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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路哥儿就睁开了眼。
炕床还有余温,几个兄弟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还在呼呼大睡。
平时这个点儿就醒来起床的大哥却一反往常,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路哥儿躺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钻出被窝,轻轻的爬到床边,坐在叶君书的旁边。
他俯下小身子,伸出小手,悄悄扯下被子,拉开叶君书微微松垮的里衣。
微微的光亮下,他看到叶君书身上青青紫紫的异常可怖的伤,绝对不是简单的摔跤就能摔出来的。
他咬咬下唇,双眼迅速蓄满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正在这时,叶君书突然睁开眼,不过他此时还迷糊着,看到背着光线坐起来的路哥儿,哑着声音道:“醒了?天亮了?”
望一眼天窗,的确有点亮了,又看到路哥儿衣衫单薄,一把将他抱过来塞进被窝里,轻轻拍下背,“乖啊,再睡会儿。”
路哥儿趴着窝在叶君书怀里,小手攥着他的衣服。
叶君书总算清醒,他捂了片刻,见路哥儿没什么动静,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便轻轻放开他,自己翻身轻手轻脚的起床穿衣,准备去煮早膳。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不太影响他的日常,叶君书索性不管了,让他自己慢慢好转,反正还小,恢复力强。
叶君书熟练迅速的在厨房忙碌着。
这么一会儿,天又亮了不少。
他忙得差不多了,便去门口打开门。
今天耗子哥和荣伯应该会来找他。
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惊叫起来,他定睛一看,“二伯姆?”
“舟小子……”杜南看见叶君书有些尴尬,他无措的扯扯衣服,一时没说话。
叶君书疑惑这两年不怎么往来的二伯姆怎么突然过来,不过他面上不显,笑着招呼道:“二伯姆,早!对不起啊,我刚在厨房没注意到您敲门,站了很久了吗?快快进来屋里暖暖身。”
“不、不用了!”他连忙摇头,“我想着时辰还早,才没敲门,你没听到是正常。”生活困苦的磨砺使得二伯姆的脸上沾满风霜,眉宇间情绪愁苦,可能是大儿子归家,让他点燃了希望,沉郁的眼睛总算有些光亮。
二伯姆还不到四十,整个人看起来老很多,头发都有了几分霜白。
他将挎篮上的盖子掀开,取出一包包裹得很好的纸袋,递给叶君书,“这个是我昨日县里买回来的软糖糕,伯姆切了点过来,你和娃子们吃着看喜不喜欢。”
叶君书低头一看,认出这个是点心铺子的特有包装,而且松松软软的糖糕好大一块,都快有一斤了,这糖糕可不便宜,“这……二伯姆,您太客气了,我哪能要?弟弟们能吃到的机会不多,您就留给弟弟们吃吧!”
“家里还有……舟小子,从前的事我听我家不成器的小子说了,是我和你二伯误会你阿父了,我们家怨了你阿父那么久,实在是……”
叶君书才知道,原来二伯姆出现在他家,是来道歉的,单凭和耗子哥的关系,他都会原谅二伯家,不会产生芥蒂。
再说,本来阿父阿姆也没怨过二伯家,毕竟白白一个儿子生死未卜不知所踪,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何况还是大儿子?
二伯姆契入二伯家后好几年才生下叶君昊,对这个好不容易养成的儿子是疼爱有加的,当叶君昊离家时,他们一家可谓哭天抢地,如果无理取闹点,可真会当场闹上叶君书家。
可是就算没闹,可关系就僵了,二伯姆一看到叶君书家的人,就想起他那不知所踪的大儿子,怎么可能会舒服?
