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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黄金沙漠和绿洲的相交之处, 一座巍峨宏伟的巨大神殿矗立在天地之间。
继承着埃及自古以来简约而雄浑的风格, 这座才修建了一半的神殿已经隐隐看出壮丽的风貌。它整体都是由巨大的石头筑成,巨柱高高向天空耸立,最粗的一根足足有十来人那般粗壮。
它矗立沙漠边缘, 风沙袭来,黄沙掠过, 却越发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
它的脚下,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与之对比起来是如此的渺小。
呼啸的狂风刮过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工地上巨大的嘈杂声, 数万的奴隶聚集在这里, 一点一点雕琢出这个壮丽的神殿。
铺在地面的滚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压在其上的巨大的花岗石随着滚木的滚动而缓慢向前移动。粗陋的绳子深深地勒入前方奴隶们的肩膀里,他们大声喊着口号, 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仅凭人力就硬生生地将这个足有一间小屋子大小的巨型石料拉上了数十米高的神殿地基之上。
年少的王弟微微皱了皱眉,将目光从那些衣不蔽体还要被驱赶着做苦力的瘦弱奴隶们身上移开。
他站在高高的神殿上向下望去, 巨大的工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只能依稀看到一队骑马的人从工地上穿过。
所到之地,众人皆低头伏地。
游戏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来。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巨柱,这个柱子是菱形的,看起来很粗壮, 有一种威严凝重的感觉。柱的最上端,雕刻成一束含苞未放的睡莲的模样撑住屋顶,端是显得雍容。
柱壁上的浮雕和符文雕刻得很精美, 艳丽的色彩将其装饰得极为华美。
游戏张开双臂,一扑一抱——
好大。
他把脸贴在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石柱上感慨着。
这起码要五个他才能抱拢起来。
真不知道这么巨大的石柱到底是怎么雕刻制作……不,其实他最惊讶的还是这一根根巨型柱子到底是怎么竖立起来的。
现代的起重机大概也做不到吧?
“王弟。”
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年少的王弟一惊,立刻停止了这种会被赛特称之为有损王室威严的行为,果断转身站好挺胸收腹昂头。
站在他对面的年老的大祭司那张满是皱纹的温和的笑脸让他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脸热,便尴尬地拍了拍身边的巨柱。
“我只是看看柱子结实不结实。”
他小声说,自己也知道这话实在不靠谱,一句话越说越小,到了后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西蒙大祭司微微一笑,也不揭穿王弟,径直拄着权杖走过来,越过王弟的肩,站在神殿石台的边缘。
长长的纯金打造而成的权杖敲击着光滑的花岗石的地面,发出一声铿的清脆响声。
西蒙站在石台边缘,向下俯视着这个嘈杂而繁忙的巨大工地。
因为这个建在王都底比斯郊外的神殿是为拉神修建的宫殿,所以这一次法老王前来视察时,便带了西蒙大祭司随行。
按理说,王弟本该还继续被锁在房间里受罚,只是这阵子不知为何王弟总是黏在法老王身边,一步不肯离,法老王不做声,便也没有人不识相地去提这件事。
这一次视察神殿工程的进度,亚图姆本是不打算带游戏的,只是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被游戏死拽着不放,再加上西蒙大祭司在一旁帮着说了几句,最终还是带着一起来了。
因为要低调,所以年少的王弟只是戴着了一个代表王室身份的黄金胸饰,其他什么也没戴。
虽然右脚上的乌黑脚环很显眼,但是只要没了锁链,那看起来也并不再像是脚铐,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用的脚环。
一些外国贵族用黑色金属做饰物的也不少,其他不知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当是王弟的喜好特殊,喜欢黑色金属饰物而已。
“王弟。”
西蒙大祭司将注视着正在神殿工地里巡视的法老王一行人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年少的王弟身上。
老祭司说,“我已决定将那件事向王禀报。”
游戏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错愕地侧头看向身边的西蒙。
老祭司用眯得细长的眼看着他,满是皱纹的眼角让人看不清神色,但眼底却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游戏抿了抿唇,低下头。
“我知道了……”
他小声说,“再等一下,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西蒙的意思他清楚,西蒙之所以没有将事情告诉亚图姆是因为西蒙希望能由他去告诉他的王兄。
刚才西蒙的那句话,无疑是在催促他。
他并不是不想告诉亚图姆,问题是西蒙认为的真相其实也不是真的,而真正的事实他又没办法说出来。
他拖着不说,一方面不想对王兄说谎,另一方面他寄希望于黑魔导女孩带过去的两个灵魂碎片能让另一个他多少想起来一些事情。而另一个他恢复记忆以后……到底要怎么对王兄说,由另一个他来决定。
老祭司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认可了游戏的意思。
“风大了。”
带着尘土的狂风扑面而来,迷得人睁不开眼,游戏在西蒙的喃喃自语中下意识抬手挡在眼,防止细小的沙粒吹进眼里。
“王弟,这种事越拖下去只会越麻烦。”
西蒙大祭司转身,手中的权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留下一句话后就向另一边走去。
游戏怔怔地看了西蒙略显老迈的背影半晌,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站在高高的神殿石台之上,再一次向下远远地看着那一队在工地里穿行的模糊的人影。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向这个神殿侧面已经修建好的一座小型宫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有着生命之符印记的那个地方。
越过一队巡逻到这里看到他之后赶紧下跪的侍卫们之后,游戏已经走到了他现在的临时住所的门前。
