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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晌,姚氏自己一个人回了娘家。
姚如烟正在房中纳鞋底,脸上是恬淡的笑,一针一针的很是虔诚。
姚氏突然撞进门,她手一抖,针就扎到手指上,渗出的血染在鞋底上,惊诧慌乱一瞬而过,本想藏起来,却下意识的用手指去擦。
姚氏不耐烦的说,“擦什么擦,爹也没那份心思看那,再说踩着不都是脏的吗?”
姚如烟见姚氏这脸色,就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姐姐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情了?”
“能有什么烦心事情,还不是我家那姑奶奶!我可真是惹不起她,日日看铺子日日看铺子,怎么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公公也真是,非要弄什么账目,这下子好了,什么都清清楚楚,你不知道她刚过来跟我交账的时候呢,连一文钱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说……一个破铺子算什么账!”姚氏一叠声的说完,仰头喝了一盏茶。
姚如烟却是皱眉道,“她怎么的总是盯着这铺子不放。”
姚氏大腿一拍,“可不就是,十五岁足足的,这就是十六岁的老姑娘了,早点嫁给简家那小子早好,偏偏公婆总是不在家里。”
姚如烟翘着兰花指端起一盏茶正喝着,突然被自家姐姐的话惊着了,咳咳两声,“姐姐,你现在过来是?”
“如烟,姐姐也是没有法子,昨个送来的那几两银子可是用去了,我先拿回去入账,以后再寻机会给你送来如何,真是被那小蹄子闹的。”
姚如烟眼皮一跳,张着嘴巴惊讶道,“姐,我给爹爹买了一支上好的湖笔呢,还有一方端砚,这剩下的几百钱本想着这月买菜,您要是急忙就先拿去,可怎生是好,要不然的我把我的冬衣拿去当了,这反正也没到要穿的时候……”
姚氏见自家妹子这般贴心,心酸酸的道:“哪里用得着这般,反正也用不着交银子,不然的我这阵子从菜钱这些节约一些出来就是了,再不成我还有一些首饰呢,这铺子吃力不讨好,她要管以后让她自己看去,累死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姚如烟既保住了手上的银子,心里稍安,“姐姐,这有啥的,您可是少奶奶,按理来说家里是您做主的,她查账又是如何,反正卖出多少都是有定数,您也可以想别的法子嘛,这铺子总是一条来钱的路子,人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不是?”
“哦?”
如烟附着姚氏的耳朵说了一通。
姚氏眼睛越睁越大,“这怎么成,人家又不是傻子!”
“有什么不行的,现在不是屯粮吗?就放在下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到时候把那伙计支使出去,等以后发现来闹就来个不承认,反正放久了谁知道啊。这凭着她怎么查,银子照旧进的是您的口袋。”
姚氏虽然觉得有些个不对劲,却熬不住自己妹子这般说,又出主意又没啥风险,再说自己可是被那姑奶奶逼的。
这般一想,她心里好受一些,即刻的就答应下来,反正不过是碎米,碎米不是米啊?一样的吃。
姚氏得了主意,吃了定心丸,往外走的脚步就轻快不少。
姚如烟望着坐在窗前,透过那不甚明了的光,看姚氏往外走了之后才把针线篓子拿起来,掀开帕子包着的几块银子,眸子一时间有些冷,咬住了嘴唇,总有一日我不会再过这样困顿的日子。
手里的帕子皱成一团,然后姚如烟把绣好的一个荷包抓在手里,往银雪巷走去,经过谷家的大宅子前,狠狠瞪了一眼。过一阵,就到了一扇漆过清漆的大门前,“玉芹——”
十岁的玉芹还一派天真,听见唤自个儿的声音,跑来开门,“若华姐——呀,是你啊,如烟。”
如烟又是一愣,谷若华啊谷若华,怎么哪里都有你。
随着玉芹的一声唤,简陆氏也出来,见到是姚如烟,脸上的笑就少了些,“如烟得空过来耍,玉芹那还要学针线呢。”
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她亲眼见到谷若华过来时候简陆氏是如何,自己来了又是如何,人跟人差别真是这么大,谷若华你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明明什么都有了,爹娘又好又有铺子庄子,以后什么都用不着愁,还非要嫁简家干什么?想归想,她却没有再表现出来,扬起嘴角,“对啊,我这刚得了花样子,要跟玉芹一起绣呢,这一个人做活也闷得慌。”