如今大儿子完好无损回来了,还解释清楚当年的情况,作为不分青红皂白责怪了叶君书家两年的二伯姆家,是心虚愧疚不安的。
尤其最为愧疚的对象,已经没在了,杜南只能尽己所能补偿叶君书几兄弟,可惜自己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他想补偿都有心无力。好不容易大儿子赚了点钱回来,他就买了些糖糕过来。
为了让二伯姆不那么内疚,叶君书只能收下这份好意,他接过来,然后对二伯姆道,“您稍等一会,我等下就过来。”
说完,叶君书忙去屋里,将托明阿姆买的糕点取出几块包好,然后跑出去。
二伯姆还在原地等着,叶君书快步过去,将手里东西塞过去,“二伯姆,这些点心您带回去给弟弟们尝尝鲜。”
“这……伯姆哪能要你的东西,快拿回去!”二伯姆推拒。
“就一点点,不多,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弟弟们的,你要不收,我也不好意思收您的东西了。”叶君书坚决道。
“……好吧,那伯姆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二伯姆说不过叶君书,只好收下。
“好的,二伯姆慢走。”叶君书目送他离开,才虚掩上门。
村里卖的那头野猪,所得的钱都入李叔的口袋,叶君昊和叶君书只分了卖去县里的那头大野猪的钱。
一头硕大健壮的公野猪,粗粗算有五百斤往上,就算以八文钱一斤卖出去,也有四两多银子,李叔和酒家是熟人,一整头野猪给了整五两银子!
他们两个对半分也有二两多!要知道农家人一大家子攒钱一年也未必攒得到二两!
突然觉得钱来得好快!叶君书都快被砸晕了。
可惜要以命相搏,还是划不来……
这种好事以后只能想想了。
他们两人将这份钱分成三份,准备给李叔二两,剩下的他们对分。
这钱他们分得毫无怨言,毕竟如果不是李叔,他们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不一定呢!
叶君书捂着钱罐子,难得喜形于色,太特么兴奋了!有钱他什么都不慌!养几个奶娃娃算什么,多来几个他都养得了!
好吧,他是夸张了点,不过有钱的感觉真的好啊!
下午的时候荣伯过了来,还带来了先生家给的回礼,满满的一箱,还有一个超大的包裹。
叶君书没急着看,而是向荣伯询问了点情况,然后将灰扑扑的钱袋子还回给荣伯,郑重道:“荣伯,这是还您的二百文,还有昨天买肉的钱。”
他昨天出门没带钱,买肉的钱还是荣伯先垫付出去的,而这个灰扑扑的袋子,也是荣伯借他钱时装的那个。
他现在手里有了余钱,手头宽裕,也不必再借荣伯的钱了。
荣伯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道:“这钱你不必急着还。”
叶君书道:“您知道的,昨天卖的野猪我分了钱,够我花销一段时日了,再说,这快到年了,您家里也是急需花钱的时候。”
他弯弯眼,“如果真的缺钱,我不会跟荣伯您客气的。”
荣伯这才接过钱袋子,“等你需要了再和我说。”
“一定。”
等荣伯离开,叶君书将箱子和包袱抱回书房。
他先是将包袱打开,露出上面精致可爱的小衣服小鞋子,一看就知道是师姆的手艺,是给双胞胎的。
叶君书摸着料子很舒服,看着有点薄,但暖乎乎的,正适合双胞胎这时候穿。
除了双胞胎的,还有给他们其他兄弟的衣服,颜色偏淡,连他也有,不由觉得很暖心。
就算他不去念书了,可先生一家还是很关心他。
将衣裳放好,叶君书的目光落在桌面的箱子上,重量微沉,不知是什么。
他打开来一看,整整齐齐码放的一箱子都是书。
旁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最上方很显眼的放着一封信。
他拆开信,入眼就是“子舟如晤……”
这封信是先生的二儿子秦耀良写的,秦耀良大叶君书两岁多,但他们一向相处得好,彼此很熟悉。
信里秦耀良先是关心了下他的近况,而后就是长篇大论的吐苦水,写了好几页着重说明自叶君书离开学堂后他过得多么的水深火热。
叶君书不自觉微笑起来。
秦耀良自小不爱念书,反而偏爱旁门左道,可惜有个严肃古板的亲父,每天被盯得死死的,非要他往科举上考。
可惜他没这个志向,书本只酷爱看话本游记等杂书。
叶君书在的时候,先生的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对秦耀良没盯得那么紧,但自他走后,秦耀良就几乎每天被逼着抄书写字念书写论文,为了表明他话里的真实性,还带来了证据,他亲自手抄的四书五经和这段时间写的论文!
所以为了将他这个好兄弟从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先生手里解救出来,请他务必一定要认真看书,明年快来学堂,好让先生不要再盯着他啊啊啊!!
叶君书笑着笑着,眼睛不由泛酸。
他这个师兄,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他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学堂啊……
不过,写写信还是可以的。
叶君书翻出好久不用的纸笔和砚台,研磨好墨,宣纸铺开,执起毛笔点墨,开始回信……