他在门口站定,面色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在犹豫着是进屋仔细想想,还是在这里好好逛逛看看如此宏伟的神殿到底是如何建筑起来的,把烦恼抛在脑后。
终于,他使劲甩了甩头,一转身,就决定继续逛去。
脚才向前迈了一步,突然一双手冷不丁从他身后伸出来。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搂住他的腰,硬是将他整个人都拦腰抱进屋去——
游戏一惊,正要奋力挣扎,眼角余光一掠却看到了捂住他的嘴的手。
那是一只肤色白皙的手,有着细长而线条流畅的漂亮的手指,它让游戏的眼蓦然亮了起来。
他腾出右手,使劲拽了拽身后人的衣服,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怔了一怔,便又使劲拽了拽。
那双搂着他的手稍微松了一点,他大喘出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仰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另一个我!(日语)”
有着和现任法老王一模一样面容的肤色白皙的少年站在游戏身后,刚才正是他将游戏拽了进来。此刻,他低着头看着游戏,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游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双臂,简直就像是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一般,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泛出惊喜若狂的神情。
在看到眼前的人的一瞬间,游戏只觉得刚才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重负一下子消失无踪。
只觉得只要有他在这里,便再也不会有什么担心和烦恼。
“太好了,另一个我,你终于来了……(日语)”
刚才还因为从整个身体深处涌出的欣喜感而雀跃地跳动着的心脏因为对方困惑的神色而渐渐有些颤抖。
游戏睁大紫罗兰色的眼看着那张露出困惑神色的熟悉面容,只觉得刚才还在发热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冷下去,渐渐变得冰凉。
巨大的失落感从他冰凉的指尖传过来,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他的唇有些彷徨地抖了抖,终于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开了口。
“……另一个我?(日语)”
从那双和他色调相似的深紫色瞳孔中透出的困惑不解的目光像是一盆冰水,一下子将他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细长的睫毛不自在地轻轻动了动,游戏失落地垂下眼,终于放弃了用日语和他沟通。
为什么没有想起来……
就算只有两个灵魂碎片多少也应该想起一些来了啊。
还是说必须要集齐了才可以……
“游戏?”
对方疑惑的声音将游戏从失落中唤醒,游戏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
虽然对于另一个他没有恢复记忆很失望,可是现在另一个他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很欣慰了。虽然明白另一个他被拉兹带走不会有事,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会有些担心。
这样一想,游戏便觉得好受了许多,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抱歉,因为四周都是侍卫。”
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温暖的笑容,仿佛被感染了一般,绷紧的身体渐渐缓和放松下来,游戏也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颊,那带着体温的温暖的颊让他的手指也染上了暖意,渗入指尖。
“上次受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那个时候受的伤看起来很重。
“如果伤还没好就四处乱跑的话……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静下来之后,游戏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毫无防备地任由游戏将手伸过来,越过脖子放在脸上,年轻的王子笑了笑。
“去底比斯王城的时候经过了这里,恰好听说法老王和王弟来这里视察,就过来看看你。”
法老王来到这个神殿工地,四周的警卫自然甚是严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潜了进来。
“我担心你。”
他说,简单明了,浸透了温软笑意的眼毫不遮掩地注视着游戏。
微微弯下腰,贴上对方肤色相似的白皙的额头,鼻尖透出的温热气息迎面而来,让游戏细长的睫毛因为略痒而微微抖了抖。
想要躲,却被捧住了双颊,然后脸颊被捏了一捏。游戏不忿之下也伸手使劲捏了捏他的颊,才捏了一下自己却是先忍不住一下子失笑,见他不躲,被捏的地方有些发红,又忍不住小心地摸了摸。
两人笑成一团。
游戏本还有些担忧的目光也因为这种亲昵的动作而放松柔软了许多,张一张唇,本是想笑着回答,可是似乎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游戏抓住了那只捧着他右颊的手,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去王都?”
他问,见对方脸上的笑渐渐敛起,沉默不语,心底不好的预感便越发强烈。
“我送给你的东西呢?”
年轻的王子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一只耳上的耳饰。
可是游戏看着那个黄金耳饰,眼底的阴影却更深了一点。
“把东西送过去的……我的魔物……在哪里?”
年轻的王子这一次没有回答。
可是沉默即是默认。
它让年少的王弟的眼底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不可以!”
“游戏……”
“绝对不可以——”
另一个他不愿意将黑魔导女孩放回来给他,只能是因为黑魔导女孩知道了一些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对现在的另一个他而言,唯一一件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也只有——
“游戏,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行。”
“……如果那是他们骗你的呢?”
