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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浅淡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何皓最近很忙,每天扎在医院里不说,还被科室主任派去A大医学院当讲座嘉宾。
他握着话筒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乌泱泱的学生,有种回到当年上学的感觉。
当年的他们,遇上这些讲座时,嘴上说着无聊,还不如去实验室多做两个实验实在,身体却很诚实,捧着本子在下面边听边记。和现在的他们,几乎一模一样。
讲完一大段专业领域的知识,何皓用当年上学时夏教授给他们说的一段话做结语:“当年我的导师,也就是现在A大医学院的院长夏教授,曾对我们说过,既然你决定踏入医学这个行业,那么就意味着你将来走的路要比别人艰辛很多,不管是大学的课程学习,还是毕业后工作,其中的压力是你们预想不到的,但是身为医者,病人交给你的是生命,人这一辈子,最不能辜负的就是生命,而我们的使命,就是留住生命。医学泰斗李秉权先生说过,从医不是职业,而是一份事业,作为一份事业,你要奉献一生。你们,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台下便齐声响起:“准备好了!”
声音之大,礼堂外路过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皓敛眸,扬起一抹笑,“好了,我要讲的东西都讲完了,下面的时间你们有什么疑惑可以提出来,我以我从医多年的医德担保,绝对知无不言。”
台下的人一阵哄笑。
何皓全程幽默式的演讲让学生放下了拘谨和小心翼翼,一个接一个的起来问问题,大半个小时的答疑过去,话题逐渐转到他身上来。
何皓外形本就不差,何况今天又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身正装衬得他长身玉立,成熟稳重,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他当然逃不过一众女生的大盘问。
何皓耐心将关于自己的私人问题巧妙地答过,最后一个女生站起来接过话筒,怯怯地问:“何师兄,我想问一下,从医这么久,有没有发生过让你后悔的事?”
何皓皱起眉,思索了片刻,以玩笑的语气回答:“我没有因为误诊医死过病人,所以应该还没有让我觉得后悔的事。”
“那生活上呢?”女孩穷追不舍。
何皓握着话筒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女孩脸上。
他看了她良久,吐出一个字,“有。”
从小到大,何皓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有一个:随心所欲,坦然淡然。这么多年,他一直秉持着这个信念,所幸从未出现过让自己深觉后悔的事,直到大二那年,那个夏天。
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急着赶夏教授交给他的实验,推脱了沐子珞让他去接沐可的请求,转而让程澈去,那当年在车站,沐可见到的人就是他,那她后来执着喜欢的,会不会也是他?
他喜欢这个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他也记不清了。
可能是那天看到她躲在沐子珞身边,怯生生地喊着师兄时,那张很开心却透露着紧张的小脸。
可能是她来A市毕业旅行,接到A大录取通知书,一骨碌跳到他身上时,温热的小手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他内心一闪而过的悸动,虽然后来他知道,她那么开心是为了程澈。
也可能是那次她来找沐子珞,发现他生着病通宵做实验时,对着他大发了一顿脾气,最后怒气冲冲地拖着他去医院。那是他第一次被除他妈妈的女人吼,但是莫名的,他开心得不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第一次,何皓觉得这么矫情的句子竟然可以用在他身上。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她第一次向程澈表白。
意料之中的,程澈拒绝了。
那个午后,阳光明明很灿烂,沐可却落寞地坐在实验室顶楼,没有哭,只是愣愣地看着天空,对他说:“如果那个女孩也喜欢程澈就好了,我就可以死心了。”
可偏偏,程澈和他一样,在别人的故事里充当配角,友情出演。
何皓站在她身后,顶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毫无顾忌地把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也是在那一刻,何皓意识到,他重蹈了她和程澈的覆辙,喜欢上一个注定不会成为自己人生女主角的人,而且,无法自拔。
要告诉她吗?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这些何皓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最后他都放弃了。
因为沐可的一句话,“我这一辈子,一直在坚持的事,一件是画画,一件是喜欢程澈。”
触及她坚定到无法轻易撼动的神情,何皓一言不发。
她所坚持的事,甚至划分到她人生里的,都没有何皓两个字。
这样的认知,让何皓心酸。
像朋友又像家人一般相处着,然后就是四年。
四年,他看着她为程澈一次次伤心,一次次振作,一次次付出,一次次想放弃却舍不得。
他看着她,为另一个人,上演了四年的深情。
季思桐对他说:“何皓,其实你可以说的。”
他要怎么说,又应该怎么说?
