欠账的没有不喝的道理。
宁鹿又悄悄把和咖啡拉开的距离补回来:“行。”
喝就喝。
本想借古人的智慧“长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气喝光这一杯苦汤子,但……
烫死本宫了。
宁鹿垂着眼坐在那悄悄运气,忍住不要做出和此刻被拴在咖啡店门口的哈士奇一样的行为。
“苦么?”南屿喝着他那杯和她一模一样的咖啡,风轻云淡地说着话,“店员说这是这家店,不,这条街最苦的一款咖啡。”
宁鹿无语地在马克杯后面翻了一个白眼。
偷偷往他杯子里看了一眼。
啧啧,就是比她嘴大皮厚,这么烫的咖啡喝得也这么快。
“奇不奇怪,让宁鹿当成折磨喝下去的咖啡,每天却能卖出好几百杯,销量比最甜,第二甜,第三,第四甜的都要好。”
宁鹿看向南屿,他低着长长的眼睫,她看见那双漂亮得甚至妖冶的眼睛里装着什么。
“咖啡又不像良药,苦口却不见得利于行,买苦咖啡和自讨苦吃没什么区别。”南屿抬眼,冲宁鹿笑笑,“是不是在你的眼里,那些买苦咖啡喝的人都是疯子?”
宁鹿呆呆地看着他。
眼前晃过成大雄,贺喜儿,李赫,刘婷,还有更多已经在她尘封的记忆中沾上灰尘的脸。
她想起,她离开B极时,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拉着她,拼命地重复着一个问题。
“小鹿!小鹿!你告诉我!到底谁是疯子?是他们?还是我们?”
“世界上有很多种爱。”
宁鹿隔着那些自动闪回的回忆画面看向南屿。
“有的不堪,有的自私,有的甚至伴随着残忍和血腥。”南屿没有看宁鹿,他的目光轻轻飘向窗外,从对面超市出来的是一对老人,他们的身体被岁月压得佝偻,步伐被时光束紧,他们牵手的姿势莫名让人觉得别扭,让人想不通,这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让他们如此郑重,如此用力,“能否定的只有创造这些畸形的人。”
他看着那对老人像一对蜗牛慢慢挪出街角:“他们该死,爱不该。”
宁鹿比刚才还茫然。
她不明白南屿说的这些是一个意思,还是两个或是更多意思,她就没听懂,他说的后半截话。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
难道只有赵勇逼迫刘婷该死,而被赵勇的伤害强催出的“爱”不该死?
或许因为太多疑惑,宁鹿喝光了一整杯咖啡,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已经“谢过”南屿了。
“嘿。”宁鹿喜气洋洋地把马克杯放在桌上,“喏,喝好咯。”
南屿也把那对老人目送出了视野范围,收回视线:“走吧。”
“OK.”宁鹿美滋滋地晃着小脑袋,从卡座上站起来。
她没看见,街对面的服装店里,一个“模特”在她起身后变了姿势。
南屿的目光从“变形”的“模特”身上掠过,好像也并未发现异样。
门口的风铃被撞响,百无聊赖的哈士奇马上跟着“合唱”。
阳光正好,清风正好。
有人无意瞥见经过人行道的那对养眼的男女。
嗯,这一对也正好。
让美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