“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阿克纳丁之子,根本就不需要替阿克纳丁报仇,那些人欺骗了你——现在我这样说,你会相信我吗?”
游戏屏住呼吸,他的手抓紧了对方手臂,看着另一个他惊讶地看着他的脸色,心里紧张得厉害。
惊慌失措之下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了那些不该说出的话。
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并不恰当,毕竟一直以来另一个他就是以阿克纳丁之子的身份自居,现在贸然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根本不知道。
游戏如此想着,黯然地垂下头,抓着对方手臂的手指攥得更紧,心更是止不住地下沉。
不会信吧……
自己这种没有任何证据随口说出来的话,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另一个他怎么可能会信。
尤其是对另一个他而言,现在的自己还属于立场对立的一方。
“……果然是这样啊。”
从上面传来的声音让游戏错愕地抬起头看上去。
目光中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露出的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了然的笑容。
“哎……哎?什、什么果然……”
因为过于吃惊游戏的话都结巴了起来。
年轻的王子微微一笑,抬手使劲揉了揉游戏的头,他显得颇为无奈,但是注视着游戏的目光却分明透出一丝柔软的痕迹。
“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吗?”
三年前,他失去了记忆,那些人以阿克纳丁的王子的身份去迎接他,他虽是随他们去了,但是心底却一直有些怀疑。
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在暗地里调查着自己的身份。
多少有一些蛛丝马迹被他发现……
“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从何得知的。”
“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游戏使劲摇了摇头,向上看去的目光中露出了不解和祈求的神色,“既然你不是阿克纳丁之子,那你就根本不需要为阿克纳丁王报仇,也不需要和王兄战斗的不是吗?”他紧张地说,“所以,你不能和王兄战斗,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紫瞳的王子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并不愿意给出承诺。
但是看着游戏祈求的目光,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终还是叹了口气开了口。
“虽然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游戏,我肯定有着埃及王室的直系血脉,和你一样,是不是?”
他看着游戏点头,微微俯身,伸出的双手轻轻搂住了游戏的肩。
“一个天空没有两个太阳。”
他低头,凑近游戏的耳边的唇叹息般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掠过肌肤。
“我也好,他也好,都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
轻缓而低沉的声音,却让那白皙的耳不知是因为痒还是难受而颤了一颤。
“所以,就算我不是阿克纳丁之子,我和他的战争也不可避免。”
“可是你和他根本就是——”
世界的规则让游戏这句拼尽全力想要说出来的话再一次吞入喉咙之中。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明知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到。
当初另一个他想要改变未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按照规则发展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难过,一样感到无力?
浅浅的雾气一点点渲染了紫罗兰色的瞳孔,游戏咬紧了下唇,伸出双手抱紧了对方的肩膀。
凝结起的水汽几乎要从他的眼角渗出来,却被他硬是憋了回去。
一定有……
不用让他们彼此之间战斗的方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半晌寂静。
游戏紧紧地咬着下唇不开口,抱着他的少年也只能沉默。
“帮我做一件事。”
突然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游戏……”
“不会让你为难。”游戏说,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越过宽阔的肩落入他的眼中,让他的眼底似乎有微光在闪动,“我不会再追问你什么,也不会拦着你和王兄的战争。”
“什么事?”
“我给你的那个东西,还有一个遗失在外……那是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没办法离开王宫,你帮我去找,好不好?”
“好。”
这一次回答是果断的,毫不犹豫。
“我派过去的那个,现在在你身边的魔物女孩可以带你去找……尽快。”
“好。”
如果能在那之前找到另一个他的最后一片灵魂碎片,另一个他就会恢复记忆。
只要另一个他想起来一切,这场战争就可以避免。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游戏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搂着对方肩的手,后退一步,仰起头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此刻,深紫色的瞳孔之中,仍旧是他熟悉的仿佛是深深浸透到灵魂深处的温软的笑意。
在那柔软的目光的注视下止不住地从心底涌出的委屈让他的鼻尖泛起了一丝酸意。
“一定要帮我找到。”
“好。”
他努力想保持声音正常不让另一个他听出破绽,却反而因为过分压制喉咙而让声音显得细细的,听不清楚。
只有和他贴的如此之近的人才能听见他这微不可闻的就像是幼猫叫唤一般的细小的声音。
“你答应了我的。”
“嗯。”
对他微笑的紫瞳少年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转身向侧门走去。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恐怕会有麻烦。
因为知道这一点,游戏也没有挽留,他使劲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低头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蛛丝马迹,要在别人回来之前赶紧收拾干净。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了什么,顿时焦急地抬起头。
“等一下,另一个我!(日语)”
一急之下母语脱口而出的游戏几步上前,急切地伸手一把拽住了正要从窗台翻出去的埃及王子的手。
他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对方突然脸色一变,如临大敌般警惕地直视前方。
心脏没来由的突地一下停摆了一瞬,游戏回头。
和他蓦然睁大的双眼正对上的,是站在门口的年轻法老王火焰燃烧般因为太过艳丽而看不出任何色调的冰冷的绯红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