用四年的单恋去换她一瞬间的同情吗?
他不要,也不愿,既然已经扮演了这么久朋友兼哥哥的角色,再接着演下去,也未尝不可。
他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份沉默的感情,甚至以旁观者的身份替沐可出谋划策,既然注定无法让她喜欢自己,那么能让她得到她喜欢的人,就算是对这场毫无互动的感情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何师兄?何师兄?”女孩见他出神,许久不说话,叫了几声提醒他。
随行的老师看出他的恍惚,拿起话筒替他解围,“好了各位同学,关于何师兄的私事我们就不要多加干涉了,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没有我们今天的讲座到这里就结束了哦。”
何皓回神,朝她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人群中没有人再站出来,讲座结束。
何皓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便看到季思桐倚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苏遇说你今天过来开讲座,幸好赶上了。何医生,看不出来啊,你也挺适合当老师的。”
何皓隐去刚才的情绪,恢复了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过奖了季老师,怎么能和您比?”
季思桐开玩笑:“看看刚才学生的反应,多热烈啊,以后要是觉得在医院混不下去了,考虑一下来当个人民教师啊。”
何皓白了她一眼,语带不满:“有你这么挖墙脚的吗,还咒我是吧,等着我去和苏医生告状。”
“苏医生不会受理的。”
“知道你们小两口刚结婚,恩爱着呢,也别在我一个孤家寡人面前这么秀好不好?”
“羡慕了自己去找个秀回来呗。”
何皓为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这么幸运。”顿了一会,他转头玩味地问:“怎么样季老师,有没有介绍的啊,给你媒人费哦。”
“你要是真想,大把呢我给你介绍,外院不缺好看的老师。”
“真的,那改天可得见见了。”
季思桐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后面看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背影,她不知道,那个坚挺的背脊,和几乎没有垮下来过的肩膀,究竟背负过多少沉重的东西。
“何皓。”她在身后朝他大喊:“既然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下,那就不要再执着了,藏在心底的雏菊,既然开不了花,就把它拔掉吧。”
何皓顿住,站了一会才慢慢转身,说话的声音透着少有的苍凉,“沐丫头说,如果程澈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喜欢他,那她就可以死心了,我也一样,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大概就是我拔掉雏菊的那天。”
低头整了下身上的西装,再次出声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何皓身上最大的功能就是净化掉所有不好的情绪,放心吧,以后你见到的何皓,就是当初你认识的何皓。有点晚了,还要回医院,就不和你吃饭了,改天去你们家蹭饭啊。”
朝她挥挥手,何皓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何皓本来想回医院的,脚却像有意识般走到了实验室的顶楼。
坐在当年沐可坐的位置,何皓学着那时候她的模样,抬头看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可可,如果有一天程澈喜欢你了,那我也该死心了。”
藏在心底的爱终究无法见到阳光,阴暗的角落里,没有水也没有养分,它自身自灭,每次快枯萎凭着最后一点毅力苦苦挣扎时,看到那张朝思暮念的脸,又绝地逢生。
如此这般,往返循环。
那朵花开过、掉过、灰心过、绝望过,却从未放弃过。
如果有一天它还是死去了,那么他该高兴,不是为自己的解脱,而是为她的开始,她和另一个人故事的开始。
终究,他还是拿错了剧本,在他们的故事里,演绎着不会播放出去的镜头。
沐可,你不会知道,曾有一个人,像你喜欢程澈那样,无声地喜欢过你。
每个暗恋者平淡的转身,都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我们的愿望不多,惟愿我爱的人,一生喜乐,一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