简陆氏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如烟看见掉过头去的花白圆髻,转而对玉芹嗔笑了一句,“你整日就惦记若华姐啊,我跟爹爹出门,今日早上还在竹枝巷南边那头看见她兴冲冲出来呢。”
竹枝巷南边只有一户人家——柳家。而在秀水县,谁还不知道柳家那断腿的少爷是个什么样子。
简陆氏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一些,转而笑问,“若华这孩子做买卖是把好手,看那铺子弄得多有模样,去那定然也是做买卖。”
如烟银牙都要咬碎,却也无法,想着简陆氏一瞬间的表情,又念及自己跟姚氏说过的话,笑容盛开在脸上,拉着玉芹忙活针线去了。
不久,大门吱呀一开,简玉安一身尘的归家,手里还拎着一条鱼。
玉芹小蝴蝶一般跑出来迎,“今晚可以喝鱼汤了,玉平病了这些日子总说没有胃口呢。”
姚如烟此时也自然的跟着出来,却是去打了一盆水顺手放在简玉安身边,低声一句,“玉安哥,可不知道你那还有多少碎米霉米一类的,有买卖了。”
简玉安笑言,“怎么,你也开铺子买米了不成?碎米倒成,霉米只能买去喂猪呢。”
这般小看自己,如烟挺直身子,“你甭管那么多,反正有多少你就给个准话就是,这边这么需要用钱,我这不是看着心里急嘛。”
简玉安白生生的脸上出现一抹讶然,见姚如烟已经羞赧低下头去,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就有些快,第一次发现原来如烟什么时候已经长开了模样,看着那垂头而立的细白脖颈,赶紧扭头到一旁,幸好的是玉芹已经出来。而本来含笑看着孙子回来的简陆氏,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如烟啊,难得的买了条鱼,这下可以炖鱼汤给玉平吃了,要不你也留下吃一顿晚饭?”
留饭,另一种意思往往是逐客令。
姚如烟匆匆答应一声赶紧告辞。
简玉安也挠挠头,送到了门口。
好一阵才回来。
对上简陆氏的深邃目光,“玉安——”
简玉安讷讷道:“祖母。”
简陆氏摇摇头,“如烟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明白,你听祖母的还能害了你不成,咱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有数,我也知道苦了你,只可怜你父母去得早,不然你也能去念书用不着做这些个……”
简玉安最是怕她这般说,赶紧插话进来,“祖母,您说的孙儿都明白呢,我是长孙,照顾您跟玉芹玉平是应该的,再说我现在有差事了,以后定然会好的。”
简陆氏这才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语重心长的道:“若华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顶多是以前有些坏脾气,却不会有坏心思,我看这一阵越发沉稳,你的媳妇以后要撑得住场才成,也不知道谷家是个什么心思,我以前探过谷家老爷的口风怕是十有八九了,你也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等以后要是她嫁进来,我们的那些债都不愁了,以后日子好着,玉平也能去念书,只是这孩子心思大了,我看着总是有些不妥,你也上上心,晓得不?”
简玉安苦笑,从小两人就一起长大,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简陆氏嘴边挂的最多的就是若华进门,他总是有些沉重却说不出来,反而觉得自己跟她越来越远,“祖母,我是男人,怎么能靠若华呢,再说我现在已经是仓斗级了,以后开个铺子,不也是能好好过。”
简陆氏轻蔑一笑,“别人不知道,以为我也不知道,谷家是百年的大家,现在剩下这么个架子,这只是大家看到的罢了,说不定的哪日啊,又不一般咯——你记得祖母的话,总是没错。”
简玉安觉得好累,谷家不就是一个铺子加上一些田地吗?祖母总是这般说,他们是欠了人家的债,但也不是过不下去,玉平以后要念书自己总会努力,他不想站在谷若华身边,自己像是个仆从一般,怎么就这么难。
很突兀的,想起如烟的话,“玉安哥你这么聪明,这一次就是天大的好机会,我也知道您心里有若华姐,只是若华姐姐心里怎么想谁知道,您这米自然不会是您送去我姐姐那边,到时候不出事不是皆大欢喜吗,就算是出了事情,这么大的担子,没有个男人在家里,你要是这时候担着,她保准一辈子感激你。”
一辈子感激你,一辈子感激你。
简玉安抱着头蹲在地上,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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